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冰碗
“哥哥。”崔珝跑著進來，站在書桌前麵仰頭問道：“瑛若姐姐怎麽哭了？”
聞言崔珩心裏一驚，忙問：“哭了？”
“對啊！”崔珝點點頭，繼續：“方才我回來時正好遇見瑛若姐姐，她偷偷抹淚被我瞧見了，隻是看見我卻連句話也沒便走了。”
此時崔珩才算徹底冷靜下來，但轉念一想到喬瑛若，頓覺一陣頭疼，他自問心思嚴謹，偏偏每次都能被她氣到失態，就連話也變得口不擇言。若真追究起來，這實在是極不明智的選擇，逞一時口舌之快，怕後患無窮。
喬瑛若再如何任性蠻橫，也是寧遠伯府唯一的嫡出姑娘，他如今隻能算是借住她家，可反倒把主人給得罪了，按照府裏老太太對她的疼愛程度，若是她再道幾句，本來他娘在府裏就不怎麽得老太太喜歡，這下恐怕更艱難了。
“哥哥？”沒等來崔珩的回答，崔珝又叫了他一聲。
“沒事，或許她隻是被風沙迷了眼睛。”崔珩安慰他，心裏卻也是沒底，思量半響，想著以後躲著便是，若實在躲不過去，她什麽也別反駁，應承下來於他也無甚損失。
那邊喬瑛若一路哭著回去，瑪瑙跟著勸她：“姑娘何必與他一般見識，不過一支珠花罷了，姑娘那裏還有許多，再不濟回頭和太太一聲，叫匠人再給姑娘打幾套首飾，比這更好的都櫻”
“我不是氣這個。”快走到院門外時喬瑛若終於開口，她就近在回廊台子上坐下，扭臉看著下麵的芭蕉樹。
“那姑娘是氣什麽？”瑪瑙趕緊順著她的話問。
喬瑛若其實自己都不清在氣什麽，但是被崔珩這般堪稱惡劣的態度對待，她心裏怎麽也舒服不起來，原以為自己與他也算是相識一場，所以才當成熟人那般放肆，結果看今，還是個陌生人。
瑪瑙得不到她的回答，便又開口道：“姑娘，要我，你方才也不對。”
“哪裏不對了？”喬瑛若問。
邊著她邊伸手勾過來一片芭蕉葉，捏在手裏把玩著，將葉尖撕成柳葉似的一縷，隻是才撕了沒幾下，忽然又想到去年她就是這樣把喬績院裏種的芭蕉樹給弄死了，當即不敢再碰，便鬆開了手。
瑪瑙：“縱是珩少爺撿著了珠花，姑娘隻需問一句，他還能不給你？可姑娘又是怎麽做的？指著人家鼻子問話，泥人尚有三分性呢，何況他還不是個泥人。”
“那我該怎麽做啊？”喬瑛若抹幹淨眼淚，仰臉看著她。
“這……隻看姑娘是否拉得下臉。”瑪瑙見她被動，臉上也露出笑。
“做什麽？”
“賠個不是。”
“我才不要。”喬瑛若把頭一轉，繼續盯著芭蕉樹看。
瑪瑙繞到她正麵：“已經鬧成了這樣，姑娘莫不是想以後都與珩少爺形同陌路？到底都在府裏住著，平日抬頭不見低頭見，真鬧到那一步對姑娘也不好，畢竟二太太的臉麵還在那裏，怎麽也是姑娘的嬸母。”
喬瑛若猶豫起來，但還是拉不下臉，況且她才剛從那裏出來，此時若是折回去道歉，她未免也太沒麵子了，不定在崔珩眼裏，還就坐實了自己之前都是無理取鬧。
瑪瑙趁熱打鐵，又道：“隻是認個錯，又損失不了什麽，不過倒也有個折中的法子。”
“什麽？”
“送點東西過去，我代姑娘道歉。”
“成嗎？”喬瑛若遲疑地問。
“怎麽不成？到底他也不算是府裏正兒八經的主子，還真想要姑娘你給他道歉不成？若姑娘覺得我不成，碧璽、石榴、山竹她們幾個，隨便誰去也可以。”
喬瑛若想了片刻，覺得還成，點點頭：“那便這樣做吧。”
於是當晚上，趁喬瑛若去老太太那裏吃晚飯的時候，瑪瑙拎著個景泰藍食盒，裏頭裝著幾樣府裏新式樣的點心，另有一些上等的紙墨，一並送去給了崔珩。
崔珩收下後，此事便算是過去了，隻是被劉氏聽到了幾點風聲，閑聊時隨口問了喬瑛若幾句，被她糊弄過去了。
這之後好些喬瑛若都沒再見著崔珩，她也不好意思去他那裏，隻偶爾有好東西，讓瑪瑙或者碧璽送去給崔珝，等她們回來時，又從她們口中聽到崔珩表達的謝意。
一連半個多月過去，這喬瑛若午睡醒來，外麵日頭正濃，曬得院中花草都焉噠噠得沒精神。吳媽媽從外麵進來，一張臉也曬得通紅，不知是去了外麵多久。喬瑛若見她進來，本來正在吃茶，這下把茶杯往矮幾上一放，鬧著要吃冰碗。
山竹聞言直發笑，剛吳媽媽沒回來之前才纏著她要吃冰碗，好容易哄好了，卻原來還是沒放下那點心思。邊想著山竹邊端了杯茶給吳媽媽，見屋裏沒什麽事，便轉身去外麵做事了。
吳媽媽喝了口茶，在榻上坐下，隻：“姑娘昨兒才吃得鬧肚子疼，今兒晌午又吃了不少，不能再吃了。”
“我就吃半碗，不吃多的。”喬瑛若剛起來，腳上沒穿鞋子就上了榻，眼下她扒著榻上的矮幾，探著半邊身子抓住了吳媽媽的衣服袖子，邊還眨巴著眼睛直衝她撒嬌，瞧著怪可憐見的。
吳媽媽被她瞅得差點沒鬆口，但好歹忍住了沒同意，仍是搖頭：“太太才吩咐過，不許姑娘用多了冰碗，仔細又鬧肚子。”
這鬧肚子也不是一兩次的事了，幾乎年年喬瑛若都要因吃多了冰碗鬧肚子，否則劉氏也不會管這麽嚴。可若不讓她吃卻又不成，府裏誰不知道三姑娘最愛吃冰，就是老太太那裏，去撒個嬌，還能不讓吃，因此也隻能控製量。
喬瑛若見這法子不行，眼珠子轉了轉，忽然想起一個人來，她立刻：“好吧好吧，我不吃，可媽媽你做一碗，我送去給阿珝吃，他那裏估計是吃不到多少冰的。”
之所以定要吳媽媽做的冰碗，卻是因為她做得最好，府裏旁人皆比不過，喬瑛若嬌慣，吃過好的絕不想吃差的，免得委屈了自己。
吳媽媽沒信她的話，懷疑道：“那裏自有二太太操心，總不至於連個冰碗都吃不到，姑娘若真這是麽想……”
“真的，你知道我最喜歡阿珝了。”喬瑛若急忙。
吳媽媽笑起來，沒話。
喬瑛若見她有鬆口的意思，忙加了一句：“要媽媽做的。”
聞言吳媽媽臉上笑意更濃，知道喬瑛若的那點心思卻也沒點破，隻：“好，我親自去做，隻是你好歹是姑娘，就是去身邊也要跟個人，不然倒叫你自個兒提著食盒，著實不成體統。”
喬瑛若哼唧了幾聲，點點頭同意了：“讓碧璽跟著。”
“碧璽她娘過生日，放了一假，不在府裏。”
喬瑛若撅著嘴巴不太高興，又提道：“那讓石榴跟著總成吧？”
吳媽媽含笑點頭，卻也不慌不忙，等吃了半杯茶解了渴，才在喬瑛若的催促下慢悠悠出去，到廚房做冰碗。
冰碗做出來後是直接送到這裏來的，喬瑛若早等急了，本來她還想打開食盒看一看，但礙於吳媽媽在旁，沒敢打開，隻叫石榴拎著食盒，跟自己去找崔珝。
路上喬瑛若心裏還在算計著等會兒怎麽偷吃幾口冰碗，可等她走到院門外麵了，心裏卻又猶豫起來。見崔珝她是不怕的，但就怕遇見崔珩了，到時候會尷尬。
不過這種想法也就是一會兒的事，再怎麽著也還從來沒有她喬瑛若躲著別饒。
“姑娘？”倒是石榴見喬瑛若站住不走了，就叫了聲。
喬瑛若回過神，也不用石榴上前，自己推開院門大步進去了，結果好巧不巧，崔珩就在院子裏摘葡萄。
之前幾次來喬瑛若也沒細看，況且當時葡萄還未長成，眼下隻見院子東北角的竹架子下垂滿了一串串紫紅色兒的葡萄，皮薄肉多，顆顆飽滿，每串都有幾十顆的樣子，墜得葡萄藤都要受不住，瞧著喜讓緊。
崔珩察覺到有人進來，扭頭看過去，待四目相對後，喬瑛若眨了眨眼睛，接著把下巴抬起來，趾高氣昂地繼續往前走。
“珩少爺。”石榴跟在後麵進去，見到崔珩便喊了一聲。
“喊他做什麽？”喬瑛若聽不慣，張口反駁道。
石榴瞧瞧她，想笑，但忍住了。
崔珩放下手裏的剪子和藤筐，從葡萄架子下麵走出來，知道她肯定不是來找自個兒的，也沒有靠近，隻遠遠地：“阿珝剛被我娘叫去了，晚上才會回來。”
聞言喬瑛若一愣，下意識轉頭看了看石榴手裏提著的食盒，後知後覺地想，這樣她還怎麽偷吃冰碗啊？
“姑娘可要回去？”石榴在一旁問。
“不回去。”喬瑛若立刻道，完她還氣呼呼地瞪了崔珩一眼。
崔珩有些莫名其妙，想想他也沒什麽得罪她的話吧？
崔珩確實沒什麽得罪饒話，隻是崔珝不在就意味著喬瑛若要白跑一趟了，她素來又是個不講理的，因此便把這帳算到崔珩頭上了。不過若隻是這樣，倒還不至於讓她這般瞪崔珩，之所以如此則是因為想要不白跑一趟，冰碗就隻能便宜崔珩了。
所以喬瑛若回答完石榴，又不情不願地問：“冰碗吃嗎？”
崔珩立刻就拒絕道：“不用……”
“你想叫我白跑一趟啊？本姑娘還告訴你了，你不吃也要吃。”喬瑛若根本沒給他拒絕的機會，崔珩話還沒完就被她打斷了。
“是。”
崔珩麵無表情地應了聲，端起藤筐轉身往正房堂屋裏去。
這下喬瑛若滿意了，把頭一揚，搶在崔珩前麵先進了堂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