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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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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冬末初進東寶,黃健跟何方勁唱反調,是借口秘書李娜調任他職,需要儲備人才,但等冬末的工資關係建立起來後,他沒提起李娜要調職的事,何方勁也沒有追問。於是冬末就成了黃健秘書處的第三位秘書。


  開始的時候她不熟悉東寶這種建築公司的業務,一開始很是被動,但過了一個星期,她不僅能很好的完全李娜交待下來的跑腿性質的雜務,對行內的業務也開始熟悉了。


  她清楚自己的處境,目標明確,當然不甘心隻做被人擺布的棋子,做什麽事都努力做到最好,以期有能力獨立在外。都道是天下無難事,隻怕有心人。她一天到晚除了吃飯及必要的休息以外,都在精研建築公司的業務,慢慢的從完全的大外行變成了裏手。


  雖然她不顯山露水,但有幾次事件,她根據從李娜那裏得到的零碎消息做出的推測判斷,都跟公司的處理結果相差無幾。隻是她知道東寶集團雖然內部爭權,但暫時離她想要的目標太遠,而且黃健雖然用她,但也對她懷有警戒之意,並不信任。所以她也沉下氣來,並不亂搞小動作,很盡職扮演著花瓶與棋子的角色。


  日子一天天的過去,轉眼已到了炎夏,這天下午,冬末午休時突然一踢腳,蹬得床板都發出了大響,驚醒過來,身上竟涔涔的出了一層冷汗。仔細回想,卻想不起自己到底做了什麽夢,會讓她如此驚恐。


  洗漱一番,把汗濕的睡衣換了,她還想再睡會兒,但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卻再也無法入眠,睜著眼睛看著藍色的碎花窗簾,恍惚中突然想起好像已經到了六月二十七日,明天就是夏初學校放暑假的時候。


  這樣一想,她的心突然湧上一股莫名其妙的焦躁,慌慌的,亂亂的,還有些恐懼。她明白這是為什麽――盡管她跟夏初強調了分手,但實際上,她隻要想到夏初還留在這座城市裏,與她相隔不過幾十分鍾的車程,隻要她想,她隨時都能打個電話聽到他的聲音,搭車過去看到他的人影。


  但他學校放暑假,他勢必回家,隔了一個省份,她想再聽他的聲音,見他的身影那就難了。何況夏家在經過她這件事後,極有可能讀完這個學期就轉學,不再回來了。那樣的話,她的餘生再見夏初的機率可就太低了。


  一念至此,她再也躺不住了,猛地坐了起來,在屋裏困獸般的打了十幾個轉,終於一咬牙,換了身衣服,戴上墨鏡,拎起提包下樓,攔輛車直奔鑒容台的大學城店。


  小童和嬌嬌等人見她突然而來,驚喜交加,若不是店裏生意繁忙,差點擁上來給她用口水洗個臉。


  “末姐,你雖然沒有坐鎮,我們也沒偷懶,店裏的生意好得很,完全不怕你查帳。”小童笑嘻嘻的替冬末倒了杯冰水,笑問:“末姐,你不是當白領當得好好的嗎,怎麽會突然都沒有打個招呼就跑回來了?”


  冬末回到自己的地盤,頓時全身毛孔舒暢,喝了冰水,大大的歎了口氣,道:“想你們了,就回來看看。”


  “騙鬼!你要是真想我們,一個電話就能把我和小寧都拉了去,哪裏用得著這麽熱的天跑過來?”


  小童一手托腮,一攤爛泥似的半趴著辦公桌上,上上下下的瞧著冬末,笑得賊兮兮的,連眼睛都泛著綠光:“末姐,我看你確實是想什麽人了,不過那人不是我們這幫屬下,而是那個那個誰誰誰吧?”


  冬末被她的表情弄得既尷尬又惱怒,還有被看穿心思的狼狽,一拍桌子,怒道:“郎小童,我看你是到了夏天覺得裹狼皮太熱,想讓我替你把皮扒層下來,涼爽涼爽是吧?”


  小童很正經的考慮了一下,道:“唔,天雖然熱,但是,為了不讓末姐你落實‘舒扒皮’這一極不美形的稱謂,我還是把我的狼皮裹緊點好了。”


  冬末難得回來,小童跑去和嬌嬌她們商量一下,算著今天店裏的事有她們在足夠應付,就蹺了半天班,出來陪冬末逛街。


  冬末對她們這份好意既好笑又感動:“小童,我又不是客,用得著你們這樣用外交手段麽?”


  “就因為你是我們的大老板,我們才要好好的奉承巴結,免得招待不周,你一腳把我們開了呀!”


  “什麽奉承有比留在店裏替我拚命賺錢更有效的?你們要真想奉承巴結我,就該賣汗賣命的工作才對。”


  兩人說說笑笑,沒有目的的漫步而行,小童很仔細的八卦著最近大學城發生的趣事,從商業街一直聊到了哪個學院哪個係出了什麽新聞,其口水之豐潤,描述之詳盡,故事之精彩,簡直就像得了侯寶林先生的親傳。


  發生在自己生活了七八年熟悉環境裏的趣事,聽得冬末笑不可抑又覺得親切。走了一陣,走到了麓山下的校園風光帶,冬末一眼看到風光帶的樹牆花叢側竟依勢擺了十幾張桌子,開起了露天的冰吧,大為驚訝:“小童,怎麽這裏也準許開攤了?以前都不準的嘛。”


  小童也看到了冰吧,笑道:“據說這是G大學生會勤工儉學部特意向學校請批的,你看他們桌上擺的鮮花和工藝燭台,那還是我們店裏買的,當時講好了分批付款,最後一筆款子估計得八月份才能結清。”


  兩人都喜歡這裏的環境,說著幹脆挑了張樹下的桌子坐了下來,叫了兩杯鮮榨果汁和小吃,冬末剛喝了一口果汁,就聽到小童說:“末姐,我內急,去圖書館上廁所了。”


  “剛出來你就上過廁所了,又上?”小童嘿嘿一笑,做個手勢便跑了。冬末一人坐在位置上,一杯果汁喝完了,又叫了一杯,還沒見到她回來,不禁大奇:“這家夥,掉進糞坑裏去了麽?”


  正因為想象小童的狼狽相而好笑,突聞身後有個隱約熟悉的聲音用略帶責備的口吻說:“小弟,你別任性了!”


  回應那個聲音的嗓音清亮而帶著固執:“哥,我不過就是想看看暑假自己獨立生活會怎麽樣,怎麽就算任性了?”


  這嗓音入得耳來,冬末頓時呆住了——竟是夏初和他哥哥夏褀!


  夏褀對夏初的回答十分不滿,聲音提高了兩分:“你在外麵讀書,還不是獨立生活?哪裏用得著暑假也不回家?你也不想想,爸媽多疼你,你要是暑假都不回家陪他們,你過意得去麽?”


  夏初的口氣軟了下來,有些悶悶的說:“在學校裏讀書,過的還是集體生活,跟獨立生活還是很有區別的。爸媽他們從我來這裏讀書,就常跑來舅舅家住,看我,其實跟我分別的時間也不多,也不一定要我回家陪。而且一直以來,你們不是都盼著我能快點‘長大’嗎?為什麽當我真想試著‘長大’的時候,你就不允許了?”


  夏褀的聲音滯了滯,才道:“小弟,我不是不允許你長大,而是‘長大’是個循序漸進的過程,不是像你這樣步子一下邁得好大,讓我們看著都怕你摔跤。”


  夏初有些賭氣的說:“一說就怕我摔跤,可就算摔跤,也是我自己想摔的,用不著你管!”


  夏褀又氣又無奈:“小弟,你怎能這樣!”


  “我就這樣!”


  夏初對上這個大他二十幾歲的哥哥,知道“講理”是肯定講不過他的,索性無賴到底,嚷道:“反正我暑假就不回去,不回去,不回去,不回去!”


  他一連說了好多個不回去,把來往行人和冰吧的顧客都驚動了,紛紛掉頭去看。夏褀發現有人用異樣的目光看過來,護弟心切,立即攔在夏初身前,板起臉來,對圍觀都重重一哼。


  他的相貌與氣勢極有威嚇之力,目光所及,好事者都不禁一驚,收回了目光。冬末怕被他和夏初看到,趕緊低頭,趴在桌上,用手臂把頭臉徹底捂了起來。


  不過她這次卻是白緊張一場,夏家兄弟正爭執不休,誰也沒空留神四周,她雖然離得近,但此時正是天色轉暗,路燈又還沒開的當口,兩兄弟都沒認出她來。依然繼續剛才的話題,隻是夏褀看到弟弟固執,就稍微放緩了些口氣,想用哄的把人哄回去。而夏初拗了一股勁,任他哥哥怎麽哄,也不肯動,扔下一句:“反正我不回去!還有,明天放假,我幾個同學約好了一起去植物園寫生和燒烤,還有很多事要準備,我走了!”


  夏初腳底抹油,跑得飛快。夏褀性格所限,一身西裝,也做不出當街狂奔追趕弟弟的事,快走幾步,抓之不住,隻得停步轉回圖書館門口的臨時停車處開車,無奈敗退。


  冬末偷眼看到夏褀在夏初麵前吃癟,心裏突然升起一股莫名的快意,忍不住暗笑暗爽,覺得以前在夏褀那裏受過的氣出了一半。


  再等了片刻,小童終於回來了,看到冬末臉上帶笑,也不禁大樂,問道:“末姐,你碰到什麽事這麽開心?”


  冬末盯著她看了半晌,想生氣,最後卻歎了口氣:“小童,以後別這麽做了。”


  小童裝傻:“嘎?怎麽做?”


  “別自作聰明的給夏初通風報信了。”


  小童本想抵賴,但冬末的目光明澈的照過來,卻讓她的謊話說不出,絞了絞手指,才道:“末姐,我隻是知道夏初最近習慣泡在圖書館裏,才臨時想給他打個電話。其實我沒對他明說,是你在這裏。隻是讓他從圖書館出來後,往這邊走一趟。”


  冬末猜想也是這樣,瞪了她一眼。小童在她麵前也是無賴慣了的,心虛了一小會,立即又生龍活虎起來,擠眉弄眼的問:“末姐,怎樣?小夏有沒有發現你?”


  冬末本來不想回答她的話,但不知為什麽,卻回答了:“他哥哥來了,他跟他哥吵架,哪還有空發現什麽?”


  小童愕然。


  冬末從沒將她與夏初的事對人說過,其實心裏一直對因為世俗壓力而做的分手決定耿耿於懷,難以開釋,此時忍不住借阻攔小童的機會略微發泄一下:“小童,你別把夏初和我的事看得太簡單。世俗不認同我們,你這麽做,會讓我很為難。”


  小童雖然不明所以,卻也聽出了她話裏所隱含的蕭疏澀然,聯想她剛才提到的夏初的哥哥,有些恍悟,悵然輕歎:“什麽時候,人能夠完全不受世俗影響,自由自在的活著,那就好了。”


  遇上夏家兄弟,讓冬末本來已經好轉的心情又複低劣起來,早早的告別了小童,晚飯也沒吃就回了公司的宿舍,一時幹什麽都沒了興趣,早早的就上床睡了。


  她晚上沒吃飯,次日五點就被餓醒了,起床後就再也睡不著,坐在窗邊眼看天光漸亮,旭日東升,看著看著,她突然有股衝動,跳了起來,收拾背包,快步下樓,奔植物園而去。


  這時候,她突然想再見夏初一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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