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走 水
孟靈湘緩慢地，仔細地把孟傾雪上上下下打量了一圈。
她所在的位置背對這燭光，點點搖曳的燈火在她的身後大放光彩，她的表情反倒看不清楚。孟傾雪隻能看到她即使是在背對光亮的情況下依舊亮得驚人的目光。
這目光裏沒有輕蔑，沒有鄙夷，好像她此刻注視的是一個無關緊要的、和她沒有關係的人。
就是這種眼神，這種高高在上的眼神，讓孟傾雪憎惡不已。
她一個癡傻之人，憑什麽用這樣的眼神來看她？
不過占著一個嫡出的身份而已，卻連母親都沒有，身邊沒有一個為她的未來謀劃的。她注定一輩子被人嘲笑、被人戲弄，就這樣卑微地度過她的一生。
這樣才附和所有人對她未來的預測。她為什麽要清醒過來，憑什麽原本應該屬於她的一切奪走？害她淪落到現在這個地步？
多日勞累而屈辱的生活，不過就是為了此刻這個麵對孟靈湘的機會而已。孟傾雪壓抑的情緒漸漸到達爆發的邊緣，她再也無法為此之前的淡定。
孟靈湘的視線下移，落在孟傾雪漸漸收緊握成拳頭的雙手上。
她笑了笑。“你說錯了一句話。那就是——你之所以有今天，並不是拜任何人所賜。這都是你咎由自取。”
“我咎由自取？”到了今天她還敢說這樣的話。是真的以為她不能將她如何嗎？孟傾雪垂著眼低低笑了起來。笑聲越來越大，但笑聲突然嘎止的時候，她重新抬眼盯孟靈湘。“姐姐，你這話說得可真輕鬆啊！你親手毀了我，毀了母親的一切，難道有隻有輕飄飄的四個字的結語嗎？”
“毀掉你和梅姨娘的是你們的貪欲。”孟靈湘並不懼怕孟傾雪憤恨的眼神。相反，看到她孟傾雪露出應有的情緒，她反而鬆了一口氣。“從你對梅姨娘的稱呼就可以看得出來，你根本看不清自己的身份，選擇了錯誤的道路，也用錯了力氣。所以，你們一開始就是錯的，一直走到今天毫不奇怪！”
孟傾雪做為一個庶女，她的母親隻有一個，那就是孟大將軍的原配嫡妻，孟靈湘的親生母親。梅姨娘不過是個姨娘而已，在主子麵前的身份和婢女差不多。孟傾雪竟然稱她為“母親”，可想而知這兩個人根本不甘願屈居在這樣的身份之中。
人有上進心不是錯誤，隻是這對母女太貪。不僅想要，而且想獨占。那就是貪欲了。
孟靈湘在她們的眼中是到達目的地的攔路石，所以她們要處之而後快。手段如此卑劣，孟靈湘既然占了這具身體，就必須要為原主討回公道，給這些心懷不軌的人必須的懲罰。
孟傾雪被趕了出去，還千方百計甚至不惜自毀容貌也要重新回到將軍府，出現在她的麵前，看來已經是心有不甘啊！
“我有什麽錯？我長得比你漂亮，我的父親手握重兵身居高位，身邊還有母親嗬護。走到外麵什麽人不高看我一眼？方公子愛慕的人也是我。是你！都是你！”孟傾雪抬手指著孟靈湘：“要是沒有你，我已經嫁給方公子了。我會成為丞相府的兒媳，我的夫婿有才有貌，日子一定能為我掙來鳳冠霞披……
孟靈湘皺著眉頭，看著因為陷入幻想而露出幸福笑容的孟傾雪。
她……精神不正常了吧？
到了此時，孟靈湘才生出一點警惕之心。因為跟一個精神不正常的人，你根本沒有道理可講。他們隻沉浸在自己虛構的世界裏。要麽封閉自己，要麽情緒激動、行事偏激……
看起來孟傾雪像是後一種啊！
果然！孟傾雪目光發亮的笑了一會兒，臉上的笑容猛的一收，重新把視線落在孟靈湘的身上。
“是你，都是你！你怎麽不乖乖去死？”她噔噔噔朝前走了好幾步，快速欺到孟靈湘的麵前，烏黑斷裂的指甲差一點點就要戳才後者的眼睛上。
孟靈湘身後就是桌案，她的腰抵在桌沿上，退無可退，隻能朝旁邊閃躲。“就算沒有我，你以為方易褚真的會娶你？如果他的心裏有你，有怎麽會在乎你的身份和地位？在他的眼裏，你不過是個發泄欲望的工具而已……”
“不是！你胡說！他說過他喜歡我的，他說他的心裏隻有我。隻要你死了，他和你的婚約取消了，他就娶我！”孟傾雪雙手揮舞著打斷孟靈湘的話。
將孟靈湘要躲，孟傾雪桀桀獰笑著伸手抓住她的衣襟。“對對，隻要你死了，方公子就會娶我。到時候我不僅是方家的兒媳，還是將軍府的嫡女……對對，隻要你死了，就一切都會好了！”
孟靈湘身材高挑，相比起來孟傾雪就嬌小了些。若是以往，孟傾雪這點子力氣根本不被她看在眼裏。可現在不同往時，孟傾雪瘋了。
瘋子的力氣一般都很大，最糟糕的是她這幾天都沒有好好吃東西，手腳酸軟，使勁全力都沒有辦法掙脫開來。
“你瘋了！快放手！”孟靈湘此時也顧不得什麽禮儀風度之類的東西了。她抬腳踹孟傾雪。“你快放手！”
孟傾雪好像沒有知覺似的，對孟靈湘的踢踹連眉頭的不皺一下，雙手把她的衣襟攥得緊緊的。嘴裏一個勁兒地重複一句話：“死吧！死吧！你死了就一切都好了！”
桌案在兩人的糾纏間被打翻。
“丁玲咣當”的聲響中，桌案上的硯台、筆洗、筆架全部掉在地上。孟靈湘寫了薄薄一疊的宣紙在穿堂風中四處飄。
好幾張落在酥油燈上，一下子就被點著了。
“著火了！你快放手！”祠堂裏把酥油燈的火苗控製得很小，就是因為供桌上垂著長長的祭幡，火苗太高很容易把祭幡點燃。
此刻被點著的宣紙沾了酥油，火苗竄地很高，有好幾條祭幡都被火苗燎著了。
“著火了？”聽出孟靈湘的話，孟傾雪非但沒有鬆手，反而把她的已經攥得更緊。“起火了好啊！祖先們既然不保佑我，拜他們有什麽用？燒了，都燒了！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