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發現（二）
“我知道在場的很多人中，自持身份，自認為是讀書人而看不起目不識丁的武夫，覺得他們不過是憑著一身蠻力掙軍功。可我請個各位想想，如果沒有這些軍人背井離鄉在邊關保家衛國，可有我們今日的平安喜樂？如果不是他們，永安九年牧族的鐵騎早就踏遍我大齊的萬裏河山，這座觀雲樓，也許早就消失在戰火之中了！如果這裏隻是一片斷瓦殘垣，哪還有什麽賽詩會？”
她說話的時候並沒有提高音量，可四周實在是太過安靜，安靜地她的每一字每一句都傳到在場每個人的心裏。
許多人低下頭沉思，更有些人羞愧得臉都紅了。
如果是平時，冷靜的孟靈湘是絕對不會說出這番話的。她平時不敢喝酒，就是因為知道自己一旦喝了酒，很多壓在心裏的話就會不受控製的脫口而出。
激發她講出這番話的，不僅僅是這首詩，還有那個在祠堂大火前絕望崩潰的身影——孟大將軍。正是因為肩負著保家衛國的重任，他失去了嫡妻，唯一的嫡女也是個癡傻之人。
如果真正的孟靈湘是個正常人，也許現在還活著……
對於很多戰死沙場的人來說，孟大將軍或許是幸運的，因為他還能活著回來。可又有誰知道，很多時候活著意味著要一輩子背負失去親人的傷痛。就如同那些失去丈夫、兒子、兄弟的人一樣，他們將永遠活在對親人的思念之中，直到生命結束。
觀雲樓的二樓安靜得出奇，守在樓梯口兩旁的幾個皇甫家的高手也紅了眼眶。
武人拿出命去保家衛國，卻還有受這些讀書人的輕蔑和鄙夷，他媽的憑什麽？不就是因為他們讀書少，識字少，不想這些文人似的說出來的話一套一套的壓死人嗎？
現在聽了孟靈湘這一番話，簡直就是說出了他們的心生，能讓這些讀書人垂下他們自以為高傲的頭顱，真他娘的太解氣了！
要不是場合不對，這幾個高手真想就此攀著孟靈湘的肩膀和她去痛飲一場，不醉不歸！
孟靈湘就在這種詭異的安靜之中，揮筆寫下了《涼州詞》。
這首詩的原本很快被小書童送了下去。今年這些小書童可算是跑斷腿了，可他們跑的高興啊！
幾十年才出一首的極品詩作，今晚卻如同井噴似的湧出那麽多。等到他們老了以後，能回憶起曾經自己捧著這些極品詩作，在眾人讚歎的目光中昂首挺胸的走過，也是一件值得驕傲的事情啊！
小書童這次依舊沒有穿行到人群之中，隻在圍欄內遠遠站著，把“孟林先生”的《涼州詞》大聲念了三遍。另一個小書童則負責把剛才孟靈湘說的那番話一字不差的複述了一遍。
末了，那小書童還說了一句。“孟林先生說了：在國家需要我們的時候，不論是任何人，任何身份都應該奉獻出自己的一份力量。哪怕就是讀書人，也可以做一位‘上馬擊狂胡，下馬草軍書。’的真英雄。此乃真男兒也！”
人群中沸騰起來，所有人都被孟靈湘的這番話激發出了一片愛國的熱血之心。
一個被母親抱在懷裏的小小孩童握緊了自己的手，仰著脖子大叫：“娘親，我長大了要是參軍，保護您和爹爹不受牧族的人欺負。”
這是一個小孩子最赤誠的心願。他要保護自己的家人，而唯有國家穩定，他的家人才能繼續在這片樂土上繁衍生息，世世代代不受戰火的侵擾。
旁邊的人聽了小孩子的話，都會心地笑了起來。
皇甫霆的眼睛亮得驚人，嘴角噙著一絲笑，看著觀遠樓二樓的方向，一個字都沒有說。
他的同伴少有見他如此安靜的時候，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眼中現出了然之色。“好奇了吧？想去看看那位孟林到底是何方神聖了吧？”
皇甫霆嘴角的笑意不減，眼中卻多了一絲不明的意味。“能讓詩作鼓動人心的人，的確有些本事。我在想，這個孟林是不是朝廷派來的。難道邊關那邊兵源緊張了嗎？”
同伴大笑起來。“當今朝廷有這樣出色的人物嗎？再說，這幾年牧族那邊風調雨順，擾邊入侵的情況少有發生，連戰事都沒有。兵源怎麽會緊張？不過你這麽一說，我倒想起來，禦國大將軍不是姓孟嗎？不知道與這位孟林有什麽關係？”
皇甫霆的眉頭動了動，他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且等著，到時候就知道了！”
觀雲樓內，田先生正磨著孟靈湘，非要她再作一首以“酒”命題的詩作不可。
而他的理由既然是：“這首《涼州詞》雖然也是極品，可是太短了，不算！”
這樣也行？在場眾人目瞪口呆的看著田先生。這位享譽文壇數十名的老泰鬥居然在跟一個年輕人耍無賴，實在是讓人大開眼界。
孟靈湘此時已經有些醉意了，自從莫名穿越到這個陌生的時代後，身體裏一直繃得靜靜的神經在這種微微的醉意下放鬆下來，臉上的笑容多了些、也真誠了些。
她歪著頭看旁邊的宋文第和趙楚生等人。“有這樣的規矩嗎？”
好像在茶館裏的時候，那位說書先生並沒有說賽詩會的規則裏有規定一首詩必須要達到多少字數啊！
孟靈湘並不知道，在酒精的作用下，她的眼睛裏蒙上了一層薄薄的霧氣，顯得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眸水光瀲灩的，一雙眼睛亮得驚人，長而卷翹的睫毛根部仿佛都染上了一層濕意。
看著這麽一雙眼睛，趙楚生等人覺得他們這位“孟賢弟”平凡的五官突然間變得好看起來，幾個人呐呐地都找不到自己的聲音。
宋文第覺得自己的心好像被什麽東西狠狠撞了一下，呼吸也為之一滯，過了良久才從鼻腔裏緩緩噓了一口氣，看向旁邊翹著胡子瞪大眼睛看著他的田先生。好像隻要他膽敢說出一個不字，這位老先生就會跳起來拍他的腦袋。
為了自己的腦袋著想，宋文第憋著笑點了點頭。
雖然有些對不住孟賢弟，可他和在場的所有人一樣，都想再看看孟靈湘還有什麽大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