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一章 冥的歸來
宮夙煙懶懶的掀了掀眼皮,點點頭。
自從傷勢恢複得差不多之後,她便一直是這副模樣,似乎對什麽都提不起興趣一般。
君鳴徽沒說話,一月立刻衝二月使了個眼色,二月彎腰一禮,施施然走出了房間。
很快的,一桌盛宴擺了上來,眾人細細的吃著,宮夙煙隻是一杯一杯的喝著桃花釀,她眯了眯眼,好久沒有喝桃花釀了,還真是有些懷戀。
她慵懶的躺在軟榻上,姿態隨意,眸光朦朧。
這個房間設的極好,不僅可以看見樓下高台上女子的表演,也可以看見窗外那一輪,巨大的,皎潔的明月。
宮夙煙微微閉上眼,紅色的酒液在琉璃盞中晃蕩,她整個人都蜷縮在那張華貴的軟榻上,烏黑亮麗的長發從肩頭傾瀉而下,垂落到了地上。
白色麵紗掩住了她可怖的臉,隻餘那雙空洞沒有神采的眸子裏流轉著瑩瑩冷光。
絕世傾城這四個字,隻配用在她身上。
她忽然綻放出一抹絕色的笑意,如曇花一現,美得讓人心驚。
她衝明月遙遙的舉起琉璃盞,臉上帶著一絲調皮的笑意:“對酒當歌,人生幾何。”
低低的歌聲從她的喉嚨裏溢出,空靈又動聽,她唱的是那樣小聲,宛如夜間妖魔在低低的嗚咽。
石橋細雨?畫舫裏?伊人誰依
研磨粉底?執筆手?勾勒眉宇
琴聲轉起?離魂夜?花落滿地
追憶?沾衣雲霜薄衫去
似醉意?看?琅琊金羽
音律起?夜鶯?初啼
丹青筆?揮毫寫意繞指?柔腸卻?韶華去
是前世曾癡迷?還是你今生無法忘記
秦淮河夜雨糾纏水滴?誰吹長笛
是前世欠你的愛意?化作今生情思記憶
金陵城燈火蕭瑟秋意?青絲換霜雨
夜風吹雨?畫舫裏?伊人何去
玉琴橫笛?繪一曲?鴛鴦連理
焚花斷玉?離別夜?橫笛響起
追憶?執手翻雲覆雨
已醉去?晃?月夜輕騎
桃花溪?與卿?別離
丹青筆?潑墨山河繞指?柔腸卻?人離去
是前世曾緣惜?知道你今生無法忘記
秦淮河落霜淒涼水滴?風雪夜驟雨
是前世恨你的點滴?化作今生怨你歸去
金陵城城牆斑駁記憶?碾碎回憶
是愛你是恨你?是看不到你的淚滴
金陵城風雨飄散回憶?湮沒花雨
蒼白的月光映照在她微閉的眼睫上,空靈的歌聲在房間中回響。
她的臉頰上泛起了一抹酡紅,耳尖也泛起了些許的粉紅色,配著她迷茫朦朧的眼神,竟是夢一般美麗。
沒有人出聲打破這景象,所有人都靜靜的看著她。
宮夙煙渾然不覺,她揉了揉酸澀的眼,忽的咧開嘴說了一句:“今日這桃花釀,可真烈啊。”
讓她這種從不醉酒的人都醉了。
淺淺的均勻的呼吸聲在房間裏響起,她頭一歪,細碎的長發擋住了她的半張容顏,小小的身子蜷縮在寬大的軟榻上,雙眸緊閉,微微蹙著的秀眉昭示著她心中的不安,一隻手緊緊的拽住身下的錦被,像是漂浮不定的人想要找到什麽可以讓他們安穩下來的東西。
就像一隻脆弱的小獸,明明隻是那麽弱小的身軀,卻要去承擔那麽大的責任。
直至此刻,她才終於顯露了一些少女的姿態來,她之前的冷酷,決絕,果斷,殺戮,狠辣,讓他們不得不忘記她的年齡,忘記她不過隻是一個十五歲的少女。
這個年紀的女子,大都在享受著家人的寵愛,隻有她,親人盡亡出來早早的奔波,還要擔負著血海深仇。
十五歲,便受了那麽多的苦。
可是這一切,她從來都沒有向他人言明過,那般雲淡風輕的態度,就像是那些可怕的刑罰從來都沒有出現在她的身上過一樣。
這樣的她,讓他們如何不憐惜?
這間房間是隔音的,宮夙煙的歌聲自然不會透過房間傳到別處,倒是旁邊的五月之痕,徹底愣在了原地。
往日裏聽說這位洺煙公主如何如何威武霸氣驚才豔豔,她們雖崇拜她,卻不信服她,如今她無意間的一曲,倒是徹底驚了幾人。
這樣的詞,這樣的曲,她們竟從未聽說過!
五月之痕是誰?凝月居的紅牌啊,本就才藝驚人,詩詞歌賦樣樣精通,可就是她們,對這首詞也隻能表示歎服。
洺煙公主天下女子之首之名,名副其實。
君鳴徽轉過頭看了看君淩天,君淩天微微點頭。
君鳴徽站起身,緩步走向軟榻,他低下頭,靜靜的凝視著睡的安詳的少女。
那樣幹淨,那樣美好。
她這樣的人,本就不該手染血腥。
君鳴徽彎下腰,雙手托著她小小的身子,輕巧溫柔的將她抱了起來。
君淩天隻是站在一旁看著,眼底的情緒複雜多變。
以他今時今日的身份,已不再適合靠近她,也配不上她了。
從南宮依進府的那日起,他和她,就注定了不是一條路的人。
宮夙煙被君鳴徽輕鬆的抱了起來,她本就身材嬌小,輕飄飄的沒什麽重量。
二月一驚就要上前阻止,她們的主子是何等高貴的人物?這種事交給她們來做就好了啊,何必勞煩主子親自動手?
二月剛要上前的瞬間,被一月猛地拽住了手腕。
二月驚疑的回頭,對上一月堅定的眼。
二月沉默了一會兒,終究是退回了原位,不再言語。
還不清楚麽?以君鳴徽對宮夙煙的感情,別說是抱她了,怕是為她擋箭都願意。
她們這些局外之人又何必多嘴,惹得他不快?
畢竟她們隻是下人,他卻是真正的主子。
君鳴徽自然看見了一月和二月之間的小動作,但是他沒管。
這就是一月對他的用處,她看事情永遠都是那麽的清楚透徹,理智冷靜方便做出最好的判斷。
而且,對他足夠衷心。
君鳴徽抱著宮夙煙,一月急忙上去取來了宮夙煙的披風蓋在她身上,二月則取來了披風為君鳴徽披上,君淩天三人也各自拿好了披風。
幾人緩步下樓,君鳴徽抱著宮夙煙的手很緊,卻沒有一絲顫抖。
寒風吹過,君鳴徽將宮夙煙往懷裏壓了壓,避免她受寒風侵饒。
幾人走出了凝月居,此刻凝月居的表演還在進行,自然沒有人注意到他們的離去。
五月之痕站在門口,目送著幾人的背影遠去。
二月忽然幽幽的歎了句:“主子待洺煙公主可真好。”
一月轉過身,淡漠的掃了她一眼,聲音平淡寒涼:“記住自己的身份,不要動莫須有的心思。”
二月吐了吐舌:“知道啦,是我等配不上主子的。”
此話一出,頓時惹來身旁其它幾人的輕笑聲。
二月卻不管不顧的凝視著那早已看不見人影的小巷,呢喃道:“或許……真的隻有洺煙公主那樣的女子,才能配得上主子吧。”
那般的光芒耀眼,周身如冷玉一樣散發著光芒。
一月心裏一動,是啊,如果換成別人,是無論如何都不會有希望的吧。
“回去吧。”
一月轉過身,帶領著眾人回了凝月居。
門外寒風蕭瑟,幾個堅毅的身影若隱若現。
凝月居三樓的雅間中,一玄衣清淡,眸光清涼的男子淡淡的看著窗外的明月,他仰起頭,將杯盞中的酒一飲而盡。
月光灑在他溫潤如玉的側臉上,映照出那墨玉般的眸子裏幽深如深淵。
自那次一別,便是好久不見。
這個雅間雖不比得四樓那個極品,可到底也算是很好的,他坐在這裏,將她的歌聲聽的一清二楚。
慕言麵色淡然的現在一旁,別看他現在淡定無比,剛才可都是失了神。
作為一個隱衛,失神是大忌。
那首曲,竟有如此纏綿的情意。
那麽濃烈的情,她是唱給誰的呢?
南宮清澤的眸子幽深如夜,飛快的劃過一抹暗沉。
君鳴徽等人回了行宮,便將宮夙煙送回了她的居住地。
那是一個名叫雅香閣的小院,假山綠水,紅梅妖豔的綻放,倒也算是非常不錯的景致了。
小心的為宮夙煙蓋上錦被,君鳴徽在床邊坐了片刻,終是起身離去。
夜幕暗沉,潔白的月光投進小屋,窗外不知何時下起了紛紛揚揚的大雪。
一道黑色的氣線悄無聲息的自宮夙煙胸口溢出,漸漸凝聚成一個俊美到令天地失色的男子。
黑暗的房間裏,忽然出現了一個妖嬈到極致的男子,那精致的眉眼和唇邊魅惑的笑意,一切都是那麽熟悉。
銀色的長發披灑在他肩頭,隨著他的動作落到床榻之上,黑色的發絲和銀色的發絲交相輝映,美得讓人移不開視線。
那人的紅衣微微敞開,露出裏麵蒼白的有幾分透明的胸膛,還有那略有些瑩白的俊顏,像是暗夜裏誕生的妖魔,帶著無盡的誘惑。
事實上,他真的是妖魔。
令人類連名字也不敢提起的魔君,冥無邪。
冥伸出手,撫上少女的小臉,沒了麵紗的遮掩,那些醜陋的疤痕便一一暴露在他麵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