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惘然時分
旭日東升,山水秀麗,春風拂露,朝花吐蕊,新的一天又開始了。
九歌緩緩睜開眼,入目的是白如雪的紗帳,帳上繡織著幾朵雛菊,碧翠素淨。
“醒了?”
輕柔的問候聲響起,九歌抬眸而望,措手不及地撞上君羽墨軻深邃的眼光,幽深如潭水,不見底色。
她側目在屋子裏掃了一圈,又回到了當歸樓的客房,以前每次受傷醒來,耳邊總有斷斷續續的嗚咽聲,而這次卻很安靜,安靜的令人恐慌。
“靈紫呢?”才一動,便覺得身上一陣疼痛。
“你受傷不輕,還是躺著吧,以免牽動了傷勢。”君羽墨軻不著痕跡的轉開話題,坐上床邊俯首察看她的氣色。
“我沒事,靈紫呢?”九歌抓緊他的手臂,眸中仍抱有一絲期盼。“
君羽墨軻深深瞟了她一眼,垂眸不做聲。
九歌眸光定定地看著他,那俊美的臉上露出一絲惋惜的神色,薄唇裏吐出三個字,將她心底最後一絲幻想給掐滅了。
“她死了。”
九歌麵色如雪,慢慢閉上了眼睛,心頭掠過針紮般痛楚。
那個傻丫頭終是以她的命換了自己的命!
“她……怎麽死的?”過了許久,方艱澀的開口。
君羽墨軻淡淡道:“被宿月宮的人打下了懸崖,契風崖萬丈深淵,崖下是泗水激流,本王昨晚就已派人去找了,隻怕……消息渺茫。”
契風崖下無命存,泗水峽間斷亡魂。從萬丈深淵上掉進激流澎湃的峽穀裏,別說是人,就算是塊石頭,也會被水石咆哮擠壓的粉身碎骨。
簡而言之,那個小侍婢多半是屍骨無存了。
他的聲音淡而無情,聽的人卻是心如刀割。
九歌神色一凝,眸中染上一抹自嘲,看著帳頂的那幾朵雛菊,恍惚間化為那嬌弱的背影,那樣絕然無悔走向崖頂!
“小姐怎麽會受這麽重的傷呢,都是靈紫不好,靈紫應該陪小姐一起出去的。”
“小姐,靈紫的力度會不會太重?如果痛的話你就喊一聲。”
……
飄渺的絮叨聲從遙遠的地方傳來,如果再來一次,她一定不會覺得厭煩了。
君羽墨軻看著她悲愴的神情,目中憐惜一閃而過,聲無波瀾的開口道,“昨晚追上山的人包括宿月宮九長老在內,總共有三十七個,當時就被夜亭全殲,一刀致命無一幸還,也算是為她陪葬了。”
其實他並不理解九歌的情緒,在他的眼裏,一名合格的屬下本就該盡忠盡勇。靈紫是丫頭的奴婢,保護主子的安全、為主子而死是她的責任,也是她的榮幸。
換而言之,在那種情況危急,如果靈紫沒有引開追兵,反而讓九歌置身於險境,那麽,他會讓她比死還痛苦。
想到這裏,君羽墨軻又是一陣後怕,昨晚幸虧自己救人心切無暇顧及,才讓靈紫跟了過去,否則,掉下懸崖的人就是她了。
昨天晚上,從夜亭口中得知她掉落懸崖的時候,沒有人知道他當時究竟有多恐慌,一顆冰冷無溫的心髒,瞬間就空洞了……
這種感覺,宛如被人用一把尖刀,狠狠地插在骨頭上,又遭錘鑿釘。
她不能死!
當時他隻有這個念頭,那個放肆的女人,絕對不能死。
這個念頭讓他冷靜下來,斷然下令撤兵找人。
夜亭立即放出了撤退信號。
就在花非葉帶著人趕上山時,竟在山腰上的一顆大岩石後發現了昏死過去的她。
看到她的刹那,君羽墨軻心中那股窒息般的疼痛,瞬間減淡消失了……隻是看到她那血跡斑斑的衣衫,整個人頓時又被一種嗜血的衝動填滿。
如果不是擔心她的傷勢,他定要叫宿月宮一夜之間在江湖上消失。
一宿未睡,好不容易等她醒來,而此時,看著她眼底的那抹悲涼,心中又湧起一種陌生的感覺,這種感覺名為,心疼!
他想,這輩子恐怕也就隻有她能如此牽動他的心緒了。
“我累了,想繼續睡會兒。”九歌的目光從紗帳上移到他臉上,微微頓了一下,緩緩閉上眼睛,她現在隻想一個人靜靜。
君羽墨軻眼簾微動,什麽都沒說,靜默地站起身來,走到門口時,身後忽然響起一道不喜不悲的聲音。
“王爺,如果找到了,請幫我在泗水河邊找個地兒好好安葬她,墳頭對著西北,讓她能聽到浪潮聲,能看到夕陽,看到大漠。”
靈紫從小在大漠長大,在那裏她活潑純真,無拘無束,有著十七歲少女的本性。自從回到京城後,就開始壓抑著自己的本性,行事小心翼翼,深怕做錯事了……想必在她心裏,也很懷念西北大漠的日子吧?
這是她生平第一次害怕看到殘屍斷骸。
因為她想將靈紫最後的形象,停留在她毅然轉身走進黑暗的那刻。
不論時間如何消逝,這個聒噪而可愛的丫鬟——都是她永遠也無法忘記的人了!
“好。”
君羽墨軻平靜答應著,回首看一眼,一滴清淚正堪堪滑落枕畔,瞬間就被吸幹,了無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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