第一百八十二章
“到了。”
於子將看了一眼這普通之極的墳墓，眼神低垂。
這個，就是他兄弟的墳墓。
如此簡單，如此平凡。
如此……
醜陋！
沒錯，在於子將眼裏，自己的兄弟，本不應該醜陋的躺在這裏。
而是在江城商業圈之中，指點江山，揮斥方遒。
滴答。
暗淡的太陽忽然隱去，烏雲浮現，小雨開始漱漱落下，不急不躁。
這是一場三月份的春雨。
李玥兒沒有撐開傘，眼神平靜地看著這墳墓，嬌軀輕輕顫抖，但，卻未有一字說出。
於子將將手中提著的東西，緩緩打開。
一壇酒。
一隻燒雞。
六炷香。
兩個飯團。
東西很簡單，但是對於於子將，對於李昂，這些東西，沉重之極，珍貴之極。
以前李昂與於子將，兩人的午飯，便是兩個飯團，下午即便餓的肚子呱呱叫，兩人也僅僅隻是彼此對視一眼，然後哈哈大笑。
苦中作樂。
李玥兒始終一言不發。
她昨天晚上，想了很多話，要對自己的哥哥說。
可，如今到了墓碑前，卻無語凝噎。
什麽話到了嘴邊，都成了空白。
於子將點燃六炷香，與李玥兒，一起上香。
而此刻。
山腳下麵的一個梯田裏。
有著一個青年男子，揮舞著鋤頭，辛苦勞作。
當，那個青年男子停下動作，偶然間抬頭，看到那塊墓碑之前，竟然站著兩個人的時候，不由得呆滯了一下。
他先是皺眉，隨後，便是憤怒。
怎麽，人都死了，還不想讓李昂安定嗎？
於是，青年男子便放下勞務，拿著鋤頭，氣勢洶洶地上山去。
於子將的感知向來靈敏，尤其還是，對於別人散發出來的敵意以及殺意，感知尤其敏銳。
於是，他轉身望去。
便看到，一個表情憤怒之極的青年，手裏拿著鋤頭，氣勢洶洶地走來。
於子將看到那個青年的模樣之後，愕然之後，便是笑容。
而李玥兒，則是俏臉死死盯著那個青年。
她不認識他。
看到這個青年如此氣勢洶洶的走來，她本能般握住自己一直藏在口袋中的短劍。
這個時候，李玥兒轉頭看了一眼於子將。
卻發現，於子將臉上並沒有警惕，更沒有冷漠，有的，竟然是笑容。
“山羊。”
於子將突然說了一聲。
李玥兒感到很莫名。
然而，就是簡簡單單的這麽一個詞，直接就是讓那手持出頭氣勢洶洶的青年，呆愣當場！
“你……你是……”那個青年死死盯著於子將，卻認不出於子將的身份。
這不奇怪。
因為，以前的於子將，與現在的於子將，天差地別。
若是李昂在世，再見到自己的兄弟於子將，恐怕第一眼，依舊難以認出。
因為，如今的於子將，周身氣質，早就變化。
身為一國上將者，周身的威壓氣勢，自然不會簡單。
“我是葉子。”
於子將笑。
咣當！
那青年一愣，手中鋤頭丟棄在地，臉色不可置信，“葉……葉子？你是葉子！？你真的是葉子！？”
到最後，青年激動不已。
“是我。”
於子將嘴角露出笑意，直接跨出一步，來到山羊麵前，與之對視，沉聲道：“我……我回來了！”
“真的是你？”
山羊眼眶開始溢出淚水。
可瞬間，他卻猛然跪倒在地。
“怎麽了？起來說話！”於子將皺眉。
“葉子，怪我，這都怪我，其實我一開始能夠去偷偷把李昂和他的妹妹救下來的，但是……但是我當時我不敢……我怕死……”
山羊哭泣不已，那張雖然年輕但卻飽經風霜的臉上悔恨不已。
聲音哽咽，卻又撕心裂肺。
種種情緒交融一起，五味雜陳。
“是你……”
李玥兒亦是認出。
當時，她的哥哥李昂，拚命地將她帶到這邊，來到這裏高聲呼喊“山羊”二字，可遲遲卻沒有能夠獲得回應。
最後，心如死灰的李昂就隻能返回，用自己的死亡，換取了李玥兒的存活。
“這並不是你的錯。”
於子將沉聲道：“這是五大名門的錯，我會變成死神，一個個複仇過去！”
旋即，於子將看著山羊那依舊悔恨哭泣的臉，反而是淡然道，“我相信，李昂也不會怪罪你，你能夠冒死將李昂的屍骨收存起來，做的已經是足夠了！”
“站起來。”
於子將垂下眸子，望著近八年沒見的滄桑男人，縱然情緒控製的再好，也在最後，變得激動起來。
山羊沒有名字。
隻是村子裏的人都叫他山羊，那他就是山羊。
他跪在於子將跟前，將臉死死埋在地上，全身顫抖，口中周而複始，不斷念叨著，對不起，對不起，我的錯，我的錯。
原本還軟綿綿的春雨，在此刻。
轟隆！
春雷炸響。
旋即。
大雨傾盆。
明明春天，卻下了一場夏天才擁有的暴雨。
大雨打濕了站在李昂墓碑麵前的三個人。
山羊緊咬牙關，語氣悲切道：“我原本是能夠救李昂的……真的，我要是……我要是當時再勇敢一點，再下定決心一點，再不顧那該死的婆娘勸阻，我就能夠把李昂救下來……”
於子將卻猛然一提，將山羊提起，淡然道：“行了，事情已經過去，我說了，錯的人，不是你，而是五大名門！”
山羊被於子將強行提起，隻能一邊哭，一邊抹眼淚。
可見，山羊依舊在心裏，過不了那一關。
李玥兒站在一旁，默然。
她發現。
自己的哥哥死去，最悲傷的，不隻是她。
還有，眼前這兩個真真正正把李昂當兄弟的男人。
可，命運就是如此造化弄人。
本該風光相聚的三個人，此刻，卻隻能相對無言，默默凝噎。
於子將直接轉身，掀開酒壇，拿起布袋裏的一個大碗，倒滿一整碗酒，滿飲而下。
再倒一杯。
遞給山羊。
最後一杯，撒向土地。
李昂，一個本該在江城中傲視群雄的男人。
山羊，一個本該有好報有出息的男人。
於子將，一個年輕時被上麵兩個人照顧的男人。
本該，是如今於子將輝煌歸來，與兩位兄弟暢飲，帶著兩位兄弟一起登高。
可，如今。
一個死了。
一個被生活壓垮了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