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是殺是剮,隨意
“閉嘴,誰是你兄長!”
楚翊塵聽到這兩字時,第一反應就是以為自己幻聽了,神情怔忪了片刻,刹時一層寒霜罩上,星眸中竄起的一團怒火越燒越旺。
是啊,誰是你兄長!
山道上,剛從驚愕中回過神的花非葉忍不住叫囂著。
自從到了塢城後,君羽墨軻便開始沒日沒夜地流連在契風崖和泗水峽間,仿佛不知道疲憊一般,把整座峽穀都上上下下來來回回的翻了個遍。
數十日下來,大好的一個俊美青年,被他自己折磨得人不人鬼不鬼,花非葉連帶著受累,跟著消瘦了一圈不說,還要擔心黑狐狸哪天突然想不開,做出什麽傻事。
他好好的一個世子,如今跟個貼身小廝似得,一天十二時辰都得寸步不離地看著那個幾近瘋魔的大爺。
直到幾天前,大爺突然安靜了下來,一反常態躲在當歸樓他和九歌曾經住過的那間客棧裏,不言不語地縮在角落裏,永遠保持著一個姿勢,用蓄滿胡須的下巴抵在膝蓋上,麵無表情,平靜的好像冬日的湖麵,結了一層薄薄的冰。
誰也不知道冰下麵是怎樣的冷峭。
想來,他是絕望了。
花非葉看著君羽墨軻那木然、空洞的模樣,心裏跟著一陣難受,忍不住出門透了口氣,再去房間看君羽墨軻時,大爺卻不見了。
都不用動腦子想,花非葉暗罵一聲,掉頭就往朝契風崖追來。
塢城最近不太平,鬱玨小哥兒帶兵在周圍一帶平叛,朝廷的騎兵和靈回之巔的人打得火熱朝天,花非葉曾遠遠看到過幾次,卻沒有『插』手這件事。今天還沒上山,大老遠的又看到朝廷官兵和一群青衣劍客打成一團。
換做平時,他才懶得湊這熱鬧,可無意間撇見君羽墨軻也在打鬥人群中,花非葉的心猛地一提,立即踏馬飛了過來,還沒落地,就聽到君羽墨軻衝楚翊塵的喊了聲“兄長”。
他驚得渾身氣息一泄,下一刻就從半空中一頭栽了下來,險些摔了四腳朝天,還好他身手矯健,及時穩住了身形。
以大爺的身份,怎能隨便喊人兄長,何況那人還是朝廷發文通緝的叛軍首領。他是想被冠上個通敵叛國的罪名,還是想奉賊為王啊!
果然瘋魔了!
花非葉歎道,如果被皇帝表哥聽到他的好弟弟喊楚翊塵兄長,估計會被氣的怒火攻心吐血昏厥。
這廂花非葉天馬行空的吐槽著,那邊君羽墨軻還理所當然的解釋起來了,“你是九兒的大哥,論輩分,我應該稱你一聲兄長。”
“我從未承認過你和漓兒的關係,就憑你,”楚翊塵緊握劍柄的手微微動了一下,眼眸陰鷙駭人,語氣堅硬如鐵,“『亂』臣賊子!也敢癡心妄想?”
花非葉恍惚了一下,偏頭瞧了眼身後『亂』戰成一團的人群,究竟誰才是『亂』臣賊子?略一思索,好吧,對於崛漢皇室而言,定國公謀朝篡位,確實算得上『亂』臣賊子
君羽墨軻無視楚翊塵的鐵青的臉『色』,放在額間的手輕輕垂下,靜靜的落於身側,麵上浮起一抹蒼涼的笑,“九兒生是我的,死也是我的,生前愛也是我,死後恨也是我,不承認過又如何,一點都不妨礙她是我的人。”
什麽『亂』臣賊子什麽前朝餘孽,跟他有什麽關係?朝政皇權統統跟他無關,他從頭至尾想要的,隻有那一個人罷了。
可是,他把九兒弄丟了,無論他怎麽找都找不到
從櫻城郊外的偶然相遇,到黃河上的爭鋒相對,再到華燈落幕後那個共傘的雨夜,醉仙樓內的反唇相譏,西山寺裏她仗義出手,水雲山上的驀然心動,鬆月居外,她的落寞,他慶幸
原來一眨眼,已經有了這麽多的點點滴滴記得那些吵鬧,記得她的音容笑貌,記得她拔刀相向時的決然,也記得利刃抵在心髒時的沁骨寒意,林林總總,刻骨銘心,加起來卻抵不過墜崖前那一抹釋然解脫的笑。
忍住眼角的澀意,君羽墨軻無神的目光落在楚翊塵手中的那把三尺青鋒上,唇角也掀起了一抹釋然解脫的淺笑,“你是九兒的大哥,有權為她討回公道,是殺是剮,隨意。”
如今世上最有權取他『性』命的人,非楚翊塵莫屬。
楚翊塵如他所願,隻恨恨說了句“一劍殺了太便宜你了”便信手一拋,連劍帶鞘擲在樹上,接著腳下一動,青影如風般竄到君羽墨軻身前。
君羽墨軻不閃不避,眼珠子都沒動一下,任由一拳狠狠地砸到自己胸膛上,毫不手軟。他聽見自己骨骼斷裂的聲音,額上冷汗陣陣,嘴角卻勾起一抹妖冶攝人的笑
“打吧,能打死算你狠。”
“你說的!”楚翊塵眼眸一凜,聲『色』傲然,再一拳揮起,狠狠地砸在他的下頜上,君羽墨軻狂吐一口鮮血。
一旁的花非葉十分頭疼地扶額,他不知道自己該不該上去幫忙,幫吧,黑狐狸肯定不會領情,可能還要把他揍一頓;不幫吧,那人好歹也算是他主子,看著主子被別人揍得如此淒慘卻袖手旁觀,好像有點不稱職
得咧,不稱職就不稱職吧。
他自認一直都不是個稱職的手下,哪有手下敢對主子嚷嚷是吧?花小廝就嚷嚷過,而且是無賴的那種。
今日太陽挺大的,又快接近午時了,熱的人汗流浹背,花非葉見楚翊塵隻是在發泄怒意,暫時並沒有殺意,幹脆走到一旁樹蔭下,邊乘涼邊作壁上觀。
如果被人揍一頓,他心裏會好受點,那就揍吧,反正疼著又不是他。
兩邊戰事吃緊,花小廝掏掏耳朵,好不悠閑。
打了兩拳沒過癮,楚翊塵又緊緊勒住君羽墨軻的脖子,狠狠地往前一帶,將他抵在山壁岩石上,一拳又一拳地揍,故意不用內力,免得沒幾下就把打他死了。
盡管如此,可習武之人就算不用內力,拳頭也是堅硬如鐵,才四五記拳頭,君羽墨軻青灰的臉『色』瞬間慘白如紙,五髒六腑都移了位,火燒般灼痛著。
君羽墨軻瘋了,楚翊塵的理智也被滔天怒火燒的所剩無幾。
朝廷寧邪王,武林公子楚,兩個江湖上最強悍的男人瘋狂的扭打在一起,不,應該說是單方麵的毆打。
這是一種最原始最野蠻的打鬥方式,好似誰都忘記了自己都一身精絕武藝,一個願打一個願挨,一個隻攻不守,一個不守不攻。
不消片刻,君羽墨軻身上就沒一處完好的了,本就邋遢的臉上很快就是這一處淤青,那一塊青紫,慘不忍睹,衣襟被鮮血染紅一片,楚翊塵出拳時,拳頭都是猩紅猩紅的。
花非葉都快不忍直視了,第一次看到君羽墨軻被人揍的這麽慘,真是奇觀啊。不過照著下去,情況不妙啊。
雖然本著看戲的心思,但手中龍骨扇已攤開,不動聲『色』地站直身子,保持著隨時都能出手援救的狀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