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萬花小說>书库>都市青春>妖馭天下> 第二章 鏡子

第二章 鏡子

  接近四月,外頭沒有明晃晃的陽光,卻有千絲萬縷傾斜而下的雨絲,夾雜著淅瀝的雨聲,不知是想滋潤一下原本悶著熱氣的水泥路,還是被大地的炙熱逼迫著降落。這娃娃臉般變化不定的天氣,清涼中又透著悶熱,更易讓人感到眩暈。


  我一個人撐著雨傘,朝著理學院的儲備室走去。一路上腦海裏遏製不住地想起了剛才的小組麵談。是的,遲到、逃課在大學生看來是平常不過的事,但這是我在英語法律基礎課上第一次遲到。我承認自己很敏感,我覺得陳老師明顯在排擠我,盡管四人中我的成績目前是最高的老師也沒有在意過我。


  就像剛才的麵談,陳老師叫我們幾個匯報一下開學以來第一次作業的成果,但輪到我發言的時候,我才開口說“一開始自己也無從下手……”,他就打斷了我的話,繼續下一個話題,根本就不在乎我的感受。為此我一個人在稀疏的雨中步行,心裏裝著不甘心、不明白,像滄桑垂暮之人,沒有背影、盡是陰影,甚至充滿著埋怨和不滿。


  學校理學院在五角樓西座的第四層,據說兩棟五角樓的設計觀念是一個特色,但由於樓道複雜,對於很少涉足此樓的人來說就像是一個迷宮。單就每棟的兩條相互向內迂回向上的樓梯就足夠讓新生難以捉摸了,所以這兩棟樓平時沒什麽人來的。


  倒是由於那次偶然的迷路,我發現了理學院的儲備室。五角樓西座四樓的拐角處,有一間挺大的室子,門口左邊擺放著一些桌椅,右邊卻有一具被玻璃做成的展覽櫃裝著的鱷魚標本,不知是真是假。再往鱷魚的上方看,牆上鑲著一麵舊式掛曆大小的平麵鏡,黑色的邊框上鋪滿灰塵,在這角落還真有點陰涼。


  想到“陰涼”一詞,我不覺心一驚。即使西座這裏陽光照不到,在看到這麵鏡子之前,至少我不覺得陰涼。或許是自己太過膽小怕事了,一個詞語就讓我感到渾身不舒服,我決定還是不要多想,繼續往前找路。


  從鏡子對麵走過,我目光向前,直直地看著前麵淩亂的桌椅。有一瞬間,我還是僵住了。當我的餘光掃射到鏡子裏麵的我時,按理來說,“我們”應該是側麵對側麵的,但“她”,“她”正對著我,似笑而非。


  我嚇得往後退,倒在另一麵牆上,鏡子裏的“我”卻沒有動。慌亂和恐懼下,我感覺到腳好像快要無力支撐自己的身體了。我的眼珠遊離了一會,很快,我又站直起來,因為我相信無論什麽時候表麵上裝作冷靜沉穩不會是一件壞事。


  她依然在笑,突然說:“陪我說說話吧!”


  我故作鎮靜地說:“你是什麽?我為什麽要跟你說話?”


  她笑著搖搖頭,說:“我不就是你了,看不出來嗎?”


  我笑,難道我的智商有這麽低嗎?“我為什麽明知道詭異的東西不會有好處而偏要去接觸呢?”


  鏡裏麵的“我”收住了笑容,用略帶戲謔的口吻回答:“因為我知道你很想了解我。”


  話一出口,我倒來興趣了,環顧了一下四周還是沒有人,我說:“你那麽囂張,應該知道我,也就是你自己的想法了,那還用得著我跟你說什麽?”


  “但你的困惑還在,你還不知道我在想什麽。”


  我心頭一動,但還是抑製著自己,說:“我要走了。”說完,我看到她那深邃得與年齡不相稱的眼睛直直地盯著我,又是似笑而非、半笑不笑,仿佛在說:“你一定會回來的。”


  “你來了。”她說。這是“我們”的第二次見麵,因為遲到和麵談的事,我不知道可以去那裏發泄心中的不快,隻是想不到我還真會主動來找她。


  “說吧!把你能安慰我的話都說出來,不管有用沒用。”我口氣帶刺,就像要把心裏窩著的氣全都發泄到她身上,反正是對自己,用不著客氣,隻是奇怪自己什麽時候承認了另一個“我”的存在,可能從那個晚上開始,我就相信了這個世界上有其玄幻、不可思議的一麵的存在。


  她反問我:“要說話的不應該是你嗎?”


  “我遇到的事你都知道了,用不著說了。”


  她笑,說:“既然你覺得傾聽沒用,為什麽就不試著傾訴呢?”


  我心底一笑,始終最了解自己的人還是自己。過去我總說心理醫生那番說教我自己也會說,根本就沒用,看來她還記得。我說:“我不知道,你應該知道我是不會輕易信任別人的,所以我沒有可以傾訴的對象,即使是你。”


  她說:“那我們換個話題吧!抑鬱的病患者,來說說你的朋友吧!”


  我大笑,如果換了別人說我是“抑鬱的病患者”,我的自尊心會很受傷,被別人說到疼處了,我會更加抵觸的。但這話出自她的口,反倒有點自嘲的味道,而且不知為什麽,在她麵前我表現得很自在,不用掩飾、不用拘謹,想笑就笑,想罵就罵。


  我說:“你很奸詐,明知我對‘朋友’一詞很敏感,卻偏要挑這個話題。”


  “人心裏的刺就像青春痘,隻能疏通,不能靠堵塞來消除,否則隻會給傷口留下一個疤。這刺,或許我可以幫你拔出呢。”


  我反問她:“那你有朋友嗎?”


  她靜默了一會,說:“你也很奸詐啊!”


  “同出一轍吧!”


  她笑,接著說:“曾經有,現在有,將來也會有。”


  我驚訝地問:“是這樣嗎?那看來我們的思想還很不一致,至少我們對‘朋友’的定義不同。”


  鏡裏的“我”歎息了一下,說:“何必糾結於一個定義呢?你敢說你的生活可以缺少他們?”


  我慢慢地往後退了兩步,後背倚靠在牆上。一直以來最讓我頭疼的就是為什麽總是我對身邊的人有求必應,而當我有麻煩的時候,我卻不知道可以找誰幫忙。我不想打擾到別人,不想成為別人的麻煩,之所以這樣,是因為我害怕,害怕失去這些我沒有把他們當朋友的“朋友”,不然我會更加壓抑,可事實是我現在就很壓抑。


  我說:“你應該對徐訏先生的《同路客》還有印象吧!‘因為環境的變動,任何人在每一個階段都會有不同的一群朋友往還,雖然牽係著昔日的朋友,但要保持親密是很吃力的’,或許真的像他所說的那樣,純粹的友情是自由的,今天萍水相逢,彼此尊重地歡聚,明天可以平淡地分手,甚至忘記。但我忘不了,又保持不下去,也許不把大家當朋友會更合適。”


  她突然很激動:“就算是戀人也不能陪你走到盡頭,你怎麽就要求你的朋友一直陪伴你呢?世上本來就沒有永恒的友情,大家同路,相攜而過,過了這一段路,該散的散,該來的還會來,每一段路都有同路的人相伴就足夠了。”


  我回避了她那堅定地眼神,惡狠狠地說:“你懂什麽,別以為一個人真的可以很了解自己,你知道我今天為什麽會遲到了嗎?我有麻煩,卻沒有人可以幫我,你知道我有多心痛和無助嗎?”


  她歎了口氣,“為什麽你有麻煩的時候就不願意告訴別人呢?不覺得你那一丁點的自尊心作祟是很可笑的嗎?而事實上你在可以幫助別人的時候也不會介意別人麻煩到自己的,你就不相信你的朋友也不會介意?”


  我笑,笑她竟然會問自己這麽多“為什麽”,還裝模作樣的,“你真的是這麽想的嗎?”


  她側著頭,反問我:“你不是這麽想的嗎?”


  我搖搖頭,“你到底是誰?”


  “你害怕了?沒人懂的時候,你會抱怨和渴望,而當有人懂了,你又害怕而疏遠那個人,即便那個人是你自己。”


  我心裏沒底,“你不也一樣囂張、懦弱、怕人懂、又怕別人不懂。”


  她笑,“我沒有否認啊!人本來就是矛盾的動物,你和我都逃不了命運的捉弄。”


  “那就說說你吧!讓我看看你又能否麵對自己的懦弱。”我鄙夷地等待她的回答。


  她又笑了,“我們不是一直都在說我嗎?”


  我生氣了,再次惡狠狠地說:“你不是為了幫助我才出現的嗎?我告訴你,我不知道應該怎樣去麵對一切,我不知道!”


  鏡裏的“我”一直在笑,“我沒有說過要幫助你啊!難道你對你自己還不夠了解嗎?”說完,鏡子“啪”的一聲掉在地上,碎了,響聲嚇了我一跳,過了好一會,我才走近一看,可在那破碎的鏡片上已經找不到“我”的影子了。


  我歎了口氣,是惋惜還是慶幸,連我自己也不知道,或許我真的對自己不夠了解。就在我轉身準備走時,我的項鏈突然發光,光線充斥著整條走廊,最後包圍著地麵上的碎片,碎片奇跡般地回到牆上,粘合在一起,完好無缺。


  這一切都太不可思議了,我看到鏡子裏頭出現一個完全不同的畫麵,是一個城鎮,一個建築風格和現代格格不入反倒有點像古代中國的城鎮。


  在我感到奇怪的一刹那,鏡子又發出了光芒,那光匯聚到一起,就像蛇一樣盤旋纏繞著我,夢魘般使不出絲毫反抗的力氣,我大聲呼救,無奈這裏根本就沒別的人,一瞬間我就被拉進了鏡子裏麵。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