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無話可說
三年前太後被歹人擄走一事,盡管用了移花接木之計瞞住了天下人,但藺良哲身為太傅,自然深知內幕。如今太後安然無恙的回京,皇上卻在這個時候突然召他進宮,必然就是為了當年被劫真相。
此事一直都是由君羽墨軻在暗中調查,藺良哲以為會在禦書房見到消失了幾個月的寧王,可進了禦書房後,就隻看到肅清候世子花非葉以及當朝丞相宣於承,旁邊還站著他的至交老友鬱淩雲。
藺良哲不動聲『色』地看了他一眼,恭敬做君臣之禮,“臣參見皇上。”
“太傅免禮。”睿帝君羽炅澤看了眼階前眾人,緩緩起身,從禦案後麵走出來,開門見山道“相信諸位愛卿心中都有數,今日朕急召諸位進宮,是為了商議三年前太後被劫一事。此事真相已查明,乃是前朝餘孽、淵帝遺孤逸太子所為。”
此話一出,在場所有人中除了花非葉之外,其餘人皆是心中一震,藺良哲驚訝道“當年東宮大火,逸太子不是死於大火之中嗎?”
睿帝眼神暗了暗,視線在宣於承身上一掃而過,道,“想來是被人救了。”
藺良哲和鬱淩雲對視一眼,因為九歌和楚翊塵的關係,鬱淩雲不禁想起前不久頒發的告示,驚愕道“難道楚翊塵就是前朝逸太子。”
“鬱卿所料沒錯。”睿帝偏頭看向花非葉,淡淡道“花非葉,你來說吧。”
花非葉頷首,“當年太後被劫後,我奉寧王之命一直在暗中調查此事,去年年底,也就是定北侯奉旨回京的時候,查到靈回之巔與此事有關。由於當時證據不足,擔心打草驚蛇不好貿然行事,於是我便著手調查楚翊塵身世,並派人暗中跟蹤他,發現靈回之巔的大多弟子都是楚天盟舊部或者後代。眾所周知,楚天盟是四十年前崛漢開國皇帝劉釋珵一手創立的江湖組織。”
藺良哲捋著胡須皺眉道“隻憑這一點就說楚翊塵是前朝逸太子,未免有些牽強”
“太傅所言極是。”花非葉眸『色』複雜地看了眼鬱淩雲,“但說來也巧,兩個月前,寧王無意間發現鬱小姐肩後有一塊紫『色』火焰胎記,而恰好太後出事的前不久,楚翊塵曾以一枚江湖人爭相追逐的靈霄令懸賞天下,也是為了尋找一名肩後帶有紫『色』火焰胎記的女子……”
鬱淩雲麵『色』一變,銳利的眸光緊『逼』花非葉,心中驚疑不定。
花非葉不為所動,繼續道“我順著這條線索查下去,從當年侍奉過藍皇後的一名老嬤嬤口中得知,藍皇後和淵帝還有一個女兒,比逸太子小八歲,不知為何沒有冊封名號。太後當年與藍皇後交好,曾見過椒房殿裏的小公主,而且識得她肩後的火焰胎記,並證實與鬱小姐肩後胎記不論是位置還是形狀都一模一樣。”
一聽此言,禦書房內所有人的視線都落在鬱淩雲身上,宣於承和藺良哲麵上的震驚算是少一些,鬱淩雲本人的神情幾乎可以用驚恐來形容了。
“花世子,包庇前朝餘孽之罪非同小可,你你”
本想問他有何確切的憑證,但剛已經說了,是經太後親自證實,莫非還能質疑太後不成?
鬱淩雲抬首看向睿帝,跪著抱拳道“皇上,漓兒從小就生長在西北軍營,是微臣看著長大的,僅憑一塊胎記就說她是前朝公主,未免太過於驚世駭俗,求皇上明察。”
睿帝凝視著鬱淩雲臉上堅定的神『色』,目光深深,似在思量著什麽,默了會,抬手道“鬱卿先起來,此事關乎重大,朕自有定論。”
藺良哲看了眼花非葉,微皺著眉開口問道“花世子,除了胎記,你可還有其他憑證?”
花非葉點頭,神『色』複雜道“憑證有二,其一,楚翊塵對鬱小姐非比尋常的態度。年前鬱小姐曾在黃河落水,據目擊者所言,楚翊塵當時正與人決鬥,不小心傷及到鬱小姐,傷口正在肩後胎記的位置,自那以後,便密切關注著鬱小姐的行蹤,不但幾次及時出手援救,甚至來京為其過生辰,並贈以江湖人夢寐以求的靈霄令。其二,長相。據太後所言,鬱小姐的樣貌與藍皇後有八成相似。為了查明真相,我從北邙山陵墓中找到一幅蓋有淵帝印鑒的藍皇後畫像。”
說著,抬眸看向睿帝。睿帝示意禦前伺墨的太監去拿案上的一個卷軸。
卷軸打開,白『色』的畫布上,繪著一名絕『色』女子,衣飾奇特,帶著一種異域風情,白裙曳地,清豔絕塵。乍一看,容顏和氣質幾乎與九歌一模一樣。
禦書房內變得鴉雀無聲。
鬱淩雲定定看著畫卷上的女子,瞳孔微不可見的收縮了一下,良久之後,目光方落到右下角的那枚紅『色』印章上,心中掀起軒然大波。
睿帝看了他一眼,目光轉向宣於承,淡淡笑道“丞相曾是崛漢舊臣,想必親眼見過淵帝作畫,不妨鑒定一下,這幅畫究竟是不是淵帝的筆墨?”
“微臣遵命。”
宣於承自進禦書房後,就一直保持著沉默,此時聽睿帝詢問,這才走到畫前,仔細辨認起來。
畫軸的左上方,隱約可見兩行雋逸的字體。
我欲同君遊,北國至南洲。遍覽九分雪,一分共白頭。
觀察了片刻,後退回原位,作揖道“回稟陛下,這幅畫畫風細膩,筆勁凝練,畫上詩文脫俗,是淵帝的筆墨無疑。”
此話一出,相當於坐實了九歌前朝遺孤的身份。
這麽多巧合加在一起,任憑藺良哲想幫鬱淩雲說情,也不知該從何開口。
“鬱卿,你可還有話要說?”睿帝麵上並無怒火,但語氣中盡顯威嚴。
鬱淩雲抬眸看了睿帝一眼,一撩衣擺,雙膝觸地,叩首道“臣,無話可說!”
“那鬱卿可認罪?”睿帝負手立於殿前,俾睨下方。
鬱淩雲的神『色』很是沉寂,默然半晌,才道“臣,無話可說!”
如果一早知道真相也就是認了,可偏偏對此事一無所知。
他征戰沙場一輩子,殺伐天下封疆固土,暮年垂老,奉旨回京,卻因這等驚世駭俗之事落了個包庇前朝餘孽的罪名。
鬱淩雲心驚未平,他不知道是因為自己功高蓋主,皇上為了鞏固兵權刻意為之,還是確有其事,總之他一旦認罪,那包庇逆黨,欺君罔上,無論哪一條,都是必死無疑。
所以他還是那一句話,無話可說。
藺良哲看了老友一眼,曲膝下跪,道“陛下,此事頗為離奇,若因此就治定北侯的罪,隻怕會引起朝臣非議。況且鬱小姐和寧王定了親,事關皇家威嚴,臣以為,應將鬱小姐宣進宮,當朝對質。”
“臣認為藺太傅所言有理,”宣於承沉『吟』了下,道“如果鬱小姐隻是前朝遺孤,而無反叛之心,依照我朝律法,可以從輕發落,定北侯開國有功,為天奕鞠躬盡瘁數十載,亦可幸免。”
睿帝微微蹙眉,目光轉向花非葉,花非葉抿唇,五指下意識地收緊,神情落寞道“早在回京之前,鬱小姐就墜崖身亡了。”
鬱淩雲聞言,猛地側頭看向花非葉,一張老臉上,皆是震怒,不敢置信,“花世子,可是你親眼所見?漓兒漓兒她”
“是我親眼所見,”花非葉嘴唇蠕動了下,艱難道“鬱小姐在塢城不幸墜入契風崖,屍骨無存。”
墜崖身亡,屍骨無存。
這八個字如同一把鼎鍾敲響在鬱淩雲頭頂,震的他臉『色』發白,頭重腳輕。
宣於承和藺良哲皆有些愣怔,過了好一會方回過神,藺良哲道“陛下,這鬱小姐身份尚未查明告知天下,就已消香玉損,那定北侯這”
睿帝凝視了眼鬱淩雲有些蒼老的眼眸,坐回禦案後的龍椅上,威嚴開口道“鬱卿收留前朝餘孽,膽大妄為,念其沒有造成大禍,故從輕發落,降為千戶候,軟禁府中半年以示懲戒。”
鬱淩雲神情呆滯,恍若未聞,跪地上一動不動。
藺良哲不動聲『色』地推了他一眼,鬱淩雲這才回過魂來,麵上浮起蒼涼的笑,叩首道“謝陛下。”
睿帝又道“至於前朝遺孤鬱漓央,應除去鬱家祖籍,從此與定北侯府再無瓜葛。”
鬱淩雲身體一顫,心中一陣鈍痛,咬緊了牙根,雙手撐地,低頭,叩首。
“此外,召三位愛卿前來還有兩件事,”睿帝從案上拿了一個折子,翻了翻,遞給身側的太監,“這是塢城城主孟梁八百裏加急遞上來的折子,近日黃河下遊一帶叛黨猖獗,所過之處,殺人無數,諸卿可有何良策?”
伺墨太監恭恭敬敬地將折子拿下來,“幾位大人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