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6
國標係學生露出豔羨之色。
這種得大師親自點名的機會可不是誰都有, 許攸寧還是隔壁古典舞係,隻是來串個門也能有這種待遇。
想想都叫人羨慕。
“還是因為參加AIDL的緣故吧。”
“不知道攸寧私下是不是也有皮埃爾老師的聯係方式。”
“別說了!快要羨慕死了!”
國標係的討論聲傳入耳內, 許攸寧看見皮埃爾笑容又加深了些。
——他雖然聽不懂, 卻能從表情判斷一二。
現在的局麵很合他心意。
伊莎貝爾上前:“老師……”
皮埃爾毫不在意地道:“許對拉丁舞很感興趣,同為AIDL參賽者, 你要好好教教她。”
伊莎貝爾一愣,緩緩道:“老師,許好像沒有足夠的拉丁舞經驗。”
“公開課的意義就在於普及和教導。”皮埃爾笑容不變, “你說呢?”
伊莎貝爾沉默。
許攸寧扯了扯嘴角,快步走到伊莎貝爾麵前。
伊莎貝爾示意許攸寧跟著自己做。
她不確定許攸寧的拉丁舞基礎夠不夠紮實,隻好先教一遍。
聽課的學生們滿臉不解。
既然還要教一遍, 為什麽不選一個國標係的學生?
這樣舍近求遠有什麽用麽?
伊莎貝爾也看出了他們的疑惑,但皮埃爾這麽指示, 她隻能硬著頭皮照做。
好在她看許攸寧也不完全是零基礎。
可剛教完一個動作, 皮埃爾忽然撫掌打斷她們:“天哪, 我忽然有一個更好的主意。”
許攸寧抬眸看去。
皮埃爾衝她眨眨眼:“寶貝兒,跟著伊莎貝爾示範太委屈你了,我認為你可以直接和伊莎貝爾搭檔。”
有別的學生聽懂他的話, 舉起手:“皮埃爾先生,許攸寧的牛仔舞——”
“我隻需要許來跳。”他緩慢又不容置疑地打斷對話, 別有深意地笑道:“許, 你說過你喜歡拉丁不是嗎?難道不該向你的同學展示下拉丁的風采嗎?”
他態度忽然變得強硬, 國標係的同學也察覺出了怪異, 疑惑又擔憂地看著許攸寧。
一位國標係的學姐似乎要舉手說話。
許攸寧遂頷首:“好。”她頓了頓, “我不如國標係的各位擅長,請各位學長學姐和同學不要笑話。”
近處的一位學姐安慰地拍拍她的手臂。
剛才一直氣氛熱烈的公開課,此時也因皮埃爾的態度,氣氛變得詭異。
皮埃爾仿佛絲毫未覺,後退幾步空出場地,對許攸寧抬手:“請。”
許攸寧目光含笑從皮埃爾身上一掠而過,看向伊莎貝爾:“我們可以開始了。”
皮埃爾舌尖頂了頂腮幫。
她剛才是在無視他?
“伊莎貝爾,許跳男步,踢腿那段。”他又用英語道:“隻十分鍾學習時間。”
兩人說德語時,在場幾乎沒人聽懂。
許攸寧也不知道他們在說什麽,卻聽懂了後半句。
她若有所思看著伊莎貝爾,目光含笑:“我們從哪裏開始?”
伊莎貝爾深吸一口氣:“你是男步,先跟著我學。”
許攸寧頷首。
伊莎貝爾將男步飛快教了一遍,許攸寧上手很快,又嚐試跟著音樂踩了一遍拍子。
皮埃爾看下時間。
十分鍾不到。
他吹了聲口哨,慢條斯理地道:“真厲害啊許,你的記憶力很好吧?”
“是挺好。”許攸寧分神看他一眼。
“不過光是記憶力好,可是跳不了舞的。”
這下近處的幾個學姐都聽清皮埃爾的話了,對視一眼,極力掩飾住眼裏的震驚。
許攸寧意味深長笑了笑:“說的也是。”
皮埃爾端起咖啡,明明許這丫頭被他刁難了,怎麽自己卻這麽不得勁?
還差三十秒到十分鍾,皮埃爾旁若無人叫停練習:“是時候檢查成果了。”
旁邊錄像的同學狐疑地瞅眼手機上的計時器。
……這不是還沒到十分鍾麽?
可不管怎麽樣,十分鍾對於一段舞蹈的完成度是很挑剔的。
皮埃爾選的又是牛仔雙人舞中的一段踢腿。
踢腿本身不難,但這段男士女士麵對麵的踢腿動作,卻很容易因基本功不夠而踢傷舞伴。
更何況,許攸寧是拉丁舞新手。
——如果她走位出錯,會被伊莎貝爾踢傷,如果她踢錯,也會不小心踢傷伊莎貝爾。
不管哪一種,結果都不盡人意。
“要不別跳了。”一位大三學姐忍不住湊近許攸寧,低聲道,“太容易出問題,上周大一的張鵬差點把薑清月的小腿踢斷,很可怕的。”
許攸寧握了握她的手。
“許?”皮埃爾笑盈盈地端著咖啡,輕啜一口,“你還有什麽困難嗎?”
許攸寧順勢比了個“OK”,學姐遲疑一下,隻好歎了口氣。
許攸寧站到伊莎貝爾旁邊,伊莎貝爾謹慎地問:“你可以了嗎?”
許攸寧輕輕點頭。
伊莎貝爾還是有些擔憂。
牛仔舞步子很快,移動速度也很快,雙人舞中如果有一人出錯,兩人或許會不小心撞到一起。
這樣顯得很業餘,也很讓人笑話。
整個練功房,唯一麵色平靜的就是許攸寧。
她挽起袖子,換了國標係同學的舞鞋,看向皮埃爾。
皮埃爾目光玩味,遙遙衝她舉杯:“這會是今天下午最有趣的環節之一。”
許攸寧垂下眸子。
音樂就緒,舞者就緒。
皮埃爾將咖啡隨手放在托盤上,展臂:“雖然隻是短短一段,但我希望能看見高素質的一段舞蹈,相信伊莎貝爾和許會給我們最好的呈現。”
練功房無人應聲。
皮埃爾促狹地笑了笑,按下音樂播放。
一段歡快的音樂響起。
這是曾經皮埃爾青年時期參加比賽用過的音樂,雖然是國標係提供的,但皮埃爾也就順便用這段舞講課了。
更何況,既然是比賽用舞蹈,自然有一定難度。
音樂響起不過三秒,跳女步的伊莎貝爾一個旋轉步移到許攸寧旁邊,許攸寧也迅速移步到她對麵。
接下來就是麵對麵的踢腿。
就舞蹈本身來看這段是熱情歡樂卻愉快的,好比A國電影裏也常常出現這樣的舞步,那種熱情洋溢的氣氛甚至能感染觀眾。
但難度是遠不及專業級別的舞蹈的。
國標係學生緊張極了,要跳好當然不可能收住力道,萬一許攸寧踢到了伊莎貝爾怎麽辦?
這種時候表現不好甚至都是其次。
對麵的伊莎貝爾轉了半個圈,眾人一顆心不由提高——來了!
許攸寧是男步。
在伊莎貝爾轉圈的時候,她伸手自然地握住伊莎貝爾的手,將人拉回來。
伊莎貝爾也心頭一緊,就是這個時候了。
舞者最怕受傷,她也怕許攸寧一腳踢到自己小腿上。
許攸寧衝她微微一笑。
女步和男步同時抬腿,從麵前到旁邊踢三下。
三下。
沒撞到腿。
皮埃爾一頓,十分鍾的練習會跳的這麽流暢?
牛仔舞速度可是很快的。
伊莎貝爾也愣了下。
總覺得……許攸寧的動作,比剛才練習的時候,顯得還要熟練得多。
她好像也沒出錯?
三下很完美,雖然從專業的角度,不管是發力部位和情感都還差點。
但有□□分形似已是足夠。
踢腿結束後,示範也就到此為止。
按照當初皮埃爾的舞步順序,接下來女步應該被男伴推遠後再拉回來,同樣是配合非常緊密的一段。
眼看著伊莎貝爾要停下來,許攸寧拉住她的手,將她推遠。
國標係學生也呆了呆。
因為本該結束的示範並沒有停下來。
許攸寧還在跳!
皮埃爾忍不住站直身子。
這段舞是伊莎貝爾跳了很多次的,舞蹈還在繼續,她下意識跟著音樂繼續接下來的動作。
下一段跳男步的會攬住她的腰,許攸寧一把攬住伊莎貝爾的腰,兩人交錯又分開。
錯身而過時,許攸寧彎唇笑道:“這段真有意思。”
伊莎貝爾心頭一熱,忽然燃起了鬥誌,一個旋轉步轉到一邊,配合著許攸寧的男步開始跳舞。
一來一往,配合完美!
“許攸寧本來就會嗎?”有學生狐疑地問。
“不知道啊,她不是在上選修課嗎?”
“選修已經教到這個程度了?!”
“都別說了看舞啊!”
這股熱情也迅速感染國標係學生,大家合著音樂拍著掌。
這時一位學長跳著舞走進中央,另一位學姐也一個鞠躬加入。
拉丁舞原本就是熱烈又奔放的,氣氛一觸即燃,越來越多學生拉著舞伴加入,整個練功房仿佛巨大的舞池。
最後一段,跳男步的許攸寧拉著伊莎貝爾,伊莎貝爾需要來回好幾個旋轉步轉身。
交錯間,許攸寧看向皮埃爾,勾唇笑了笑。
她在挑釁!
皮埃爾呼吸一慢,端著的咖啡杯順著滑落。
旁邊錄像的同學手忙腳亂接住咖啡杯,心頭後怕。
可不能讓咖啡杯砸得滿練功房都是碎片啊!
皮埃爾這杯咖啡已經喝完,同學倒沒受傷。
皮埃爾側目,臉上的笑容已經消失:“許學過牛仔?”
“估計選修課學過?”攝像的同學是國標係,和許攸寧接觸也比較少,他想了想,“不過攸寧記憶力很好。”
“記憶力很好又不能跳舞。”
“別人不可以,許攸寧可以啊。”攝像的同學神秘地道,“許攸寧學舞,幾乎看一次就會了。”
皮埃爾啪的一下按住把杆,眼中浮出一層冷意。
跳舞又不是靠記憶力,一次記住的是動作,又不是技巧!
這群學生當他沒學過舞蹈嗎?
音樂驟然停住。
練功房裏響起歡呼聲。
國標係的學姐過來往許攸寧腦袋上薅了一把:“幹得不錯!什麽時候學了這麽多?”
許攸寧撥了撥亂糟糟的頭發:“選修課嘛,為期末考試準備的,示範結束了吧?我先撤,不耽誤大家上課。”
大師課的每一分鍾都是錢。
學姐也反應過來:“行。”
許攸寧朝錄像的方向走。
皮埃爾就站在攝像機旁邊,皮笑肉不笑看著許攸寧。
許攸寧把頭發紮起來,麵容平靜地靠著把杆:“皮埃爾先生的臉色怎麽不太好?我的舞蹈雖說算不上完美,但至少也是皮埃爾先生指導的啊。”
攝像的同學終於聽出□□味了,低著頭加裝擺弄攝像機,降低存在感。
皮埃爾右手緊緊抓住把杆,好一會兒又鬆開,幽幽道:“學了多久?三個月?半年?”
“選修課學的。”許攸寧拿出手機,給前麵紮堆的國標係學生拍了張照,“皮埃爾先生要不要也拍一張?”
皮埃爾哪兒有心情屈尊降貴拍照。
他操起手,又開始整理衣領:“學了多久?雖然有很多人總想來沾染這個領域,不過你不適合,你隻適合在你的圈子,跳你的舞。”
他重重撣了撣衣領。
許攸寧慢吞吞道:“皮埃爾先生這麽說的話,我對拉丁舞更感興趣了。”
皮埃爾從鏡子裏乜了她一眼:“天哪,你想報複我上次比賽結束在洗手間說你的事?”
“我隻是對皮埃爾先生的觀念不太認同。”
“不需要你認同,你又不是什麽不得了的人物。”
前麵的人群忽然朝兩邊分開一條道,伊莎貝爾轉過身:“老師,接下來的部分需要你來講。”
眾人也看不過來。
皮埃爾別好袖口:“難得的機會,給你展示展示什麽是我的牛仔舞。”
許攸寧端起咖啡杯,漫不經心道:“我還是去給你泡杯咖啡吧,你說得對,記憶力不能跳舞,因為跳舞的是我。”她神秘地笑了笑,“其實學拉丁也沒有皮埃爾先生說得那麽久,我們這學期開學才有選修課,拉丁,多文化舞蹈,很有意思。”
皮埃爾一頓,看向她的目光中終於露出難以置信。
“你……說什麽?”
現在才十月,這麽說來,許攸寧接觸拉丁也不過兩個月?
怎麽可能?
拉丁可是五種舞蹈!
更何況——
就算她專攻牛仔,兩個月也不能到這程度啊!
許攸寧目光含笑:“畢竟記憶力不能學舞,對吧?”
說完她轉身出門。
皮埃爾站在原地,眯了眯眼。
對,不可能。這個世界上不可能有這樣的人。
伊莎貝爾見他站在原地,沉默片刻:“老師,先把今天的工作結束吧。”
皮埃爾這才幽幽看她一眼,扣好袖口:“還用你提醒?”
可後半場他完全不如前半場幽默風趣,好在學生們雖然介意他之前對許攸寧的強勢,可也對這次難得的機會格外珍惜。
結束公開課,皮埃爾罕見的有點疲倦。
他一向是精力旺盛的人,每次比賽結束,甚至還能開瓶紅酒享受浪漫。
走到校門口,係裏老師送他。
皮埃爾站在車前望了半晌:“許在哪兒?”
老師遲疑一下:“皮埃爾先生想見許攸寧?”
“不了,問一下。”
皮埃爾和老師握手告辭。
伊莎貝爾幫他拉開車門,皮埃爾剛要邁上車,又轉過身來:“許學拉丁多久了?”
拉丁?
老師笑道:“她正好選修了我的課,我知道,她是這學期才接觸拉丁的,對拉丁真是一竅不通。”
一竅不通?!
皮埃爾蹙了蹙眉:“可我看她好像……”他斟酌一下用詞,“會一點點。”
“畢竟學了兩個月。”老師道。
“兩個月能學到這種程度?”皮埃爾奇怪地問,“這種事值得也值得隱瞞嗎?”
老師好半天才反應過來,感到好笑:“才不是呢皮埃爾先生,我之前也不知道她那麽聰明,記性又好——”
皮埃爾聽了一半,又有點不耐,這個學校是U盤做的?用trl加V跳舞?老是扯什麽記憶力。
他索性敷衍道:“好,我知道了,那今天就先告辭了。”
老師話還沒說完,也隻好先送他離開。
等他走後,後麵的學生走上來:“老師,你們在聊什麽啊?”
國標係老師納悶地撓撓頭:“他問我許攸寧的事,好像對許攸寧學舞的時間有質疑。”
“許攸寧不總是把舞蹈記得很快麽?”學生疑惑,“你不還總說她很適合跳拉丁?”
“對啊,記得快,又有悟性,本身身體條件又很合適,選修班現在就她最出色啊。”老師想了想,“算了,先回去吧。”
車上有點悶。
皮埃爾煩躁地解開袖口,一不留神將袖口扯掉了。
他也懶得彎腰撿,問坐在副駕駛的伊莎貝爾:“你覺得許學了多久?”
“不是說兩個月?”伊莎貝爾頭也不回,低頭發短信。
“兩個月學到這種程度,你在逗我玩?”
伊莎貝爾握住手機,深吸一口氣:“老師,以後請不要總是嘲笑別人了,上次看紀錄片,那個非洲部落舞,你不也稱讚人家跳得還不錯?怎麽到這裏就不行了。”
皮埃爾哼笑一聲:“我也稱讚馬戲團的猴子啊。”
“都是不同地區曆史進程衍生出來的文化而已。”伊莎貝爾道,“恰恰不也從墨西哥發源嗎?”
皮埃爾嘖了聲:“壞女孩,你想讓我趕你下車?”
伊莎貝爾沉默。
但皮埃爾心頭還是很不愉快。
“也許我該去見見組委會理事。”皮埃爾敲敲駕駛座的椅子,“去酒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