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盜亦有道
進入一家客棧,我掃視了四周一遍,覺得沒有可疑人物後問星軌:“這裏是哪裏呢?”
“是烏橋鎮。放鬆點吧!別總是神經兮兮的,這裏很安全。”他邊倒水邊說。
“你當然輕鬆,我可不想不明不白地死在這個世界。”我白了他一眼,現在我對星軌是沒有好感了,說不定哪一天他會把我送到官府,直接拿錢走人,所以我沒必要在他麵前裝作大方得體的養子。
他看著我,眼神閃過一絲複雜的光,“今晚我們就在這裏落腳,你安心地睡一覺吧!我們明天還要趕路。”
我低著頭吃小二剛端過來的饅頭,沒有回答他。
隔著一麵牆,星軌就在我房間的隔壁,這些天都是與他朝夕相對,我長18年以來還沒試過和一個男生相處這麽長時間,他心裏到底在想什麽呢?如果他不是什麽城市獵人,如果他沒想過要緝捕我、把我交給官府,如果他願意帶我走而不是送我去南都,或許我會……唉!別胡思亂想!我猛地敲了自己腦袋一下。
我在床上翻來覆去始終睡不著,我拿出手機但沒有開機,也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可以回去,這些電還是省著點用好。今晚的月色真好,看到窗幔被風高高吹起,房間裏頭不用點燈也照得通亮。我趴在窗前,我來這裏已經有好幾天了,不知道在我消失的這段日子有沒有人想念我、擔心我呢?這麽想著,心裏隱隱的痛,但又覺得很可笑。“應該沒有的。”我自言自語著。
“沒有什麽?”冷不丁地原來星軌就坐在旁邊的窗戶上,他也在看著同一個月亮,頭也不回就說:“你想家了吧!姑娘家就是婆媽。”
“笨蛋,想家與婆媽能扯上關係嗎?”我惡狠狠地衝他說,“對了,你是哪裏人啊!”
“從南都來的。”他很隨意地說。
雖然有點言不由衷,但我感歎道:“真好!這次可以順便回鄉了。”說著我又感傷起來了,望著天上的月亮,有時候覺得很滑稽的是,為什麽想家的人大都會找月亮來消磨呢?看來李白的《靜夜思》可謂深入人心,不知不覺中思鄉與月亮的關係早已在我們的思想中定形了。
餘光中我注意到星軌轉過頭來看著我,接著又轉回去看著天上,我們兩個都沒有說話,就這樣呆著。
突然,星軌從窗上跳過來我這邊,“你怎麽了?”
“收拾一下,有官兵來了。”星軌顯得很淡定,但我卻沒他那麽鎮靜,慌慌張張地跟著他走。
剛走出客棧門口,就看到一大群官兵圍湧過來,“你們今天逃不掉的了。”說話的是今天早上帶頭的官兵。
“是嗎?”星軌嘴角微微一彎,隨即拔出他的劍,隻見他揮動的劍影之下,官兵們就像失去重心一樣跌跌撞撞,手裏的刀、戟紛紛落地,看來星軌沒有傷害他們的意思。
很快,星軌就把前方的官兵打倒,開出一條路,他抱起我,跳出了官兵的包圍圈,原來他不止劍法了得,輕功也不錯,隨著房屋向後推移,隻剩下後麵傳來“快追”的呼喊聲。
過了很久,已經出了那條村,進入叢林中,星軌把我放下來,“前麵好像有個山洞,”星軌指著前方大概五米左右的地方,“我們在那裏休息到天亮再趕路吧!”
走近才發現,原來那不僅是一個山洞,看著更像是一個古墓,洞口還有兩根雕刻著麒麟的大柱子,兩隻麒麟在月色下顯得分外嚇人,我後背脊椎不覺一涼,不由得攢緊星軌的手臂,說:“這是陵墓吧!不如找別的地方,怎麽說這也是別人的地方。”
星軌沒有理會我,反而拉著我的手進入陵墓,他一隻手摸索著洞壁,另一隻手牽著我的手,雖然洞裏黑漆漆一片,但我不知不覺就忘記了害怕,此刻從這隻有力的手掌中我感覺到的是安心。
當離洞口比較遠後,星軌取下洞壁上的一個燭台點燃,我們也就看得清洞裏的概況。“看來這個洞很深。”星軌說。
我看了看他,還是那麽沉著,或者說麵無表情,“那我們就在這裏休息吧!”我把手抽出,星軌則轉過頭去,說:“好吧!”
就在我們準備坐下的時候,洞的深處傳來了奔跑著的腳步聲,後來還有微暗的燭光在移動,星軌馬上把我們的蠟燭吹滅。但洞裏卻發出一陣笑聲,看來我們給發現了,我的頭皮也開始發麻。
“想不到你們這麽快就追過來了,還真應該誇獎一下。咦,怎麽是兩個小不點了?你們不是官兵吧!”
從洞內出來的竟然是一個女人,手裏拿著一袋東西,看起來沉甸甸的,還說這般莫名其妙的話。
“看來是一個盜墓賊吧!”星軌對對方說,“我們隻是路過而已,既然河水不犯井水,就沒必要糾纏。”
那女的笑了笑,算是默許,就從我們身邊跑過,而她的視線在我的脖子上停留了一下。接著她停下腳步,說:“看來這次有麻煩了。”
星軌馬上把背後的劍取出,對著的不是那女賊,而是洞口,“亦琳,你要小心,官兵來了。”
“怎麽這麽快?”仔細一聽,果然外頭傳來了馬蹄的聲音,還有很大的騷動聲。這個陵墓隻有那麽一個出口,現在給官兵圍住,能夠逃走的概率一點也不高,這時星軌也緊縮著眉頭了。
“小子,別會錯意,那是來抓我的。怎麽你們也得罪了官兵?”
不經意間,洞的前方越來越亮,接著很多火把都攢聚進來,“紅芸,這次不會再讓你逃掉的了。”帶頭的那個士兵說,想必他就是這些士兵的頭兒。
“白統領,每次都是這句開場白,你就不會換點新鮮的嗎?”
那白統領被氣得咬牙切齒,“看你能囂張到什麽時候。怎麽有三個人?居然還有同黨,難怪你這麽囂張。”
“我們隻是路過這裏,正想著要走。”星軌說完,拉著我的手一步一步向前邁去,剛走了幾步,有兩個士兵就拔刀相向。
“不可以走,”白統領說:“不管你們說的是真是假,紅芸是個慣犯,她偷的東西足夠她坐幾輩子牢,她有同黨也並不出奇,總之你們先跟我們回衙門,待調查清楚了,自會放你們走。”
看樣子是沒有商量的餘地了,但如果跟他們回去,很快就會發現我也是通緝犯。雖然星軌告訴過我,我的通緝令是他在衙門的機密文件裏偷的,那裏收藏著一些內部犯罪分子的資料,不會在全國公布,但如果我出現在衙門,肯定有人會認出我。既然這樣,那現在想置身事外也不行了。
或許星軌想到了和我同樣的想法,他的手緊緊地牽著我的手,然後望向那個被稱為“紅芸”的女賊,隻見紅芸的眼珠子向後一動,轉身往洞的深處跑去,星軌也帶著我跟著紅芸跑。這時我們背後的那片火光隨著一聲“快追”後也如潮水般顛簸湧入洞內。
星軌拉著我奔跑的速度很快,我的腳就好像不聽使喚般交錯著。這時紅芸邊跑邊說:“我有個辦法可以逃出去,但我們之中要犧牲一個人。”
話一出口,我們都停下來,那一瞬間在微妙的光影下,紅芸看著我和星軌,星軌一直看著紅芸,他的眼神很堅定。我們背後傳來的聲音越來越大,我不想再猶豫了就開口說:“我留……”
“我會留下來,”星軌搶過話來,“你要保證可以帶亦琳到安全的地方。”說完他又拉著我繼續奔跑。
我的心砰砰地跳,看著星軌的背影,這種溫暖讓我有些承載不住。“為什麽不留下我呢?”我忍不住問星軌。
“如果我被抓了,能夠被放還的幾率大很多,你答應我明天在靖城鎮東邊的十裏亭等我,如果過了辰時我還沒出現,那你就不要再等了。”星軌這話讓我很感傷,怎麽聽起來就像是生離死別似的,而事實上我和他的關係一點也不熟,準確來說,我們隻是彼此利用而已,為什麽我會感到傷心?為什麽他又會願意犧牲自己呢?
我們跑到了陵墓的內室,因為沒有點燈,這裏很暗,隻能看到以拿著燭台的紅芸為圓心兩米範圍內的地方。星軌拿過紅芸手中的燭台走到內室的正中央,他的旁邊就放著一個巨大的石棺,而紅芸和我就貼著靠近入口的洞壁。很快騷動聲越來越近了。
“哈哈哈哈!到盡頭了,你們還是乖乖束手就擒吧!”
星軌一步步向後退,官兵也跟著進入,這時洞裏的光線足夠亮了,星軌就狡黠地一笑,白統領說:“怎麽隻有你一個人?”
說時遲那時快,隻見紅芸拿出一個貝殼,大喊一聲“開”,水就從貝殼內湧出,又在洞頂噴灑而下,這一瞬間,所有的火把都熄滅了,紅芸就牽著我趁機逃脫。
我們一直跑到洞口,紅芸敏捷地跳上一匹馬,然後她伸出手對我說:“快上來!”我回頭看了一眼洞裏頭,“放心,他會沒事的。”說著紅芸就把我拉上馬,飛奔著朝遠方奔去。
當我們停下來的時候天已經亮了,我笨拙地從馬背上下來,引得紅芸哈哈大笑。“你笑夠了沒?都這種情況了還好意思笑。要不是你我們會弄成這樣嗎?”我嗔怪道。
“哎,小姑娘你這麽說就不對啦!又不是我叫你們闖進來的。”
“你……”快要氣死我了,“不要叫我小姑娘,你看起來大不了我多少。”
她嗬嗬地笑著走向河邊裝水,我也跟著在後麵,“我們什麽時候出發去靖城鎮?”
紅芸回過頭來,“我沒有說過要去靖城鎮啊!”
“你……”我再次語塞了,心裏早已炸開了鍋,但的確她沒有答應過我們這事,看來她真的靠不住,我感到很沮喪,隻好離去。
“慢著,你脖子上的是什麽東西?剛才我就留意到了。”紅芸突然對我的十字項鏈很感興趣,“可以讓我看看嗎?”她的眼睛看起來都快要發光了。
“不行!”我也很不客氣地說。
她的態度馬上變得就像一個小孩子要糖那樣,“別那麽小氣啦!給我看看吧!”
“不!”我也很堅決。
“好吧好吧!我答應送你去靖城鎮,你就給我看一看怎麽樣?”
“成交!”我一聽想也沒想就答應了,便把項鏈摘下來。
紅芸接過項鏈,一副花癡的樣子似的對項鏈愛不釋手,還不時在感歎,“這東西賣了肯定很值錢。”
“你可別打它主意啊!”我警告著說。
紅芸笑了笑,說:“我們做盜賊的也有自己的原則的,我的原則就是絕不偷生人的東西。”
我無奈地以笑回應,心想,這話怎麽聽起來怪怪的。
過足了癮之後,紅芸依依不舍地把項鏈還給我,“上馬吧!可能你的知己已經到了。”
知己!我對這詞很敏感。按字典的解釋,“知己”就是指互相理解,互相信任,互相支持,矢誌不移的終身好友,星軌他舍命救我,可是……
“我們隻是普通朋友。”
“哦!是嗎?那就要好好珍惜了。”說著我也不管紅芸的弦外之音就坐上馬,紅芸揮動馬鞭出發了。
在一家小店吃完東西後,我和紅芸就直接到十裏亭等著。
我記得古代的辰時就是現代的7點到9點鍾,我打開手機一看,都已經9點17分了。“喂,是叫亦琳吧!我們也該走了,他不是說過隻等到過了辰時嗎?”
“再等一會吧!”我的心很焦急,很亂,紅芸也沒有多說,陪我等著。
終於遠處有一個騎著馬的少年向這邊過來,是星軌。我眼角不知為何感到濕潤,直衝上前去,星軌一下馬,我就不自覺地抱著他,“你沒事,太好了!”
待星軌休息了一會後,我們就準備繼續趕路了。但我想起剛才抱著星軌的失禮,就覺得很尷尬。這時星軌對紅芸說:“我們也該分道揚鑣了。”
“讓我跟著你們吧!難得萍水相逢,我保證我會幫到你們的。”想不到紅芸竟會想著和我們一起。
“你是一個通緝犯,隻會給我們添麻煩。”星軌說得一點情麵也不留,他真冷漠,而且“通緝犯”這三個字很刺耳,觸動了我心裏的防備線。
“我允許紅芸和我們一起上路。”如果說星軌欺騙過我,後來又救過我已經打平,但我還是無法完全相信他。而如果同時有兩個通緝犯在一起,星軌就不可以亂來了。
“你瘋了嗎?她是通緝犯啊!”星軌好像很生氣,眼睛也瞪得很大。
“我也是通緝犯。”我毫不退讓。
在一旁的紅芸咯咯地忍不住笑了,“你們就像一對吵架的小夫妻。”瞬間,我感覺自己的臉燙燙的, 星軌則轉過頭去,說:“隨你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