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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主持人招呼兩次, 場上的尖叫聲和掌聲遲遲未停,她無奈地笑著看向安娜:“你感覺怎麽樣?”


  安娜哈哈笑道:“大家的熱情出乎我意料!”


  在來之前,她信心滿滿。但到了這邊, 許攸寧比她想的還要有路人緣, 大家雖然覺得她贏不過自己,卻也願意為她說話——安娜其實隱隱察覺到了大家對她若有似無的排斥。


  而後來,由於凱瑟琳行事肆無忌憚, 這股排斥又變成敵意。


  可現在的熱烈無意又是一種信號, 她得到了所有觀眾的認可和讚美!

  她的舞蹈已然折服在場觀眾!

  她坦然地向觀眾鞠了一躬謝幕。


  尖叫聲再次震耳。


  評委席的遊遠率先坐不住,打開麥克風:“我可以問個問題嗎?你那個……”觀眾很快把他的聲音蓋過去, 他幹脆站起身:“安娜, 安娜?你能給我們講講你這個舞嗎?”


  安娜一愣,果斷道:“好啊。”她打了個響指, “請大家安靜一下,好嗎?”


  奇跡般的,原本嘈雜的觀眾席像被按下暫停鍵, 喧鬧銷聲匿跡。


  主持人不由得一梗, 這些觀眾真是!

  評委卻紛紛對視一眼, 隻是一個舞的時間,觀眾就已經被舞者“俘虜”了。


  遊遠眉頭蹙起, 少見的嚴肅:“能不能請你講講你這個舞的創作想法。”


  安娜爽朗地笑了:“這是一段我舞蹈生涯的心路曆程。”


  遊遠點點頭:“看出來了, 一開始順風順水,青雲直上,中途遭遇挫折,迷茫徘徊, 隻是——”他話鋒一轉, 雙臂撐在桌麵, 朝前探身,“我想知道,你從樓梯上‘墜落’下來那段。”


  安娜恍然:“沒錯,這是許攸寧在上一場節目表演的舞蹈的幾個動作,她是我的靈感繆斯,在我一度陷入迷茫和困境的時候,多虧她開導我,讓我找回跳舞的初心。所以‘覺醒’的部分,我用了她在《鬼鄉》中,人物角色自我醒悟時的那一段,原來你看出來了,那許攸寧也看出來了吧?”


  遊遠默默點頭,許攸寧肯定能看出來。


  她的舞蹈個人色彩很強,編舞也凸出自己的特長點,若不然,遊遠也很難看出來安娜用了《鬼鄉》。


  想到這裏遊遠不免有些心梗,《鬼鄉》這段帶有民間舞色彩的舞蹈,插在她的舞蹈中,絲毫不顯得離譜,動作的承接和結構都非常流暢,與其說是插入的片段,不如說是基於藍本的創新。


  明明是凸顯許攸寧特長的編舞,卻被她編得像是為自己而生。


  這就是舞蹈界的編導大師,耶基斯的寶貝徒弟,果真是個寶貝!世界頂級的水準,界限清晰的在她與普通人之間劃下一條溝壑,涇渭分明,更難以跨越!


  “那就對了。”安娜展臂,眉頭舒展,笑容愉悅地看向攝像鏡頭,“快來吧攸寧!該你了!我的舞蹈沒有叫你失望對吧?”


  掌聲再度響起,無人因她的高傲而唏噓。


  遊遠看得眼皮一跳,多麽強大的個人魅力。


  安娜站在舞台上,所有的燈光掌聲歡呼聲都像隻為她而來,眼神會追著她走,燈光也是她的守衛。


  她站在舞台上那一刻,萬眾矚目,幾乎可以俘獲任何人。


  要怎麽才能超越這個舞者?

  遊遠掌心都微微有些冒汗,心浮氣躁,坐下時差點一屁股坐空。


  在電視屏裏一片嘩然聲中,許攸寧這才明白,為什麽安娜在開場前會叫她好好看。


  這支舞是她舞蹈生涯的全程心路,從快樂到迷茫,從苦悶掙紮,自我懷疑,到重新振作。她把心情放在舞裏,和《鬼鄉》的主角一樣,最終自我蛻變,破繭成蝶。


  不用表達,不用多說,隻用看她的舞蹈就知道了。


  所有話語、表達,都在舞蹈中。


  雖然她不記得自己是什麽時候開導了安娜,可這支舞奇異的取悅到了她!

  許攸寧心頭微微一熱,所有血液沸騰到了頂點,滾滾戰意像山洪決堤,席卷大地。


  她當即起身!剛進門的工作人員被嚇了一跳,連忙憂心地迎上去,吳導演說安娜搞得陣仗太大,怕後麵上台的許攸寧壓不住場,導致心理崩潰發揮失常,因此讓她趕緊到後台安撫安撫。


  “攸寧……”剛開口,許攸寧忽然轉過身,原本沉靜的雙眸明亮又充滿生機,像被一點點星火點燃,又濃烈燃燒,幾乎燎原。


  工作人員還沒說出的話戛然而止。


  許攸寧拿起折扇,扇骨輕輕拍打一下掌心,微笑著和魏則行對視一眼:“該我了。”


  魏則行眼中也含著柔軟的笑,絲毫不見擔憂。


  與此同時,主持人開始宣布進入下一個環節。


  “那麽下麵就請出攸寧吧,攸寧給我們帶來的舞蹈是《焚》①。”


  許攸寧在一片漆黑中聽著工作人員的指揮走到舞台中央,比賽時她從來不會緊張,今天卻奇異地感到興奮,她跪坐在地上,起好範兒。


  工作人員在耳麥裏倒計時:“3,2,1——”


  一段蒼涼的盤索裏②音樂突兀地響起,一組頂燈從上往下,冷冷照射著舞台中央的舞者。


  被剝奪的視覺重新回來,觀眾們眼前一亮,銀色的燈光清清冷冷落在背對著觀眾的年輕女子身上,她穿著淺色的朝鮮服,側著臉看著地麵,黑翎似的睫毛在麵頰留下一片扇形的陰影,精致地側臉陷在光陰裏,顯出微微淩厲之感。


  太極扇倒掛在鼻尖旁,音樂幽幽遠遠打著旋兒,幽詭縹緲地拉長著女人的動作,兩聲急躁的鼓點下太極扇啪嗒一聲,幹淨利落地張開,氣勢鋒利堅韌。


  年輕的女人端著扇子,慢慢轉身,扇子後的眼眸銳利如刀劍,又透著不肯屈服的倔強與冰冷,看得眾人呼吸微窒。


  她慢慢轉身,輕輕合攏扇子,女子柔情溫婉溢於言表,又在下一秒,啪嗒打開扇子,如利劍出鞘。


  前排觀眾不由得屏息,仿佛感受到了扇子開合時的利風拂麵,隻覺得頭發絲也微微飄起。


  女子也並非是一帆風順,她可能生活淒苦,又或許事有不順,時而愁苦,時而悲傷。在抑揚頓挫的節奏中,足以感受到她沉重的過往。可她瀟灑又飄逸,說唱段節奏鼓聲漸快,她的動作也格外颯爽、收放自如。


  就算世態炎涼,女子堅韌不拔精神與風骨永不被摧折,不懼風雨,不懼挫敗!

  曲中說唱聲拉長的尾音,像女人在窗下唱著淒婉的過往,可台上這個英姿颯爽、氣定神閑的女人卻沒有被打垮脊梁,她內心的故事讓視聽眾人窒息缺氧,忘了呼吸,生怕多一絲呼吸都將這個女人壓垮;她的精神又堅韌不拔,使人熱血澎湃,想為之叫好!又怕是一種褻瀆!

  啪嗒——


  扇子一開一合,像被賦予生命,承載著女人的心情,情感與舞蹈技巧碰撞,卻又渾然一體,已然展現出超然的藝術心境。


  後台的安娜看著她最後那幾個動作,猝然睜大眼,許攸寧這是——?!


  燈光變幻,呈現柔和的暖光,女子單手拎著裙子,一手握著折扇,結束了舞蹈。


  場上久久一片死寂。


  和安娜引發的熱烈不同,這略帶刀劍鋒利之氣的舞過於淩厲,氣勢上甚至壓得人禁不住想撫胸口。


  後知後覺,主持人才回神:“那請安娜上台吧,我們進入下一環節。”


  場下仍然很安靜,許攸寧瞄了一眼,靠舞台最近的兩個妹子還一副被鎮住的樣子,雙手交疊捂住嘴,眼睛瞪得大大地盯著她。


  許攸寧忽然有點拿不準了。


  雖然袁欣佳和鄭薇說這個舞雖然氣勢太足,但更多的正向、基調往上的能量,照理說沒問題啊。


  評委席遊遠最先如夢初醒,一邊心說不愧是許攸寧,一邊打開麥克風打算打破這片尷尬的沉默。


  “攸寧——”


  他的話像是破解了沉睡魔咒,忽然有一個女孩子發出尖叫,嚇得他手一抖。


  主持人也嚇了一跳,連忙問:“怎麽——”


  “許攸寧——”


  不知道誰先開了頭,誰又開始喊,如同細流漸漸匯聚成大海,觀眾席開始有節奏地喊著她的名字。


  “許攸寧!”


  “許攸寧!”


  “許攸寧!”


  工作人員驚呆了,麵麵相覷。


  評委們也驚呆了,互相對視一眼,張老師看向遊遠,遊遠茫然地搖搖頭。


  認識的、不認識的臉龐,匯聚在一起幾乎震動地麵的聲音,許攸寧歪了歪頭,終於抿唇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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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來自《扇骨》,對舞蹈有興趣的一定要看!

  ②:朝鮮族的說唱音樂,是一種很有民族特色的音樂,韓國古裝劇裏麵容易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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