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死是一種解脫
顧澤天似乎陷入在那些美好的回憶裏,直到桑魚冷冰冰的話將他的思緒打斷。
“顧總,你想從我身上得到什麽?安慰,還是幫你一起回憶?”
聽到她的聲音,顧澤天總算發現有什麽不對勁的地方了。
“桑法醫,對不起,我有些失態了。”
桑魚冷冷一笑,卻絲毫沒有接受他道歉的意思。
“顧總,沒有人會喜歡被人當作另外一個人。尤其是……一個死人。”
她聲音淡漠,仿佛提起的是一個毫不相關的人,這種無所謂的語氣讓顧澤天臉色微微一沉。
“桑桑沒死。”臉上的溫和褪去了許多,聲音卻不由自主地變得生硬,顧澤天似乎完全是出於禮貌,才沒有當場指責她的無禮。
桑魚冷冷地挑了挑秀眉,目光裏帶著一絲不屑。
“她已經失蹤五年了,按照法律規定,現在可以申報她的死亡……”
桑魚的聲音被顧澤天難掩痛楚的眼神打斷了。
“桑法醫,請你……不要這麽殘忍。就讓我擁有一個希望,好嗎?”
哪怕這個希望再渺茫,那也是一個希望啊。
桑魚略帶不耐煩地皺了皺眉頭,仿佛對他的要求覺得毫無意義。
“顧總,你這是在自欺欺人。”
“自欺欺人也好,我寧可相信她還在這世界上某個地方活著,也不願意相信……”他說不下去了,頭朝另一個方向扭了過去,顯然是強忍住自己內心的情緒。
桑魚在桌布下捏緊了手指,好半晌才控製住自己的聲音,讓它一如既往的冷靜。
“你有沒有想過,桑家出了那樣的事,就算她回來了,她能麵對這一切嗎?或許,死了對她來說,是一種解脫。”
“怎麽會是解脫?”顧澤天猛然回過頭來,雙目直視著桑魚,目光裏滿是焦灼和痛苦,“她還有我,還有顧家啊!我可以照顧她,我會讓她好好地生活下去,就像從前那樣……”
聽著他的聲音漸漸低落,透著連自己都覺察得到的底氣不足,桑魚淡淡地一笑,眼神裏有一種意味不明的冷漠。
“像從前那樣?顧總,你覺得一切還能像從前那樣嗎?”
就算他能夠給她一樣的物質生活,可是精神上呢?她能夠承受那樣大的打擊嗎?
顧澤天望著那張與記憶裏如出一轍的臉,卻又掛著完全陌生的神情,他有些恍惚。
一切都不一樣了,一切都回不去了。
他覺得自己精心偽裝的麵具在慢慢撕裂,有一種奇怪的情感從心底湧出來,讓他的胸腔陣陣鈍痛。
“桑桑……”
桑魚靜靜地看著他,輕聲說道:“顧總,你是和她長大的,你應該了解她的性格。”
顧澤天不由自主地點了點頭。
是,出了那樣的事以後,以桑桑的性格,或許死了真的是一種解脫。
驕傲如她,柔弱如她,純真如她,根本承受不住那樣慘烈的驚天巨變。
桑魚冷淡地掃了他一眼,站起身來。
“我吃好了,顧總,您慢用。”
看著她離去的背影,顧澤天出乎意料地沒有開口。
他還在想桑魚剛才說過的話,他真的了解桑桑嗎?
現在,他卻覺得自己一點兒都不了解她了。
是她完全變了,還是他真的從來都不知道,桑桑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
在那張熟悉無比又陌生至極的臉上,到底有著什麽樣的秘密,又有著什麽樣的靈魂?
這一切,他沒有答案,也猜不出答案。
頭頂的紅木燈籠投射出朦朧的光芒,照射著孑然一身的顧澤天,還有那滿桌子漸漸變冷的飯菜。
……
一場寒潮橫掃了大半個華夏,把秋老虎僅存的熱度掃蕩一空,秋天正式到來了。
桑魚走出大門,不禁被傍晚的寒風吹得微微瑟縮了一下肩膀。
中午出來吃飯的時候還沒這麽冷呢,這早晚溫差也太大了。
她抬腕看了看手表,確定自己的時間是來不及趕回宿舍取一件大衣了,索性快步走進了寒風陣陣的夜晚。
雖然是晚高峰,去京郊的公交車倒是沒那麽擁擠,在空調車上吹了好一會兒,桑魚身上的冷氣總算是散了不少。
在車廂後麵找了個角落的位置坐下,頭頂的出風口吹得她昏昏欲睡,直到甜美的報站女聲響起,她才後知後覺地回過神。
到站了。
揉了揉惺忪的睡眼,順便揉了揉空空如也的肚子,她起身,走下了公交車。
今天太忙,下班前忘了吃點東西墊墊肚子,看來今天她又要餓著肚子幹活了。
京郊的風比市區更冷,一下車就吹得她頭腦清涼,而讓她更清涼的東西還在後麵。
一輛顯眼無比的邁巴赫停在公交站牌下,在這郊外的土路上,怎麽看怎麽不搭。
桑魚下意識地看了眼四周,空蕩蕩的,連個人影都沒有。
這一幕倒是有點兒像恐怖片裏的場景,要不是她膽子夠大,估計也要被嚇得不輕。
就在這時,邁巴赫的車窗降了下來。
“來這麽早,賺外快倒是挺勤奮的嘛。”
一張帥氣絕倫的俊臉從車窗裏露了出來,薄唇邊掛著她熟悉無比的壞笑。
“淩先生。”
盡管在看到邁巴赫的同時,她就猜到了那裏頭的人是誰,可是在看到他的臉的這一刻,她還是忍不住咬緊了牙。
這家夥是不是陰魂不散啊?在這兒出現是想要幹什麽?
似乎是看出了她眼底的疑惑,淩絕揚了揚下巴,衝身邊示意:“上車。”
桑魚的腳沒動。
“不用。”
不管他是順路還是專程,她都不想和他有過多交集。
可惜的是,她忘了眼前這男人從來就不是個好打發的主兒。
“有順風車都不搭,桑法醫,你是不是傻?”淩絕還是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長臂搭在車窗邊沿,一副好整以暇的神態。
桑魚真心覺得,這張臉長得實在是太欠扁了。
就像此刻,他們倆一個在車內,一個在車外,一個坐在頂級豪車邁巴赫裏,優雅尊貴如神祗,一個剛從公交車上下來,被風吹得亂糟糟頭發如雞窩。
好像她還意識不到自己和他之間離得有多麽天差地別,有必要用這麽明顯的方式提醒她嗎?
瞟了一眼前方漸漸深邃的夜色,她回頭看著淩絕。
“淩先生,難道你要順路去……殯儀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