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幻覺
看著顧思義動作熟練地找到熱水壺，又找出杯子倒了兩杯水，桑魚不知道心裏是什麽滋味。
來了這麽多次，她都不知道這些日用品擺放的位置。
顧思義端著水走過來，遞給她一杯。
“天冷，喝點兒熱水暖暖身子。”
“謝謝。”桑魚雙手接過了水杯，冰涼的手心立刻傳過來一陣暖流。
顧思義坐在床頭的位置，拿起蘋果削了起來。
“桑小姐最近工作很忙吧？”
桑魚看了一眼依然毫無表情的沈慧卿，勉強笑了笑：“還好。”
“年輕人可要注意健康，別為了工作把身體熬壞了。你也太瘦了，是不是單位的食堂做飯不好吃啊？”
聽著他關切的聲音，桑魚低下頭，喝了一小口熱水。
“我們食堂……還是挺實惠的。”
大鍋飯當然不會有什麽講究，能吃飽就算不錯了。
以她的經濟條件，要是還注重什麽營養搭配也未免太矯情了。
將她微微的局促看在眼裏，顧思義歎了口氣，把削好的蘋果分成兩半，一半遞給她，一半遞給沈慧卿。
桑魚接過蘋果，道了謝，目光不由自主地看向了沈慧卿。
和往常一樣，她依然像沒有看到蘋果似的，自顧自坐在那裏。
顧思義無奈地搖搖頭，把蘋果喂到她的嘴邊，像是哄小孩一樣哄道：“來，張嘴，啊……”
看著他親密的舉動，桑魚的心裏升起一種別扭的感覺，不知不覺攥緊了手指。
沈慧卿漠然地望著窗外，絲毫沒有理睬嘴邊的蘋果。
她這樣的反應也不是第一次了，顧思義不以為意，把蘋果放到了一邊。
房間裏有著短暫的沉默。
當著顧思義的麵，桑魚不知道該說什麽，也不知道能做什麽，隻好默默地低頭啃蘋果。
她的視線很自然地看向了沈慧卿放在膝蓋上的手。
纖長的手指完美無瑕，指甲內幹幹淨淨的，配著沒有血色的皮膚，顯得死氣沉沉。
她心裏沒來由地一痛。
她莫名地想起沈慧卿從前說過的話：這樣美麗的手，天生就是為了藝術創作而生的。
可是人生卻又那麽多的無奈，那樣喜愛繪畫的母親卻不得不選擇了與繪畫完全無關的職業，或許也因為內心一直有所抱憾，所以當初才會那樣支持女兒去法國學油畫。
然而現在，她也在從事著毫不相關的工作，與心中的藝術夢想漸行漸遠……
顧思義抬手幫沈慧卿拉了拉披肩的一角，這個動作打斷了桑魚的凝視。
“顧叔叔，您經常來這裏看望我伯母嗎？”她開口打斷了沉默。
“偶爾回來。”顧思義向她笑了笑，目光露出幾分回憶的悠遠，“你不知道吧，我和慧卿以前是大學同學，寫博士論文的時候，慧卿給過我很多幫助……”
那樣美好的歲月，他應該是很懷念的吧。
顧及到桑魚，他及時地收回了思緒，微笑地看著桑魚：“我們是很多年的老朋友了。”
言外之意，他照顧沈慧卿是再自然不過的事情。
“是嗎，那您真是辛苦了。”桑魚淡淡地說著客氣話。
顧思義擺擺手：“這沒什麽，要不是桑家……”
說到這裏，他忽然停頓了一下，視線看向桑魚，似乎在觀察她的表情。
桑魚把吃剩的蘋果核扔進垃圾桶，抽出紙巾慢慢地擦拭著指尖，看不出有什麽情緒。
顧思義頓了頓，繼續說道：“再說，桑家已經是這樣了……目前也隻有我能照顧慧卿了。”
是啊，如今的桑家既沒有錢也沒有人，哪裏還能照看一個瘋子。
桑魚抬眼看著顧思義，清澈的星眸裏似乎有幾分好奇：“顧叔叔，我聽家裏人說，大伯母以前是很厲害的一個人，是真的嗎？”
從現在的沈慧卿身上，根本看不出曾經有過輝煌的過去。
提起當年那個優雅美麗的女子，顧思義的目光不由得溫柔了幾分。
“是啊，那時候慧卿不但是個非常傑出的生物學家，在繪畫上也非常有天賦，隻可惜她精力有限，隻畫過很少的一些作品，擁有她的畫作的人都以此為驕傲……”
他的聲音莫名地低了下去。
看著眼前麵容淡漠的沈慧卿，對比記憶裏那個美好的女人，實在是一件有些殘忍的事情。
“如果……她還能畫畫就好了。”顧思義悵然地歎了口氣。
桑魚看似無意地瞟了一眼沈慧卿的指尖。
“她這些年都沒有再畫過了嗎？”
很簡單的問題，卻把顧思義問住了。
自從她成了這幅樣子，誰還會想起讓她畫畫的事情？
看著顧思義似有所思的神情，桑魚微微地笑了。
“在德國的時候，有一次我的導師和別人閑談，提起過一個說法，對於精神狀態失常或者失憶的患者，可以試著用他平時最喜歡做的事或者東西來做一個引導或者刺激，說不準會有效果。”
她學的是法醫，又是在國際知名的學府學習過的，能知道到這樣的方法自然不奇怪。
如果讓沈慧卿重新拿起畫筆，或許會幫助她更快地恢複。
經她提醒，顧思義眼前一亮。
“你說的的確是個好辦法，我讓人準備一下……對了……”
他冷不丁想起一件事，拿起了手機。
“我出去打個電話。”他向桑魚笑笑，一邊撥著號碼，一邊向外走去。
桑魚能聽到他在走廊中打電話的聲音，應該是打給顧影的。
也是，他女兒就是個畫家，要買這些繪畫用品還不是小事一樁。
桑魚鬆了口氣。
這個辦法她想了有一段時間了，卻不好直接買了繪畫工具送過來，這樣太引人注意了。
再說，買那些專業用品也是一筆不小的支出，她現在真的負擔不起。
心頭掠過一絲利用了顧思義的愧疚，她剛要起身，眼角的餘光卻瞟到了令她不敢置信的一幕。
沈慧卿放在膝蓋上的手指，輕輕地動了幾下。
她幾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差點兒撲到了沈慧卿的身上。
強忍住已經到嘴邊的那句“媽”，她飛快地看了一眼門外，顧思義依然在背對著她們打電話。
“伯母？伯母？”試探地叫了幾聲，她伸手在沈慧卿的眼前晃了晃，緊緊盯著她的表情，“你能看到我嗎？能聽到我說話嗎？”
可是無論她再怎麽叫，沈慧卿的臉上依然是一潭死水的表情，又恢複了一動不動的姿勢。
桑魚一臉失落地坐下了。
剛才那一幕難道隻是她的幻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