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人比畫中仙
夜黑如漆,山路崎嶇,無雙急忙趕到聖女泉的時候,隻看見滿地的屍體。她心中頓沉,顧不得危險,循著血跡一路向前找去。
不一會兒,便聽見西邊方向傳來打鬥聲。她抬頭望去,山道間白光連閃,那是兵刃的反光,她迅速縱身躍了過去。
當看到山道斜坡上那抹挺直的紅影時,懸著的心放下了一半。
護在宣於祁身前的傲古覺察有人過來,當即拔劍相向。
“是我。”無雙從暗處走出來,傲古收劍,宣於祁從黑暗中打鬥的兩人身上收回視線,皺眉道:“這裏很危險,你怎麽下來了?”
無雙視線卻在他身上來回掃了一遍,見他沒有受傷,這才沒好氣的道:“我來看看你死了沒有。”
宣於祁知道她是在擔心他,也不生氣,微笑,“很抱歉,閻王不肯收我。”
無雙唇角一扯,空氣中夾雜著令人作嘔的血腥味,她左右瞧了瞧,除了黑暗中打鬥的兩人,就隻剩一地橫七豎八的屍體,足以想象剛才的廝殺是多麽的慘烈。
“蕭玨他們呢?”無雙問。
“我們中途分道上山了,”宣於祁掃了眼一地的屍體,沉聲道:“這些刺客都是衝著我來的,沒必要把他們卷進來。”
“但白天的時候,蕭玨也殺了他們不少人,他們不會趁機報複嗎?”
“不會。”傲古掃了眼周圍的一草一木,道:“白天那些都是刺客盟的人,而晚上這一波人,卻是一群訓練有素的暗衛。”
無雙挑眉,笑道:“宣於祁,你完了,看來想要你命的人還真不少呀。”
“不,幕後指使的是同一人。”宣於祁搖頭,抬頭看向黑暗中的那兩道刀光劍影,淡淡道:“看到了嗎?那兩個人正是殺手盟無聲和傲月。”
傲月原本被他留在府中保護宣於承,聞風趕來時,正好發現了隱藏在這群暗衛身後的無聲,由此可見,雖然白天和晚上刺殺他的不是同一撥人,但卻是同一人指使的。
正在與傲月拆招的無聲看了眼這邊,知道今晚不能成事,當下放了幾道暗器避開傲月的糾纏,轉身便遁了。
傲月淩空翻身過來,單膝跪地,“屬下無能,請公子責罰。”
宣於祁擺擺手示意他起來,“無聲的忍術已是登峰造極,武功也不亞於你,現在夜色這麽黑,他要走,就算邪王在也不一定攔得住。”
“是,公子。”
宣於祁頷首,“我們繼續上山吧,接下來的這段路,相信會平穩。”
幾人繼續上山,正如宣於祁所說,一路平穩,沒有刺客再敢來犯。
路上,無雙在給宣於祁講山頂發生的事,嘰嘰喳喳個沒停,宣於祁也沒覺的不耐煩,一直都很有禮貌的聽著。
當無雙說起楚翊塵出現時,江湖出身古月兄弟也來了興致,英雄敬英雄,偶爾還會插上一兩句。
蕭玨一行人上山時,山上一切已經歸為平靜了。
偌大的西山寺內,空無無一人,三人在藏經閣中找到了寺內的僧人,寺內方丈知道他們是無雙的朋友,態度立即變得非常友善。
蕭玨幾人從僧人口中得知西山寺被圍攻之事時,不由得唏噓了一番。談話間,他們問起了九歌的下落,但寺中和尚並沒人見過九歌,因此一問三不知。
蕭玨雖然著急,但也無法,心中暗道,漓兒的功夫不弱,且寧王還跟她在一起,應該不會出什麽事。
三人在寺中坐了許久,才等到宣於祁和無雙一行人,夜已深,幾人在寺內住持的安排下,去無雙常居的南山廂房休息。
月白星稀,夜涼如水。
西山寺後院廂房,一盞燈火搖曳,窗台下,人影晦暗不明。
屋內楚翊塵倚坐於燭下,眸光無焦距的望著前方,有些遙遠,有些迷茫……
時間似乎在回轉倒流。
多少年前,禦花園內繁花錦簇,粉雕玉琢的小女孩嫻靜地坐在蘭花樹下在看書。
不遠處,傳來幾聲輕快稚嫩的聲音。
“珊兒,珊兒妹妹……”
有人在喊她,蘭花樹下的女孩連忙放下書,欣喜抬頭,“逸哥哥……”
禦花園的廊閣中,一個俊美的小男孩正神氣活現的往這邊小跑而來。
“太子殿下,慢點,慢點,小心摔著。”數名內侍跟在他身後擔憂喊著。
男孩生性頑皮,對著內侍做了個鬼臉,人還沒到聲音就到了。
“珊兒妹妹,告訴你個好消息,我剛偷聽到父皇和母後談話,他們說要把你許配給我。”
女孩從懷間掏出帕子,溫柔地擦拭著男孩臉頰的汗珠,圓溜溜的眼睛瞪大,好奇道:“許配是什麽意思?”
男孩撓著小腦袋,解釋道:“書上說,許配的意思就是我們以後永遠都會在一起。”
“我們現在不也每天都在一起嗎?”
“這不一樣,”男孩興奮的手舞足蹈道:“等我們長大後,你要嫁給我,這樣我們才可以一輩子在一起,嗯,就你爹娘一樣。”
女孩瞪大了眼睛,“可他們很少在一起呀,娘在家裏,而爹爹經常在宮裏忙政事。”
男孩歪頭想了想,道:“那就像我父皇和母後那樣吧,他們時時刻刻都黏在一起,”
“嗯嗯,我也希望以後每天都能和逸哥哥在一起。”甜甜的聲音讓人如置身夢境。
“真的嗎?那等我們長大後,我就娶你過門,一生一世隻對你一個人好。”香氣馥鬱的蘭花樹下,男孩拉著女孩的手,小小年紀還不懂什麽是愛,卻已經互許終身。
燭火昏暗的房間內,一世狂傲的男人不知何時,被淚水淋濕了眼眶……
有人一夜好夢,有人一夜未眠。
*
後山
當山間的第一縷陽光射進房間時,九歌就醒了,整理了下睡得有些淩亂衣服,便推開房門踱步出來。
院子清風靜靜,君羽墨軻正坐在石桌上烹茶,聽見房門吱呀一聲響起,也不抬頭地淡淡道,“這麽早就起來了,看來傷勢恢複的不錯。”
“一點小傷,死不了人。”九歌伸展了下胳膊,呼吸著山中清新濕潤的空氣,不由得心曠神怡。
朝暉輕灑,晨霧薄薄,梧桐樹葉落於階前,君羽墨軻靜坐在院中冰寒石凳上,身處雲煙飄渺中,掌中有杯,爐上有茶,烹茶的一舉一動行雲流水。一方水墨景近在眼前,九歌心情大好,一步一步的向他走近,淺笑低吟,“空山雲霧靄,蒼茫望長風。輕煙籠竹院,人比畫中仙。”
君羽墨軻指間一顫,茶水聲霎止,凝眸望著蒸蒸霧氣,唇畔若有若無的勾起,“晨起賦詩,好高趣雅致。”
清潤嗓音響起,沒有了以往的邪魅凜然,如清泉流水擊石般平緩,叫人聽得更加舒適些。
九歌輕笑,打趣道:“山間品茶,好閑情逸致!”
君羽墨軻聞言,抬頭看向她,鳳眸微微一凝,映出幾分深沉的色彩。
近前女子素裙鬆散委地,三千青絲未挽,山間清風徐來,發尾隨風飄蕩,猶如誤入凡塵的仙子般,隨時都會帶著輕風和微雲一起飄走。
白玉無瑕的五官清冷如寒梅,漠然淩冽的桃花眼清透如冰雪,嘴角噙著一抹若有若無的淺笑,秀眉間還掛著一層剛睡醒的慵懶。
“鬱小姐有閑情賦詩,不如先將自己梳理下。”晃神隻是一瞬間的事,毒舌才是君羽墨軻的本質,淺嚐一口茶水,調侃道:“這般衣衫不整,發不加簪的站在本王麵前,莫不是別有企圖?”
九歌唇角一扯,舌戰過那麽多次,現在也沒那麽容易被他氣著了,淡然自若的打了個哈欠,“王爺請放心,我還沒有那麽饑不擇食。”
她知道自己現在是什麽樣,頂多就是衣服亂了點,頭發散了點,可這又算得了什麽?她在現代一貫的裝束都是T恤、熱褲,配著風情萬種的大波浪卷發。對比起來,現在的她既沒漏點又沒有漏肉,穿的也保守多了。
“噢…既然不是別有企圖,那就是一貫如此咯。”君羽墨軻覷了她一眼,接著道:“鬱小姐自小生長在軍營,西北戍軍三十萬,想必都見過你如此隨性放蕩的姿態,對吧?”
你丫的說誰放蕩呢?
“在西北我的衣食起居都由靈紫一手照料,自然不會如此。”九歌瞪了眼某人,環顧四周,沒好氣道:“昨兒忘問了,蕭玨和靈紫他們呢?”
她一向獨來獨往慣了,要不是因為她不會梳古代發髻,估計會把這兩人忘得更徹底。
“他們昨晚就上山了,住在南山廂房。”
“西山寺的廂房都不是在一起的嗎?”
君羽墨軻淡淡道:“西山寺是百年古刹,香客不斷,寺中廂房是給來往遊客居住。南山廂房是專門為貴客準備的。”
“那我們這是在哪?”九歌看了看周圍清靜的環境,以他們的身份應該也是住南山的吧!
君羽墨軻看了她一眼,道:“後山清心齋!”
後山隻有兩個院子,一個是君羽藍珊常居的靜心齋,一個是他的清心齋。
藍珊久居西山寺,他每年也會過來幾次,寺內廂房人來人往,心高氣傲如他自然跟其他人聚在一塊,於是便命人在後山築了一座清心齋,專供他來西山寺時居住。
九歌噢了一聲,“那你幫忙遣個人,把我帶來的那丫頭叫過來吧。”
她的行李在靈紫那裏,昨晚跟葉問天交手時,身上被他的劍氣開了幾道口子,雖然都是小傷,但這身衣服是不能用了。
披頭散發對來她來說,雖然覺得沒什麽,可這畢竟是在古代,還是入鄉隨俗吧,等會讓靈紫幫她梳理下。
然而理想很豐滿,現實卻很骨感。
君羽墨軻抿了口茶,冷冷笑道:“你當本王的清心齋什麽人都能進來呢?”
“沒有那丫頭,我怎麽梳洗?”九歌不解看著他,她不就進來了麽,為嘛靈紫不能進來?
君羽墨軻冷哼,回了她一個倨傲的眼神,便不再言語。其中意思很明白,怎麽梳洗是你的事,跟本王有什麽關係。
九歌心中啐了一口,剛是誰說她衣衫不整,發不加簪!懶得再跟他閑話,轉身就往院門口走去。
素淨的裙擺在君羽墨軻眼底劃了一個圈,他抬眸,視線落在那隨風飄揚的墨發上,“去哪裏?”
“找蕭玨他們。”九歌頭也沒回,抬手向後揮了揮衣袖,“多謝王爺讓我留宿一晚,改天你去定北侯府,我必好生招待。”
君羽墨軻琉璃色的眸中暗光流轉,“你就這樣出去?”
“這樣怎麽了?又不是沒穿衣服。”九歌無所謂道,“雖然昨天晚上你替我療傷,但我受傷的原因也是為了幫你救人,算是兩清了,誰也不欠誰,你管我!”
君羽墨軻鳳眸一眯,妖孽的容顏染上一層陰翳,沉聲道:“現在卯時,正是香客們上山祈福的時辰,你若想讓人圍觀,本王也沒法。”
九歌腳下一頓,偏頭看了眼遠處廟宇香煙升起的地方,又回過頭看了君羽墨軻一眼,沉吟了會,將已經跨出院門的腳緩緩收了回來,嘻嘻笑道:“我想我還是借王爺的寶地坐會兒吧。”
“本王還以為鬱小姐嗜好特殊,喜歡被人圍觀呢。”君羽墨軻眸中笑意一閃而過,語氣不溫不火。
九歌正想反唇相譏,轉而又想到她現在是在人家屋簷下,隻好把話吞了回去,嘴角扯起一抹僵硬的笑,“哪有,王爺可真會說笑!”
正在這時,一名侍衛突然走了進來,“稟王爺,楚翊塵來了,正在院外。”
君羽墨軻擰眉,“他來做什麽?”
“他說是來找鬱小姐的。”
“找我的?”九歌眨了眨眼睛,“好,那我現在過去。”
按照君羽墨軻剛剛的說法,閑雜人等不能進他的院子,所以九歌姑娘很自覺的出去見楚翊塵。
可她還沒走出兩步,身後陡然響起一道陰陽怪氣的聲音,“你去做什麽,你跟他很熟?”
“見過兩次,算不上很熟,不過昨晚要不是他來的及時,我不死也得重傷。”九歌站穩腳步,回眸看著他,挑眉道:“現在他來找我,我去表達一下謝意,有問題麽?”
君羽墨軻冷笑,“你忘了在櫻城是誰把你打下黃河的?”
“那跟他好像沒多大關係吧……”九歌姑娘覺得自己是個恩怨分明的人,認真的回想了會,一本正經道:“當時船上有隻鳥人拿我擋劍,要不是那隻鳥人,楚翊塵的武功再怎麽厲害,也不可能讓我毫無還手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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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位小夥伴們不好意思,今天星期一,硯淺忙的頭昏腦漲的,直到現在才有時間發文~嗚嗚~
辣個,九九的那首五言詩是硯淺的隨筆,千萬別拍我~(>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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