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夢中
曾經住著近二十萬人的雲州城,如今僅剩這麽幾十人,真令人唏噓不已。
李嬤嬤一說到此處就失聲痛哭,曲尋幽聽著很不是滋味,眼眶裏不知不覺間溢出了幾顆豆大的淚珠,她抬手摸了摸臉頰上的那一滴濕潤,微微愣了會兒神。
“雲州城的疫情當真這般嚴重,嚴重到不惜一切代價也非要焚城的地步?就算國君已經重病在榻,昏迷不醒,但是國師呢?為何不派那些醫官前來醫治?”曲尋幽將內心的疑惑脫口問出。
李嬤嬤掩麵痛哭了半響,待到抽泣聲慢慢變小,才抹了把累繼續道來。
“這次瘟疫來得太突然,來得太快,幾乎一夜之間便有九成的百姓都染上了鼠疫。
公主府接到了消息之後,公主立即派人出去尋求各地的郎中,也派人前去給國師送信,希望宮裏能派醫藥司的那些太醫前來醫治。
公主做了這些之後還是覺得不妥,生怕這疫病會傳染給周邊的城鎮,於是就下令關閉了城門……”
李嬤嬤一下子就連續講了半天的話,口幹舌燥的,喝了半碗水之後又繼續說下去。
千慕獨幽派出去請郎中的人隻帶回來了兩個,那些個江湖郎中一聽說是疫病,嚇得都不敢前來。
倒是醫藥司的那幫太醫食君之祿,一家人都在京都,一個錯處動不動就是連坐之罪,哪敢違抗?
一個命令下來,醫藥司所有的太醫連帶學徒總共有八十多人都去了雲州城,加上國師威逼利誘之下在各地招來了數十位郎中,總共一百五十多人都去了。
可是就雲州城乃是近二十萬人的一座城池,且九成的人都染了病,這一百多名醫者就算日夜不眠不休又能治得了幾個人?
不過是杯水車薪罷了。
那些醫者剛到雲州城,親眼見到雲州城的疫病遠比想象的還要嚴重。
他們頓時也嚇破了膽,個個滿目驚恐地看著染病的人數如此龐大,也深知自己非但救不了雲州城,反而會把自己的小命也給搭進去。
於是他們當天就飛鴿傳書將雲州城的情況如實告知,想讓朝中想出一個計策出來。
他們一心隻想求來一個救命的機會,卻沒承想,那一封飛鴿傳書其實就是他們的一封催命書信。
朝中的那些大臣們一聽說雲州城已經有九成的人染了病,他們頓時就慌了神,都吵吵嚷嚷著該如何是好。
可是他們從早上吵到夜幕時分,都沒能吵出一個可用的法子來,最後不知是哪個大臣在人堆裏提出了一個令人震驚的建議。
“焚城消疫。”
眾位大臣一聽到這四個字的時候,原本一直討論著正激烈的議政殿內頓時安靜了下來,誰都不敢再多說一句,更不敢大聲呼氣,整個議政殿內瞬間鴉雀無聲,落針可聞。
那四個字簡言意駭,一擊即中。
眾大臣你望我我望你,都不知道剛剛那個提議究竟是誰提出的,即瘋狂狠厲,又直接有效。
他們討論了一整天都沒能討論出半個有用的法子,疫病從來不等人,隻能默認了那個法子。
他們始終認為,雲州城疫病是上天有意警醒世人而降的天災,此時他們為了保住一國,舍棄了一座城乃是順應天意,是無可厚非的。
於是沒多久,雲州城就被焚城了,那場大火足足燒了三天三夜,燒的不僅僅是可怕的疫病,更是數萬條活生生的人命。
曲尋幽聽完,一顆心髒如同如驚濤駭浪般砰砰直跳。
或許是因她占用了千慕獨幽的身體,也或許是千慕獨幽的元神尚且還有一息半縷隱藏在她體內的緣故。
所以當她見到了那個小男孩和李嬤嬤的時候才會有那種莫名的感同身受,才會在聽了這些事情之後內心久久無法平靜下來。
就好像是一匹烈駒忽然被人刺傷,在大驚之下唯一能做的就隻能四處狂奔不止,它急需一處地方可以讓它慢慢平息內心的恐慌和憤恨,亦或是一個能夠慰藉它給予它安全感的人。
曲尋幽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回到住處的,隻記得回來之後她就躺在床上。
她睜著一雙紅腫的眼睛輾轉反側,直到幾近天明的時候才昏昏沉沉地眯了一會兒。
就是睡著了還是半夢半醒的那種,夢裏她竟看見了千慕獨幽小時候的一些畫麵。
千慕獨幽的父王正在給她喂湯,一臉慈愛寵溺,喝完了湯就帶著她在禦花園裏消食。
這期間,她瞧著鵝卵石鋪就的曲徑小道很好看又好玩,於是就踩著小道一直走啊走,再回頭時就不見了她父王的身影。
她慌了神立即往回跑,沒找到人卻跑到了一座漂亮的水榭亭台前。
那裏栽了幾株品級稀有的海棠樹,灼灼海棠花瓣隨風飄落,花雨飄灑漫天,潺潺流水,弱柳輕曳,水中還有幾尾漂亮的金魚在逆流而上,在明媚的陽光下金光爍爍。
她扶著鵝頸靠椅看著水中的那幾尾金魚,竟一時看得癡了,忘記了自己原先是要尋找的自己的父王,忽然不知被誰從後背一推,生生將她推入了水中。
她在驚慌失措中下意識地就回頭看了一眼推她的人,看到了一個少年模樣的模糊身影,接著身子就沉入了水中。
她方才明明看見此處的水並不是很深,可是她的身體卻一直往下沉,一直往下沉。
眼前飄過許多麵目猙獰的黑影,還聽見了各種各樣淒厲的哭喊聲,似乎她落入的是一個吃人索命的幽湖。
深水冰冷刺骨,凍得骨肉僵麻,身子一直在發顫,她拚了命地掙紮著。
當她快要窒息的時候,肩膀忽然被什麽東西緊緊抓住,並且正在被往上拖,很快,她就這麽離開了水麵。
重新呼吸到新鮮的空氣,她即刻大口大口地喘氣,良久之後才開始打量她此時此刻身處的地方。
這是一大片一望無際的紅色花海,彼岸花顏色濃豔,紅若赤血,此處正是幽冥界的忘川河畔。
隻見她身旁還站有一人,此人是一名白衣皚皚的大美人,大美人左手拎著一個玄色為底,紅梅為飾的酒壇,身上散發著濃濃的酒氣,一雙極美的杏眸似是蒙上了一層霧氣,眼神迷離撩人,正盯著她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