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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章 群雄宴(下) :朝廷招安

  “原來還有這等事。”高坐上,睿帝忽然哈哈大笑道:“看來鬱卿的那個女兒還是個奇女子,今天不在場,真是可惜了。”


  君羽墨軻臉色微微陰沉了一下,眼角斜了連秋練一眼,眸底閃過許些狠戾之色。


  楚翊塵單手給自己斟了杯酒,旁若無人的端起酒杯,展顏一笑。


  “鬱小姐解開祁公子所設的謎題,依獎賞得到醉仙樓一事,楚某也略有耳聞。有此事可見祁公子一諾千金,光明磊落,今日楚某受教了,來,這杯楚某敬你。”


  宣於祁舉杯,徐徐笑道:“恭敬不如從命。”


  群豪麵麵相覷,光明磊落的人又怎麽會行盜竊之事,楚翊塵如此快言稱讚宣於祁,顯然是站在了他那邊。


  盟主都發話了,他們也不能再多說什麽,默默喝著杯中酒,無聲地揭過此事。


  連秋練緊握著酒杯,淩厲的眼神透露出心底的憤怒與不甘,但也不想忤逆楚翊塵,隻得認栽。


  這個仇,她遲早會報的。


  宣於祁堪堪放下酒杯,忽然,一根筷子從對麵坐席中飛了過來,夾著一股迅猛的勁風,直罩他麵門。


  變故猝急,守在殿內的侍衛還沒反應過來,而反應過來的人距離太遠,來不及攔截。


  千鈞一發之際,但見宣於祁眸光半眯,凝視著迎麵襲來之物,溫潤的俊顏麵色不改,眼見筷尖就要射穿他的眉心了,就在這時,一隻纖細有力的玉手從他旁邊伸出,半空截住攻擊之物,五指緊握成拳,製住筷身,不讓它再前進一寸。


  危機解除,眾人將將緩過神。睿帝冷眼旁觀,君羽墨軻單手支頤,不見任何動作,楚翊塵微微蹙了蹙眉,冷若寒冰掃向旁邊之人。


  宣於祁優雅微笑,“卓洞主,這是何意?”


  “祁公子息怒,”卓清拱了拱手,笑道:“聽說祁公子不會武功,在下心中好奇,就想試探一下。江湖武夫,素來魯莽慣了,還請祁公子多多海涵。”


  “嗬,真是說得輕巧,”無雙麵色甚惱,怒道:“倘若卓洞主這一招沒有被截下,那你是不是要置宣於祁於死地呢?”


  “姑娘說笑了,這是皇宮,守衛森嚴,在下怎敢下死手。”卓清微微一笑,道:“在下這一招看起來淩厲,實際並沒用多大內勁,虎頭蛇尾罷了。”


  “筷子被截下了,當然任由你說了,皇……”


  “無雙,卓洞主也隻是在開個玩笑而已,”無雙話沒說完,就被宣於祁輕聲斷喝,餘光瞥了眼高位上的人,溫潤的眸望向卓清,一字一頓道:“祁確實不懂武功,讓卓洞主失望了。不過,祁略通經商之道,倘若今後清虛洞財政不濟,我們可以坐下來談談。”


  卓清笑意微僵,站起身,作揖道:“卓某行徑粗魯,冒犯之處,請祁公子見諒。”


  宣於祁的話其實已有警告的意味,像他們這種越大的門派,開銷自然也非常多。清虛洞門下的產業向來穩定,如果那天出現了財政不濟的情況,那就說明是被人刻意打壓了。


  除了被朝廷查封,天下間誰有那個能力和財力去打壓清墟洞,大家都心知肚明。


  “祁不是小肚雞腸之人,隻是這種生命的玩笑,卓洞主以後就不要再開了。”宣於祁溫和一笑,眼底卻是一片冷清,接著又對無雙道:“食菜豈能無筷,把卓洞主的筷子還回去吧。”


  “好。”無雙嫣然一笑,凝力集於掌心,將筷子反射了出去。


  卓清麵色一肅,抬起手,運功接住來勢洶洶的筷子,化解筷子上的功力後,再次客套道:“多謝祁公子,多謝無雙姑娘。”


  “剛才聽卓洞主說起皇宮守衛,草民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卓清坐下後,與他對席的天山派掌舵伯溪梧忽然笑問道。


  “今日朕在淩雲閣開設群雄宴,一來是想見見當今武林英豪,二來也是致以嘉勉之意,在座諸位都是當世英雄,有什麽但說無妨,朕賜你們無罪。”睿帝對剛才發生的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也就過去了,他命宮人為各桌斟滿美酒,緩緩的笑道。


  焦尾被盜,與朝廷沒有任何幹係,若能借機將醉仙樓納入國庫自然是好。如今得知醉仙樓是定北侯府的產業,他那就不會再提了。鬱淩雲剛回京,敕封定北侯以來也都恪守著君臣本分,在這種情況下,他自然不會輕易去動定北侯府。


  “草民生性魯莽,向來有話說話,若有衝撞陛下和寧王之處,還望息怒,”伯溪梧起身行了一禮,道:“方才入宮時,草民略略觀賞了一下宮樓美景,發現淩雲閣周圍的兵力布置似乎太嚴密了,草民孤陋寡聞,敢問陛下,宮中每處都是如此嗎?還是,隻有淩雲閣如此?”


  睿帝笑容微頓,還未說話,身邊忽然想起一道慵懶的聲音。


  “元宵群雄宴的巡防是本王在負責,宮闈禁地,重兵把守,有何奇怪。”君羽墨軻轉著金樽,眉梢都沒抬一下,伯溪梧提出的問題在他預料之中。


  “宮闈禁地重兵把守卻是沒什麽奇怪的,”對麵坐席的楚翊塵朗朗笑了一聲,眼神示意伯溪梧坐下,接著緩緩道:“區區南勝門,禁軍八千,淩雲閣上,弓弩兩千人,加起來一萬的兵馬都夠組成一方軍隊了,倘若不是帖子上麵寫的是‘群雄宴’三個字,楚某還誤以為自己參加的是‘鴻門宴’。”


  在座眾人聞言,神色皆變,唯有宣於祁挑了挑眉,好整以暇的抱起雙臂,終於進入主題了,該輪到他來看戲了。


  “楚盟主還是這麽風趣,不過,你想多了。”君羽墨軻淺淺一笑,分外邪肆,透出幾分淩厲的霸氣,“本王設禁軍在此,隻為保護皇上與諸豪的安全,並沒有別的意思。況且,楚盟主與諸豪傑都是在光天化日、眾目睽睽之下進宮,難道還擔心會在宮裏遭遇不測?”


  楚翊塵狂放一笑,“有寧王在此,楚某自是不擔心身首異處,”笑過之後,又輕聲問道:“隻是,楚某擔心寧王會不會忽然之間,變得熱情起來,想要留我等在宮裏住些時日?”


  “呃……楚盟主這麽一說,倒是提醒本王了,”君羽墨軻似笑非笑地把玩著他的扳指,眸微垂,似在考量楚翊塵的話,沉吟了會,懶洋洋道:“此次盛會各路英雄雲集,爾等千裏迢迢的趕來京城,本王確實應該盡盡地主之誼,留爾等多住些時日。”


  此言一出,頓時引得群豪騷動不安,紛紛交頭低聲議論著,之後又都把視線投向他們的盟主。


  “寧王好意,楚某代他們心領了。我等雖是江湖散人,但門派中也有各自的雜務要處理,來京數日,已耽擱多時,不便再久留了。”楚翊塵冷冷地笑,眸光有一種別樣的硬度。


  各派掌門人聞至此,紛紛點頭連聲附和,都以門派雜務諸多而推辭。


  君羽墨軻意味深長的掃了眼眾人,唇角笑意愈漸愈深,“盟主震武林,登高一呼,群雄響應,這話果然沒錯。”


  不輕不重的一句話,又令下麵諸豪立刻鴉雀無聲了。在朝廷眼中,他們太過於團結了,就等同於謀逆,如此大罪,誰敢多言。


  “寧王多慮了,楚某隻是道出了大家的共同之處而已,國有國務,家有家事,江湖各門派間自然也有不同的瑣事。”


  君羽墨軻看向楚翊塵,悠悠一笑,“即是瑣事,那再堆積幾日又何妨,諸豪聚在一起也不容易,就多留些時日吧。”


  輕飄飄的一句話,有著讓人無法觸起鋒芒的威嚴。


  群豪神情一變,心中氣憤難當,但也不能出言反駁。身份權勢擺在那,他們在江湖上再怎麽聲勢浩蕩,但在朝廷眼裏,都是一介草民。


  大殿內的氣氛越來越尷尬、詭異,楚翊塵一雙星眸猶如走了偏鋒的寶劍,淩厲中帶著些森寒。


  眼見情勢越來越僵,坐在高位上看了許久熱鬧的睿帝,這時才哈哈一笑。


  “寧王素來喜歡開玩笑,諸位英雄千萬別當真。”


  群豪愣了片刻,疑惑的看向睿帝,有些摸不著頭腦。


  隻聽睿帝笑道:“今日群雄宴乃是喜事,晚上又是元宵佳節,諸位英雄可留在京城觀賞煙火,也可各自回門派,去留隨意,朝廷絕不阻攔。”


  群豪又是一愣,沉吟了半晌,才紛紛致謝,但心中依然是忐忑不安。


  楚翊塵冷眼掃向君羽墨軻,後者勾唇笑了笑,一臉本王就是逗你玩的欠揍模樣。楚翊塵輕輕一哼,隨即將視線投向別處。


  事態峰回路轉,無雙也很茫然,扯著宣於祁的衣袖,低聲問:“剛才還劍拔弩張,這會怎麽又和樂融融起來了?”


  “一個唱黑臉,一個唱白臉唄,”宣於祁唇邊,淡淡地浮起一絲冷笑,“事情還沒完,咱們繼續看戲。”


  果然,氣氛才剛緩解,又聽睿帝儼然道:“朕登基五載,道之以德,齊之以禮,直錯諸枉,勤政愛民,而如今,朝中以文臣居多,武將青黃不接,老將逐漸凋零,新將還未露出頭角,在座英雄都是當世豪傑,武功之高絕令人歎服,不知諸位英豪是否有意,為國為民做出一番大事業?”


  睿帝的話,群豪雖聽的不甚懂,但也知道,這是在給他們拋橄欖枝了。


  大殿中一片寂靜,誰也沒有說話,相互大眼瞪小眼的看著。


  他們都是江湖人,跟權勢原本搭不上幹係,而此時朝廷招攬,要說心中不動搖,不貪戀權勢,那都是騙人的。


  睿帝瞧眾人都在猶豫,心中一喜,見縫插針。


  “各位英雄皆不凡,混跡江湖,終究隻是一介碌碌無為的武夫,難以流芳千古。金戈鐵馬,方能馳譽丹青,待百年榮歸後,子孫皆光耀。如果諸路英豪有意投效朝廷,必定是天下百姓之福啊。”


  過了一會,大殿下方開始有人竊竊私語,但見前麵坐著的幾個江湖主幹人物靜默不語,一時間,也都猶豫不定。


  眾人心裏都知道,如今的江湖勢力過於龐大,已經憾搖到朝廷,皇上此時招安,誰知是真的惜英雄,還是在挖陷阱給他們跳。


  心性不定又恐防有詐的群豪,又不由自主的將視線投向楚翊塵。


  睿帝眸光微閃,心有不悅,但依然笑意吟吟的看向楚翊塵。


  “楚盟主乃當今武林之首,叱吒風雲,武功傲視群雄與寧王比肩,正義凜然風流有度之姿,豈是一般武夫所能及?你若有意歸效朝廷,朕親封你為輔國上將,執掌十萬大軍戍守玉門關。”


  此話一落,全場嘩然,就連卓清、伯溪梧等人心中也為之一憾。


  輔國上將正二品,一般隻會冊封給戰功赫赫的老將,而楚翊塵隻要歸效朝廷,便能得此殊榮,豈不教人震撼。


  “玉門關可是天奕西部的重要關隘,更是中原通往西域的必經之路,盟主初任將軍之職,擔當此等大任合適嗎?”殿中就有人忍不住道了句,他說完這句話,連忙噤聲,再說就是質疑皇上的決定了。


  “楚盟主乃豪烈之人,文韜武略當世奇才,本王覺得,你是最有能力擔當此等大任的人。”君羽墨軻輕輕地笑,看著楚翊塵,慢吞吞道。


  楚翊塵眸色一寒,猶如慢動作般的抬起頭,依然是那副大義淩然的樣子,看了眼君羽墨軻,又看向睿帝,不喜不悲道:“楚某草野鄙人,資曆不足,且逍遙慣了,恐負聖恩。請陛下另擇他人吧。”


  讓他替天奕賣命,真是天大的玩笑。


  睿帝不死心地勸道:“楚盟主大才,豈是一片江湖能留下的,馳騁沙場,名垂青史,豈不快哉?”


  楚翊塵朗朗一笑,“陛下謬讚,楚某鄉野匹夫,口無遮攔,不涉朝廷法度,我若為官,保不準明天就得罪了朝臣一幹大臣,惹怒聖顏。腦袋搬家是小,遺臭萬年可就大了。”


  一語驚醒夢中人,剛才還壯誌淩雲的群豪,這下子都偃旗息鼓了。


  他們出自江湖草莽,入了廟堂,莫說會被那些世家子弟,以及一些自命清高的文臣排擠蔑視,就連自己也不一定能在法度森嚴的官場久存,今天誤入朝廷,也許明天就身首異處了。


  睿帝心中非常火,他好不容易才勸得眾人心思動搖,但卻又被楚翊塵不鹹不淡的一句話打回原點,龍袍下的手緊緊握成了拳頭,骨節也泛白了。


  “楚盟主願為江湖之首,卻對入朝為官極力推辭,莫不是存了什麽不可告人的心思。”這種大逆不道話,在座的也就隻有君羽墨軻敢說,偏偏他還是一副輕描淡寫的模樣。


  眾人心中一突,楚翊塵淡定輕笑,“寧王嚴重了,楚某心無大誌,做武林盟主也是一時興起,也許有一天也就歸隱山林,和風神醫一樣,做個世外閑人了。”


  “一時興起?”君羽墨軻輕笑,修長的手指敲在桌案上,一聲一聲的,很有規律,“楚盟主坐擁靈回之巔,手中三塊靈霄令,號令群雄,又身處在江湖之遠,如若也是一時興起,想要幹些什麽大事業,也並非難事呀。”


  “寧王所言有理,”睿帝臉上也沒了虛偽笑容,不再拐彎抹角,開門見山道:“在座群豪都是文武雙全之輩,江湖上也是高手如林,爾等若是心無大誌,那武林中各大勢力又從何而來?若是心中有誌,為何不歸效於朝廷?”


  言外之意,你們要是真的心無大誌,不想歸效朝廷,那就把各自門下勢力都解散吧。


  在座的武林中人幾乎都要坐不住了,心中忍不住破罵,朝廷果然虛偽,撕下了那層偽善的麵具,就他媽的全都是威脅。


  宣於祁看了眼睿帝,眸中全是諷意,又淡淡看向楚翊塵。


  但見他穩坐如泰山,麵不改色,眼皮都沒得掀,神態悠閑地凝著自己微抬起的指尖,不疾不徐道,“楚某覺得江湖之遠,廟堂之高,與心中之誌向並無幹係。”


  “江湖再遠,上麵也有一座廟堂,廟堂再高,也都有一片江湖,有人的地方就有紛爭,有紛爭就有門派,有各大門派,就有江湖,家國天下也好,快意恩仇也罷,長劍在腰書在袖,身歸何方,心安即可,何必勉強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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