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六章 氣若遊絲
“這是我第一次請你做一件事，希望你不要拒絕。”
溫陌抬起手，輕輕的揉了揉宮夙煙的發絲，他淺淺的勾起嘴角，目光是從未有過的柔和。
宮夙煙怔怔的看著他，看著他清淡的眉眼，看著他蒼白的容顏，看著他那雙無數次撫上她發絲的手。
也許……是她從一開始，就在強求。
也許這樣，對他是最好的結局。
宮夙煙拭去眼角的淚滴，忽的笑靨如花：“我明白了。”
溫陌含笑的看著她，目光貪戀又帶著溫柔，這或許，就是他最後一次看她了。
他當做寶貝一樣疼寵的人啊，終將要離他而去，去追尋屬於她自己的幸福。
宮夙煙靜靜的注視著他，她從來沒有這麽認真的看過一個人，從他的眉眼到他的唇，從他蒼白的容顏到他孤寂的眼神，那麽用力的，似乎想要將他永久的記在腦海裏。
“再見。”溫陌低聲說。
“再見。”宮夙煙也低低的說。
她轉過身，白衣翻飛舞動，神采飛揚堪稱絕代風華。
直到那抹白衣的身影逐漸走遠，溫陌還一直看著她離開的方向，神色有些怔忪，目光帶著淡淡的淒涼。
半晌，他輕盈的勾起嘴角，霎那間的溫柔美得不真實。
“這樣真的甘心嗎？”
老道忽然幽幽的開口，那雙就像能夠看透人的內心一般的銳利的眼眸此刻變的懶洋洋的，漫不經心的從溫陌身上掃過，帶著些許戲謔的味道。
“甘不甘心又有什麽辦法，”溫陌淡淡的道，“走吧，去做你說的那件事。”
“你真的想好了？”老道挑了挑眉，“此次一去，有可能萬劫不複。”
“嗯。”溫陌低低的應了一聲，腦海中劃過那少女的笑靨，嘴角也帶上了笑意，為了她，做什麽都值得。
“世有癡情人，終不得善生。”老道搖了搖頭，罷了，這也是命中注定。
溫陌沒應，他清楚明白的知道老道說的是什麽，可是他心甘情願。
老道慢悠悠的從腰間掏出了一個酒壺，溫陌默然不語，化作一道白光飛了進去。
三日前，洛伊山莊。
宮夙煙曾經交代過，說搞定了禁忌之巔後，就讓眾人回到錦華，其他的事情等候她回來再議。
陰冷潮濕的地牢內，輕輕的腳步聲響起，那是一個穿著翠綠衣裳的小丫鬟，提著食盒接受門口侍衛的檢查，確認沒問題後，便走了進去。
她目不斜視的走著，她的目標是那最後一間牢房。
她是負責給巫靈送飯的小丫頭，心地善良，心思也很單純，每每看到被扔在地牢裏淒淒慘慘的巫靈，心裏也會有些許難受。
但是她也沒辦法說什麽，因為那是公主殿下關進來的人。
公主殿下，是一個令天下都欽佩的女子，她不僅驚才豔豔，還做出許多連當世男子都沒有做到的事。
在錦華，沒有人敢不服宮夙煙，在四國，其實百姓有時也會不悅，不過也不會說出來就是了。
聽到那輕輕的腳步聲，巫靈才緩緩地睜開了眼睛，定定的看著前來送飯的小丫鬟。
“小姐，吃飯了。”小丫鬟低聲說著，然後把碗筷和菜整整齊齊的擺放在桌子上，等著巫靈的反應。
可是巫靈卻毫無反應。
她隻是淡淡的瞥了那飯菜一眼，然後毫不猶豫的擺擺手，示意小丫鬟拿下去。
“小姐，您必須要吃點東西，不然病怎麽能好呢！”
小丫鬟苦口婆心的勸著，可是巫靈依然是一副冷冷的，無動於衷的神色。
“你煩不煩！”最終巫靈終於發飆了，以她的脾氣自然是要別人都聽她的，她能夠容忍到這種程度已經不錯了。
小丫鬟眼睛一紅，其實她也不是故意要煩巫靈的，她隻是想讓她快點好起來。
“祭司大人已經走了……公主說，公主說必須要照顧好每一個成員。”那小丫鬟忍不住哭了起來，溫陌這人雖然性子清冷孤傲了些，但是對人卻還是不錯的，就是有些孤僻。府裏的下人對他從來是又敬又怕。
而巫靈，則在聽到“祭祀大人”這四個字的時候，就整個人都愣住了。
她還有些發怔，愣愣的看著紅了眼圈的小丫鬟，沙啞的聲音不著痕跡的帶上了一絲顫抖：“你剛才說什麽？誰走了？”
“是祭祀大人，”小丫鬟揉著紅腫的眼，神情很低落，“祭祀大人那日為了保護公主，被人殺了。”
然後小丫鬟便開始講述她從別人口裏聽來的那日的事，大概就是大魔頭夜澤如何召喚來異世的惡魔，公主和那個神秘男子不敵，於是祭祀大人便自願入了魔，前去對付那個惡魔，最後卻慘死在那個惡魔手上。
說到最後，小丫鬟已經泣不成聲：“公主已經前去尋找祭祀大人的靈魂，但是時間隻有七天，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啊……”
巫靈出奇意外的沉默著，她垂下來的長發遮住了她的麵容，低低的笑聲自她的喉間發出，她的肩膀輕輕的顫抖著，她的笑聲越來越大，最後響徹了整個牢房。
他果真還是放不下那個女人，為她生為她死，哪怕她根本沒有把心思放在他身上，他也義無反顧為她赴黃泉。
那個女人，就真的那麽好麽？
好到他心甘情願為她死也在所不惜？
她仰望了他這麽多年，守候了他這麽多年，他絲毫沒有給過她一絲憐惜，對那個不在乎他的女人，卻傾盡了他所有的溫柔。
他對她來說，是天上的明月光，是她的心願。她怎麽可能輕易放棄？
之前她對他傾盡了所有的愛，現在她卻是從未有過的痛恨著他，恨他不愛惜自己，隨意踐踏自己的生命，恨他從來不肯回頭。
而他終於變成了天邊的那一顆孤星，撇下她獨自離去。一如他的人，看似清冷淡漠，實則張狂不羈。
至少他從未對她妥協。
她這一生，何其可悲。
巫靈大笑著，抬起手，緩緩凝聚了自己體內的最後一絲神聖之力，一掌拍向自己的天靈蓋。
她的身子軟軟倒地，嘴角流下一絲豔麗的血，在小丫鬟驚恐的目光中，朦朧之間，她仿佛又看到了那個白色美好的淡漠身影。
那年他們初見，他一身白衣在懸崖上舞劍，她帶著好奇心去偷看，沒想到一眼萬年。
盡管他從來都對她厭惡憎恨，盡管他廢了她將她送給那個女人。
嗯，現在好了，他永遠也擺脫不了她了。
無論是愛，還是恨。
巫靈生平第一次溫柔的笑了，她軟軟的倒在地上，枯槁的發絲沾著地麵的灰塵，卻出乎意料的美麗。她的眼裏，帶著淺淺的笑意。
小丫鬟怔愣片刻，隨即尖叫出聲。
宮夙煙風塵仆仆的趕回洛伊山莊，卻發現整個山莊的氣氛都陰沉的有些嚇人。
她皺了皺眉，在一眾下人驚喜的問好聲和崇敬的眼光中走了進去，很快她回來的消息便傳遍了整個洛伊山莊。
饕餮聽說這個消息後，第一時間將宮夙煙帶到了冥的房間。
床榻之上，那人容顏如玉，璀璨的人神共憤的麵容卻泛著不正常的蒼白之色，他穿著潔白的長衫，一雙惑世的眸子緊閉著，氣息虛弱無比。
饕餮恨恨的盯著宮夙煙，恨不得將她身上盯出一個洞來，語氣尖銳：“我說過讓你不要走吧！現在殿下快死了，你高興了？！”
宮夙煙的臉色一下子慘白下來，她隻覺得耳朵裏忽然傳來轟鳴的巨響，一瞬間什麽也聽不到了。
她竭力使自己平靜下來後，緊了緊雙拳，迅速奔上去察看冥的狀況。
越察看，她的臉色便越發的慘白。
五髒六腑已經全部被震碎，身體多處骨折……他的氣息虛弱的就連宮夙煙也險些探查不到。
宮夙煙罕見的沉默下來，任由饕餮抱怨也不開口。
這件事，終究是她的錯。
無笙無顏進來時，看到的正好是饕餮憤恨的責怪宮夙煙，而宮夙煙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
“主子！”無顏驚呼一聲，衝上去扶住了宮夙煙。
看到宮夙煙憔悴的臉色，無顏心裏一陣一陣的難過，她不由得轉向饕餮怒吼道：“你怪主子有什麽用？！冥大人受傷我們誰也不想看到，可是你也不能把什麽錯都推到主子身上！若不是你自己沒用護不了冥大人，還會落到現在這步田地麽？！”
“是！是我沒能保護好殿下！”饕餮猩紅著眼，眼眸裏泛起深沉的憤恨和悔意，他狠狠一拳砸在牆上，地麵便開始猛地晃動起來。
宮夙煙臉色一變，閃身到冥的身邊抱起他就衝了出去，無顏白了白小臉，也跟著衝了出去，緊隨其後的還有饕餮。
他們衝出去後，冥原來住的那間房間轟然倒塌，激蕩起一片片塵埃。
饕餮沒有想到自己的一拳竟然會打垮房屋，看著宮夙煙和無顏臉色不善，他抽了抽嘴角，訕訕的道：“我也沒想到啊……”
無顏翻了個白眼，跟著宮夙煙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