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生病
外頭雖下著雪,但老太太這一鬧,家裏成年的輩也都過來在跟前勸,隻除了王媛娘懷著身孕,如今月份大了,不敢冒雪過來。
一屋子轉眼間便擠滿了人,二老爺還跪著,老太太氣他,因此也不讓起,就讓二老爺在輩麵前跪著。
喬瑛薔看自己爹這樣,也不敢出言勸,規規矩矩地垂頭站著。
隻是二老爺的性子向來倔強,但凡他認定的事兒,輕易不會更改,況且如今已經合離,老太太再不願意,也不能硬逼著他再娶一回楊氏,氣了許久也是沒法兒,好歹被勸著收了眼淚,但火氣卻平複不下來,硬要將二老爺趕出屋去,還言明直到過年都不要來見她。
二老爺磕了頭後便走了,外麵風雪越來越大,他一個人回去,擋雪的東西都沒有,劉氏悄悄叫來丫鬟,吩咐她拿傘追上二老爺,好歹把人送回去,別一路淋著雪,好好的人再給凍病了。
趁沒人留意,喬瑛若偷偷出去了,院裏清晨才掃幹淨的路上又留下一層白,她避開人一路跑著去找崔珩。
雪落在頭上,沒一會兒便化了,雪水將頭發打濕,從靈蓋到腳底板都在發涼。喬瑛若顧不得冷,她心裏脹脹的,又煩又悶,不出來是什麽滋味兒,但總歸隻有見著了崔珩,才能推開心頭壓得石頭。
可這路從沒覺得這麽遠過,喬瑛若跑了許久也沒到。
“姑娘。”忽然有人叫她。
喬瑛若猛地停下,雪迷了眼,她扭頭看了一會兒才發現是崔珩從一邊的路轉過彎,朝她過來了,看方向是剛從楊氏那兒回來,身後還跟著茶月。
“你先回去吧!”崔珩對茶月吩咐了一聲,立刻大步朝喬瑛若走來。
傘撐在她頭頂,撲簌簌的雪花瞬間停了,隨即身上一重,是崔珩把他穿得鬥篷脫下來,披在喬瑛若身上,又將人摟在懷裏問:“怎麽淋著雪過來了?”
喬瑛若一時沒反應,雪水浸濕了衣服,她冷得直打寒顫,可一路跑,氣息還沒平複,她口喘著氣,把手伸進崔珩懷裏暖著,才想起來問他:“你要走了嗎?”
崔珩點頭,臉貼在她頰上,:“我要走了。”
喬瑛若想哭,他們不過才表露心意,就要分開,但是在見到崔珩的那一刻,她就什麽挽留指責,甚至無理取鬧的話都忘了,半響才憋出一句:“那夏日裏便沒人給我送葡萄了。”
“姑娘。”崔珩將她摟得更緊,在她耳邊:“等我娶你。”
“你給我折一枝紅梅。”喬瑛若抓住鬥篷兩側,退了半步看他。
“好。”崔珩把傘給她,轉身去別處折花。
喬瑛若便一個人撐著傘,在這裏等他,雪下的大,四周都沒人,唯有雪落在傘上的簌簌聲,等了好半崔珩才回來,他手裏拿著一枝開得正盛的紅梅,在雪海裏格外惹眼。
紅梅遞到眼前,清香撲鼻,喬瑛若抽了抽鼻子,眼淚差點沒流出來,硬是忍下了,一邊接過紅梅一邊:“我好冷,你背我回去。”
她這一路過來,鞋子都濕了,腳凍得也沒了知覺。
崔珩摸摸她的臉頰,轉身背對著她,屈腿半蹲下,喬瑛若平他背上,一手撐傘,一手拿著紅梅,發現沒有手再摟住他,不甘心地將紅梅壓在他倆貼合的地方,空出一隻手摟住崔珩的脖頸。
“走了。”崔珩站起身,背她往回走。
淋了一場雪,第二日喬瑛若便病糊塗了,早上昏昏沉沉地睜不開眼,隻覺得渾身像被架在火上烤,喉嚨裏跟塞煉子一樣,疼得厲害,她迷迷糊糊知道自己病了,拚了命地發出一點聲音叫人,可出來的全是聲若蚊蠅的哼哼聲。
屋裏似乎來了許多人,喬瑛若記掛著崔珩,今兒他該走了,她想去送送他,可是起不來,就想問問瑪瑙今兒雪雪下得大不大,若是還跟昨個兒那樣,就讓崔珩不要急著走,在府裏多住一,等雪停了再走。
可是沒人知道她的想法,她這回病得厲害,意識都不清楚了。
劉氏已經哭了一場,後來老太太也來了,看孫女病成這樣,當即發了好大的火,責問瑪瑙她們,她們一個個準是偷懶耍滑,沒照顧好姑娘,這才讓人著了涼,受了凍。
屋裏沒人敢話,瑪瑙她們都跪著請罪,但思來想去也不知道昨日姑娘一個人回來,是去了哪兒,可總歸是她們沒看好人,這才叫姑娘淋了雪。
好在病雖凶險,喬瑛若還是熬過去了,她醒那日剛好光放晴,滿府都三姑娘吉人自有相,老爺都知道憐惜三姑娘,才叫她的病好了。
病去如抽絲,喬瑛若雖醒了,但身上仍沒力氣,喉嚨也給燒壞了,大夫十半月內怕是不出話。
劉氏不許她出門,怕她病沒好再給凍著了。
喬瑛若這幾日便隻能臥床養病,她不出話,瑪瑙她們又不認得字,就是想問問崔珩,也沒法子,而識字的她也不敢問,怕被發現心思。
就這樣熬了許多日,轉眼到冬至,滿府都在熱熱鬧鬧地過節,唯獨喬瑛若被拘著不能出門,隻中午吃了幾口劉氏讓人送來的羊肉餃子。下晌午喬績來看她,還給她帶了一個雕刻精致的香盒,是回來路上見到,知道喬瑛若肯定喜歡,便買來送她。
冬至節有五日的假期,他昨兒回來的晚了,沒過來瞧妹妹,今兒一得空便來了。
喬瑛若玩著香盒不吭聲,她如今雖然能話了,但嗓子仍啞著,嫌難聽,便不肯多言。
喬績看她焉兒著,:“好好養病,馬上臘八節,再拘屋裏,我看你又要生病了。”
“快好了。”喬瑛若咕噥了一句。
喬績失笑,忽而又感慨道:“你輕易不病,真病起來卻能嚇死人。”
喬瑛若沒接話,撅著嘴不開心。
喬績不知想起什麽,忽然:“昨兒我去看伯玉,瞧著清瘦不少,他之前也病了,聽是淋了雪,寒氣侵體,請了好幾日的假。”
喬瑛若捏緊了手,麵上不動聲色,想聽喬績多一些崔珩的事兒,可他卻轉眼起別的:“還有紹哥兒前幾日也病了,好在隻是病,也快……”
“哥。”喬瑛若出聲打斷他,問:“你崔珩病了?”
“是病了,不過他身子硬朗,已經大好了。”喬績沒看出她的心思,隻當是好奇。雖二老爺已與楊氏合離,但口中喬績仍稱呼道:“順便又瞧了二嬸子,雖有病容,但已經能出去見風了。”
“就是身邊服侍的人不如府裏多,總有顧及不到的地方。”
“哥。”喬瑛若才話便止不住咳嗽了幾聲,被石榴喂了幾口茶,覺得嗓子沒那麽難受了,才重新開口:“明年春闈你跟崔珩都要下場吧?”
喬績點頭,一邊奇道:“何時你竟關心起這些?”
“我想知道,要你管呀!”喬瑛若嬌氣道。隻是她藏起來的心思卻不敢叫別人知道,病了這些日子,她閑來無事做,總想起那日崔珩在她耳邊得話,等他娶她。
想得多了,喬瑛若也很魔障了似的,盼崔珩早日上門來,正好明年她也十五了,到時候就可以嫁他了。
喬績開口打斷了她的思緒:“好,我不管,還想知道什麽,吧!”
“沒有了。”喬瑛若不敢多問,若真漏了餡,她可沒本事能瞞住喬績。
“好好修養,我先走了,明兒帶中秋來看你。”喬績起身道。
“別,過了病氣給中秋就不好了。”
“胡什麽。”喬績在她腦袋瓜敲了一下,這才離開。
冬日裏難得的大晴,太陽曬得身上暖烘烘的,喬績走後,喬瑛若便讓碧璽給她拿了張絨毯子,歪在靠窗的炕上曬暖,本想睡一覺,可閉上眼睛也睡不著,索性又讓碧璽給她拿本詩詞看。
碧璽不過隨手拿了本,喬瑛若翻了幾頁,無意間看到李義山的《夜雨寄北》,她忽的便想起崔珩剛來府裏的那一年,上下著雨,他們在回廊裏,崔珩還學鵝劍
想著,她噗嗤笑起來,隔著窗子問外麵的人:“大福呢?”
“在院兒裏呢!”外麵丫鬟回道。
“今兒可有帶它出去走走?”
“瑪瑙姐姐早吩咐了,今兒一早便帶出去過。姑娘可是有事吩咐?”
“沒。”
喬瑛若放下詩詞本子,悶在心口的那股氣可算吐出來了,趁這會兒屋裏沒人,她下了炕,踩著鞋子去翻她藏起來的信件。
都是當初崔珩寫給她的,雖總也沒幾件,但這些日子生病,她一直沒拿出來瞧過,怪想看得。
碧璽進來見她不老實在炕上躺著,反倒鋪紙研墨,要寫字,忙過去接過研墨的活兒,又問道:“姑娘怎麽不躺著去?”
“想寫幾個字。”喬瑛若從筆架選了支兼毫筆,蘸飽了墨,提筆思索了一會兒,才在白紙上寫下一句詩,君問歸期未有期。
“姑娘字寫得真好看。”碧璽探頭看了眼,雖她看不懂寫得什麽,但誇讚還是會的。
若是往日,喬瑛若早得意地翹起尾巴了,眼下她卻是把整首詩寫完,停筆後才了一句:“那是自然。”
碧璽把紙拿到一邊晾著,邊問:“姑娘,這字要放到何處?”
“你不用管,我自己收起來。”喬瑛若,她等以後給崔珩。
“哎。”碧璽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