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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煙花再起琴幽揚

  自從無雙死後,藺良哲一下子老了十幾歲,原本烏黑的頭發已是銀白一片,整個人顯得極為蒼老。


  他仍在朝為官,當然知道銀票盜印之事,隻是此事並不歸他管,他也無心攬責,每日早朝,隻是靜默在一旁,對百官爭執之事不置一詞。


  和他一樣的還有鬱淩雲。


  一朝天子一朝臣,自從相府被炒後,他們這些老臣全都低調了起來,

  今日睿帝突然登門,即使他精神再不濟,也得親自出來接待。


  正廳裏,睿帝坐在主位,側眸看著下方的藺良哲,目光有些複雜,原本要說的話一時間居然難以說出口,等下人奉了茶,藺良哲恭聲詢問時,方緩緩道明來意。


  聽說要去見宣於祁時,藺良哲有些愣神,好半天才反應過來。身為臣子,他自然不會忤逆君意,別說讓他去勸服害死他女兒的人,就算殺了他,他也不會多說一句。


  刑部地牢,一大早又有人來探監了。


  聽著逐漸走近的腳步聲,宣於祁嘲諷地勾了勾唇角。


  地牢裏的視線很昏暗,石壁上的油燈散發著幽黃的燭光,柵門被打開,宣於祁漫不經心地斜眼望去。


  本以為是睿帝或者來提審他的獄卒,卻不料竟然是個形容枯槁,氣息比他還頹廢的老者。


  如果是別人,哪怕來的是睿帝,宣於祁都懶得動一下,可偏偏是藺良哲,一個他最不願見的人。


  他不願看見藺良哲,藺良哲又何嚐願意見到他。


  看著眼前這個清秀瘦弱的年輕人,藺良哲心中百感交集。


  當初,無雙和宣於祁來往密切時,他就非常反對,因為從那時起,他就不看好這個年輕人,甚至一早就料到了宣於祁會有今天的下場。


  他是讀書人,思想較一般人更加古板,士農工商,在古代,像他們這種滿腹經綸的學者,最瞧不起的就是商人。


  所以在藺良哲看來,宣於祁出身相府,又是國舅,比起寒門學子仕途更為通暢,就算他不願考取功名,也能憑借尊貴的身份在朝中謀取一官半職,可偏偏他自甘墮落,跑去經商。


  是的,在藺良哲眼裏,宣於祁經商是一種墮落的行為,不管他成就如何,隻要行商就狠狠貶低了自己的身份。


  並且在宣於祁生意越做越大時,他就猜到會出事,還看在同朝為官的情分上曾私下勸過宣於承。


  可最後,相府終究難逃一劫。


  還連累了無雙。


  想到他孩子年紀輕輕都沒來得及出嫁就消香玉隕了,心中不免一陣抽痛,望著宣於祁的視線跟著模糊了,目光呆滯地看著前方,就那麽怔怔的,無焦距地望著。


  “藺太傅。”宣於祁從草堆上站起身,低著頭,神『色』複雜地執了一禮,便沒說話了。


  好半天,藺良哲才回過神來,佝僂著身子,在宣於祁對麵盤腿坐下,深深凝了他許久,方輕聲問了一句,“你可知我為何而來?”


  宣於祁默了下,低聲道,“知道。”


  藺良哲看了他一眼,視線移向別處,渾濁的眸光再次黯淡幾分,“陛下說這一切都因無雙而起,是嗎?”


  宣於祁又頓了會,坦誠道“不全是。”


  “老夫猜也是。”藺良哲悲愴一笑,語氣有些蒼涼,“如果你可以為雙兒做到這種地步,那個傻丫頭也不會追逐你十年,到頭來都是一場空。”


  宣於祁低眸,緘默不語。


  “都說祁公子溫潤如玉,但老夫知道,你是個冷情的人,對朋友如此,對親人亦如此。當初你若有半分為宣於相和前皇後著想,相府便不會落得今日下場。”


  藺良哲長長歎息,扶著身後的牢木,緩緩站起身,語氣有些虛浮,“你放心,老夫不是來說教的,也不會拿雙兒的死要求什麽,隻是為了黎民百姓,希望你能盡早收手。”


  宣於祁眉目低垂,不言不語,長長的睫『毛』遮住了眼底的思緒,像是聽進去了又像是沒聽進去。


  藺良哲雖不喜歡與商人打交道,但從未否決過宣於祁的聰慧和才能。


  關在牢裏數月,不與外麵聯係,卻能把天奕經濟命脈玩弄於股掌之中,讓朝廷百官都束手無策,可見城府之深和洞察先機的本領。


  他這樣的人心思之縝密,意誌之堅定絕非常人所能及,如果不是自願,誰都沒辦法『逼』迫威脅他。


  所以藺良哲並不準備多說,話到此處,闡明來意即可,再多的隻能讓他自己去想通。


  “當今皇上雖不是個心胸寬廣的人,卻是個愛惜子民的君主,皇權不可侵犯,但為了百姓,他願意妥協,而你”


  商人自私自利這話,藺良哲沒有直麵講出來,偏頭看了眼宣於祁,搖頭輕歎一聲,轉身出了牢房。


  昏暗的走廊裏傳來他沉重的腳步聲,以及那蒼老、疲憊的聲『色』,“兵連禍結,權勢相爭,快意之鬥,苦的都是老百姓啊!到底孰是孰非呢?”


  幽暗的牢房裏又靜了下來,宣於祁像藺良哲剛才一樣,在草堆上盤腿坐下,低眸看著地麵,幾絡淩『亂』的短發垂在額前,漆黑的雙眸裏諱莫如深,俊朗的麵容霎時暗沉,兩頰青白,無一絲血『色』。


  傍晚的時候,宣於祁說要見睿帝,如果是普通囚犯,獄卒必然會奚諷一番,可這人是曾經名噪一時的祁公子,獄卒原本就不敢怠慢,何況上頭還一早就吩咐過。


  為了不像昨天一樣有辱聖目,這次進宮前,宮裏來的侍衛們先帶宣於祁去梳洗一番,又吃了些東西墊腹,半個時辰後,才衣衫整潔地出現在禦書房裏。


  禦書房裏隻有睿帝一人,就連帶宣於祁進來的高林也退出去了。


  畢竟是和罪犯講條件,睿帝並不想太多人知道今晚談話的內容。


  不管是為了顧及麵子還是裏子,昔日郎舅二人再次見麵,不似前兩次劍拔弩張,而是心平氣和的靜下來就事論事。


  目前市場最大的問題是偽票橫行之事,散出去的偽票如同潑出去的水,無論如何都收不回了,但宣於祁告訴了睿帝辨識假銀票的最簡便的辦法。


  用火!


  所有假銀票隻要用火一烤,票麵中間就會出現一個黃『色』的十字。就像去年聖寧醉仙樓門前的那幅對聯一樣。


  這個方法上至錢莊,下至百姓都適用,無疑是辨識、消滅偽票的最好辦法。但宣於祁有保留,並沒有說出偽票來源以及製作的地方,他隻承諾,在『性』命無憂的情況下,市麵不會再出現偽銀票。


  睿帝知道他在為自己留後路,『逼』問也沒用,索『性』不在問了。


  戶部已經在研製新版銀票,等新版銀票投放市麵,宣於祁手裏的偽造銀票便是廢紙一張。


  第二件事是被假銀票兌走的五十萬兩黃金,宣於祁說會在一年之內陸續歸還錢莊,並且不再取用。


  此事一樣有所保留,一來是為了躲避官府的追查,否則一下子歸還五十萬兩黃金,豈不是太引人注目了。


  第三件事則是含嘉倉十萬擔米糧一案,此事宣於祁隻交代了米糧發黴的原因,並沒答應要歸還大米。


  由於部分大米在上繳官府前做了手腳,不用空氣和水分,一個月後自身會變質黴變,從而產生細菌,感染了倉內其他米糧。


  睿帝聽得一知半解,他自然不知道什麽是細菌,這也不是他關心的重點,他最想知道的是,做了手腳的大米究竟是從何而來?


  幾番深究之下,宣於祁隻是笑而不語。


  他若告訴睿帝自己是怎麽做手腳,偽銀票如何被散出去而不被官府查到,那等市場平靜,他的死期也就到了。


  這些都是他的底牌,怎麽可能把底票告訴一個想取他『性』命人!?


  有些東西,不是摘了個招牌,換了個名字,就是完全易主。


  他經營十年,每個行業、地方、商鋪若沒有心腹盯著、謀劃著,何以將產業遍布各個領域。


  真當他隻是算算賬,出出點子就能富甲天下嗎!


  睿帝和戶部官員大概也能想到這點,可是那又如何?他能把祁氏商行所有掌櫃、下人、工匠都換了嗎?就算換了,還能不招?

  行行業業的人就那麽多,離了這家還有那家,有本事的人還怕謀不到一個重要的崗位?


  “朕怎麽知道你不會出爾反爾?”盡管祁公子信譽在天奕是出了名的好,但睿帝還是忍不住問。


  他並非不相信宣於祁的承諾,而是有後顧之憂。


  宣於祁的話都隻說了一半,確實可以解決問題,但他若想再製造問題,也是輕而易舉。


  “該說的我都說了,信不信由你。”談到最後,宣於祁反而輕鬆下來,他篤定睿帝隻能答應。


  正如藺良哲所說,他是愛惜子民的君主,不會任由百姓處在水深火熱中而坐視不理。這也是他唯一可利用的。


  自私?卑鄙?

  他不否認。


  如他所料,睿帝隻思忖了片刻,便答應了宣於祁的要求,歸還城外水雲山,放任他自由。


  不過為求謹慎考慮,在民間恢複正常秩序前,睿帝會派人寸步不離的監視宣於祁。


  宣於祁笑了笑,很爽快的同意了,並明確地告訴睿帝,監視期間他會一直住城外水雲山莊,有事可以隨時派人找他,並非常歡迎睿帝上山賞景。


  本就心存疑慮的睿帝一聽這話,頓時氣的牙癢癢,如果不是和解了,他非得派人打他五十大板不可。


  一想到這事,睿帝又鬱悶了,這家夥被關在刑部半年,怎麽就沒讓人抽他幾百鹽水鞭子呢?

  談判就此結束,誰也沒提元宵爆炸案一事。


  第二天清晨,一輛馬車緩緩行駛在永寧大街上,宣於祁掀開車簾淡淡望去,往日這個時辰正是百姓趕集的時候,街上的商販吆喝不斷,可如今,安靜異常。


  寬闊的街道兩旁,小販寥寥無幾,十家商鋪有一半是關著的,銀票失去信用,經濟下滑,導致很多店家連房租都付不起,原本熱鬧的永寧大街,變得十分蕭條。


  這是一場死囚與帝王間的較量,事關生死,時間隻有幾個月,所以損傷最嚴重的是天子腳下。


  受苦受難的,也是天下腳下的這些勤勤懇額的小老百姓。


  馬車上了水雲山,穩當的停在半山腰,宣於祁站在空曠在草地上,望著眼前山清水秀的美景,竟然恍如隔世。


  遠處青山如黛,山莊前的一彎湖水微波『蕩』漾,耳畔仿佛響起一群年輕男女的歡聲笑語,有悠揚的琴音,清越的箏響,空靈的簫聲,還有密集連貫的鼓點聲

  山莊裏積了一層灰,宣於祁打開主臥的一個暗格,取了十兩銀子出來,去城裏雇了幾名奴仆,順帶又買了些家用回來。


  當天晚上,水雲山莊上放起了煙花,五顏六『色』的花火照亮了一方天幕。


  已是夏末,煙花存量不多,僅僅持續了一刻鍾便停了,但柔婉清幽的胡琴聲,卻在山間孤獨地響徹一夜。


  睿帝收到暗衛來報時,原以為他隻是在宣泄情緒,紀念故人。


  直到幾個月後,市場平靜下來,假票逐漸消失,方後知後覺的明白,那夜的煙火和琴聲,不過他給手下發的信號而已。


  光明正大的引人注意,同時又讓人掉以輕心,即使有心也無跡可查。宣於祁,一個心思縝密、頭腦精明商人,心計和手段絕不亞於朝中那些玩弄權術的官員。


  直到這一刻,睿帝才有點相信,或許他由始至終,真沒什麽謀朝篡位的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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