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山高路險,本王帶你下山
契風崖南峰腳下,走來一個身穿月白色長裙的女子,迷霧朦朧的晨曦中,那個身影顯得有些單薄、瘦弱。
九歌抬首望著高聳的契風崖,崖頂白雪皚皚,靜寂如畫,並未因有人永遠安息於此而發生絲毫的變化。
抬步向山頂走去,想去看看那個帶走她的地方。
崖頂很高,越走越冷。驀然,鼻端似聞到什麽,垂眸一掃,淩亂的岩石上似乎經過了清掃,但依然留下了幾抹凝結的血痕,想來這裏就是青奴那群人的葬身之地,留下屍體大概是被連秋練派人抬回去了。
九歌移步到崖邊,居高環視,薄霧濃雲縈紆的北峰腳下,幾重殿宇隱現在一座宛若廢墟的山穀裏,穀裏透露出一派蕭瑟頹廢的氣息。
她俯瞰著那幾重殿宇,眼底一片肅殺,藏在袖中的手緊握成拳,骨節都泛白了。
“宿、月、宮。嗬!”
低低沉沉地念出四個字,視線從墟穀中收回,繼續往山上走去,心中開始有一種信念在發芽。
已是陽春三月,崖頂白雪依舊。耳邊風聲呼嘯,冷意刺骨,佇立在懸崖邊的人卻渾然不覺。
良久後,她席地坐下了,解開身後的包袱,拿出薄薄的一打紙錢,安靜地撒下懸崖,心中一片淒然。
幾天前,那還是一條鮮活的生命。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女,尚未看遍世間的百紫千紅,卻要永遠的沉睡於此。
第一次見到你,你便因我傷而落淚。你在時,我煩;你走了,我寒。
旭日東升,暖陽萬丈,九歌隻感覺的到冷,一襲月白的薄衣融入了雪山冰川,成為了天地間唯一一抹顏色,過腰的長發垂落至地,孤寂冷然。
遠處的青山綠水,碧草花紅,這一刻,與她沒有任何關係。
後來,又有人上山了。
白雪皚皚的冰川因為他的到來而鮮活了兩分。一襲黑衣在風中款款翻飛,君羽墨軻肩上披著一件暗紋大氅,與高束的青絲同色,盛滿惱怒的眼底又帶著不容忽略的急切,身影快如閃電,風風火火。
他縱身躍上山頂,一眼便看到懸崖邊那抹瘦弱的纖影,疾速飛過去,隨手就解下肩上的大氅披在她已然凍僵的身體上。
“死丫頭,穿這麽少就敢上山,不要命了!”氣急敗壞的語氣中,似乎隱藏了某種安心。
九歌緩緩垂眸,看了眼身上的大氅,勾唇一笑,“怎麽會不要命。我能坐在這裏,是她用命換來的,沒報仇之前,我不會死。”
不輕不重的語調,瞬間就令人怒氣全消。
“死丫頭,你把本王的話當耳邊風了麽?”君羽墨軻狠狠瞪了她一眼,接著在她身旁就地坐下,冷冷一笑:“哼,本王若是沒來,就憑你這副快被凍成冰雕的身體,能活著下山嗎?”
“上山前沒想那麽多,”九歌沒在意他話中的嘲諷,淡淡回了一句。用幾近凍麻木的手,拉緊了身上的狐裘,又道:“登上山頂後雖然冷,但我知道你會來。”
君羽墨軻一怔,本以為她會巧言反駁,卻不想得到這麽一句話。心底某個地方似乎因為這句話而變得柔軟,麵色卻依然不變。
“本王昨晚過說了,今天中午會陪你一起上山,為何非得一大早就消失的不見人影?你知不知道,這裏離宿月宮很近,要是被連秋練發現……就不會再那麽幸運了。”
君羽墨軻本想訓斥一番,但偏頭就看到她蒼白的側臉,鳳眸裏閃過一絲憐惜,語氣也就跟著放緩了。
抬手攬過她的肩膀,內力從掌心緩緩輸入她體內,直到她的臉上重新恢複血色,才停止輸送,然而,搭在她肩上的手卻沒收回,素白的手指分明又均勻,與女子三千墨色青絲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九歌看了眼搭在自己肩上的大手,眉心微微一攏,卻沒說什麽,反而將頭靠在他肩膀上,雙目平視前方,神情淡淡,不喜也不悲,“昨晚一夜沒睡,所以就想早點上來看看她。”
君羽墨軻身子僵了一下,低頭看著九歌,眼中閃著複雜的光芒,卻沒說什麽,大手卻稍稍收了一下,將她攬的更緊。
遠遠看過去,一片雪白的天地間,那兩抹黑色的人影像是緊緊地依偎在一起互相取暖,誰也沒動。
“靈紫很喜歡熱鬧,我剛認識她的時候,她就像隻小鳥一樣話多,從來都嘰嘰喳喳個不停……”九歌像是在對君羽墨軻說,又像是在呐呐自語,“但後來,她似乎知道我嫌她聒噪了,開始謹言慎行,她為了我收斂自己的本性。沒想到最後,還會為了我,葬身在這麽一個清冷的地方……”
一滴淚從睜大的翦眸中緩緩滑落,手指飛快的拭去它。
這一細微的動作卻並沒有瞞過君羽墨軻的眼睛,他深深地看了一眼懷中的女子,劍眉輕蹙,凝聲道:“你功力還沒恢複,不宜在山上待太久,以後再來吧。”
“嗯。”九歌頓了會,輕輕應了一聲。
她準備想站起身,整個人卻落入了一個溫暖寬闊的懷抱。君羽墨軻幫她裹緊身上的大氅,打橫抱起她,清淺一笑。
“山高路險,本王帶你下山。”說完,便提氣欲施展輕功,忽然,耳邊飄來一個輕靈的單音節。
“好。”
他足下一頓,薄涼的唇角浮現一抹若有若無的笑意,挑眉看了眼懷中人,猝不及防地俯首,在女子淺淡的櫻唇上飛快地啄了一口,不待她反應,便衣袂翩翩地飄然而去。
不一會,山頂上便傳來了九歌飄渺的叫罵聲,聲音很遙遠,一句話還沒聽完整就已經消逝了。
蒼茫的契風崖頂幽冷如舊,寒風呼嘯而過,殘留在崖邊的幾張紙錢被卷進深淵。
一切又恢複了原來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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