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識 破（一）
人的一生中擦身而過，之後再無交集的人不知道凡幾，她從沒想過會與這位少年再度相遇，還是在這種情況下的相遇。
定定站在的時候還不覺得有什麽不妥，她這一點頭，頭上束發的布帶卻突然斷了，一頭黑的發藍的青絲垂落下來，披瀉在她的肩頭上。還有一縷輕輕飄落在地麵上。
少年眼神一凝，眼睛微微眯了起來。“你……”
孟靈湘心裏叫了一聲“糟”，連忙轉過身。“失禮了！”
她背對著少年揀起地上斷成兩截的布帶，快速得打了個結重新把自己的頭發束了起來。
孟靈湘知道自己的五官過於秀美，即使是換上男裝也能讓人看出她是一個女子，為此她在自己的臉上用了藥，不僅令她的皮膚看起來暗沉粗糙，還用可以令皮膚腫脹的藥抹了眉骨和顴骨，讓自己看起來五官更男性化一些。
這樣還不夠，她還把這種藥抹在了自己的牙齦上，使得自己的頜骨和下巴微微凸出，使得她過於小巧的的小巴變得不那麽女性化。
剛剛喬裝改扮好以後她對著鏡子看了好幾遍，還是絕對有什麽不妥當的地方。想了想去，問題出在頭發上。這一直柔軟亮澤得在現代可以讓星探哭著喊著求著去拍洗發水廣告的頭發可怎麽看都不像男人的頭發。
若是放下來，不論她在臉上下了多少功夫，也能令人看出她女子的身份。為此，她隻好把頭發束起來，束發用的還是不情願的布條。就連睡覺的時候她也不敢把頭發發下來，就怕發生什麽意外。
現在，意外到底還是發生了。
疤臉大漢的刀雖然沒有劈在她的頭上，刀風卻斷了她的發帶和幾率發絲，她不動的時候還好，那發帶還能堪堪綁在那裏；微微一動，發帶就陣亡了。
這少年應該沒有看出來吧？孟靈湘心跳如鼓，剛才麵對疤臉大漢的大刀的時候都沒有現在這麽緊張。
她重新綁好了頭發，閉眼深呼吸，做好了心理建設，這才慢慢轉過身，冷著臉拱了拱手。“對不住，剛才失禮了！”
“好說好說！”少年的眼睛微微眯起，毫不掩飾對她的好奇和興味。“不知道我該如何稱呼你。是兄弟，還是……”
少年沒有把話說完，尾音拉得長長的，帶著慢慢的惡趣味。
還是被他看出來了吧？孟靈湘的心緊了緊，眼睛冷冰冰的看著那少年，神態冷漠得與少年滿麵的笑容親切截然相反。
“什麽都不是，不過是萍水相逢而已。不必互通名諱！”孟靈湘漠然地打斷他的話。
她的確是有些生氣了，因為這少年眼中的戲弄已經他充滿暗示的話語。就算他猜到她女子的身份，看到她這般喬裝改扮就應該知道她不願意別人看出自己的身份，他現在這樣挑逗試探實在是有些無禮。
一個女子孤身上路，路上充滿了重重危機，若不如此恐怕日後路途艱辛。這些她不相信這少年不知道，知道卻還如此，可見他平時有多肆意妄為，隻要自己高興絲毫不顧被別人陷入險地。
這種人孟靈湘前世也曾見過，就是那種所謂的什麽什麽二代之類的，輕狂地有些不知所謂。
孟靈湘一點都不想和這種人有任何交集，說的話自然也客氣不到哪裏去。
少年臉上的笑容滯了滯，眼神也有些冷。
他從小到大還沒有受到過這種冷遇。身為皇甫家唯一的嫡子，他出生就含著金湯勺，在長輩的疼愛以及周圍所有人的讚歎、羨慕和討好諂媚中長大，就連到了京城，看在錢的份上那些平時不可一世的京官也要禮讓他三分。一點都不敢因為他的年紀而輕慢與他。
這個女子……她是女子沒錯吧？有這麽一頭秀發的人，有怎麽可能是個男人？
皇甫霆眯著眼睛把孟靈湘從上到下仔仔細細打量了一個遍，找出了四五次不對勁的地方。
易容術不錯啊！若不仔細看，連他都看不出來。
皇甫家是現今江湖上鼎鼎有名的大家族，把控著漕運和鹽運兩條線路，說是日進鬥金都是輕的。皇甫以武傳家，家學淵源曆經數百年的皇朝更迭，皇甫家依舊屹立不倒。在江淮一代，皇甫家說的話，比朝廷說的話都要管用。
他的父親皇甫振海武功高強，門徒無數，隨便一個拎出去都是威震武林的人物。皇甫家家族龐雜，但傳到皇甫霆這一代，嫡枝嫡子也不過他一個人而已。被老太君捧在手裏長大，直到三四歲的時候父親怕他長於婦人之手而使家聲不振，這才狠著心讓他去練武。
即使是送了兒子去練武，皇甫振海也不敢自己教，他也怕自己心軟不忍心看著這個唯一的兒子吃苦，怕看到他的眼淚聽到他的哭聲會心疼。把自己交給一個武藝高強為人板正的的師弟之後，皇甫振海扭頭就走，幾年裏兒子是如何習武的，他連看都不曾去看過。
三四歲的孩子，一直被捧在手心裏長大從來沒有吃過苦，突然落在一個剛正不阿的人手裏，又痛又累，自然會又哭又鬧。可但小小的皇甫霆知道自己哭破嗓子也不會有人來護著他，甚至還要加倍苦加倍累之後，他就不哭了。
小小孩童咬著牙站在烈日下蹲馬步，汗水把頭發都打濕了也不哼一聲。直到那個時候，皇甫振海的那位師弟才真正把皇甫霆當成自己的弟子，傾情所有地去教導他武藝。
從三四歲到十六歲，皇甫霆連內院的門都沒有跨進去過一步，直到他的師父對他說：“行了，我沒有什麽可以教你的了！”他才得意去見那位一直把他掛在心上，每天在皇甫振海耳邊念叨八百遍“把我的寶貝孫兒接回來！”的祖母。
皇甫家的男兒不管是嫡出還是庶出，無論是誰想要得到家中的支持和資源，都必須拿出真功夫來。也就是因為這條家規，皇甫家在能再幾百年的風雨中屹立不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