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悔悟
若溪接過鎖魂瓶，抬頭看了池修身後的那兩人，失聲笑道：“定是你們兩個下不了手，拖拖拉拉的最後還是他出的手吧？”
曲流川緊握著拳頭沒有說話，倒是庚伏幹笑了兩聲，“幻神，你還是趕緊作法讓冥主適應適應這具仙身吧。”
若溪點頭起身，正要開始作法，池修卻突然搶走了鎖魂瓶，指著地上那七八個倒成一片的空酒壇子道：“幻神都喝了這麽多酒了，穩妥起見，還是先喝點醒酒湯再作法吧。”
幻神什麽都好，就是有愛喝酒這個臭毛病。
聽說她醉酒的時候曾經捏錯了訣，都能把自己給弄丟了，跑去豬棚睡了一覺。
她今日都已經喝了這麽多酒，誰知道她會不會又捏錯什麽亂七八糟的訣？
若溪一聽，抓起桌麵上的酒壇子，仰頭就猛灌了一大口，接著將酒壇子塞到池修的懷中，奪回鎖魂瓶，“好了，我已經解酒了。”
“不過是幾壇果子酒罷了，哪能真醉？這世間眾神，哪個不知我若溪天生就是個酒神，就算醉了也無需喝什麽醒酒湯，隻需再喝一口酒便能醒腦提神，再說了，她是我從小看到大的好孩子，我還能害了她嗎？真是的！”
庚伏：“……”分明就是個爛酒鬼。
池修：“……”應該是酒鬼吧？
曲流川：“……”你就是酒鬼。
三人都無言以對，畢竟若溪為了造出這具仙體，她付出了很多，所以他們隻是提著一顆心在看著若溪作法。
“好了，她大約半個時辰之後就能醒來，這兩日她還需要先適應適應這具仙身，得有個人日夜守在她的身邊，以防意外，我還有事，就先走了。”
若溪將曲尋幽的元神放入新造好的仙身，忙完了就起身說要走，說罷，人影一閃就離開了幽冥。
池修一轉頭便發現曲流川一直在盯著自己，目光似刀，令人不寒而栗。
他知道，這是逐客的眼神。
兩人對視了許久，池修最先敗下陣來，無奈地歎了一口氣。
曲流川不清楚池修和姐姐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但是也大約猜到，當年他姐姐被人打成重傷，還被封進噬魂淵絕對與池修有關。
因為當她重傷昏迷躺在床榻上的那三年裏，她夜夜噩夢纏身，明明是大冷天，冷汗卻染透了她一身又一身的衣裳，捂濕了一床又一床的被褥，渾渾噩噩中低喊的囈語裏滿是傷情。
而她喊得最多的一句便是：“池修，你就這般恨我嗎？恨不得讓我去死？”
他知道，那三年裏，姐姐一直都做著同一個噩夢，可是他除了在她床前守著，什麽都做不了。
他當時恨極了那樣的自己，恨自己當初為何總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他因為姐姐總是將他當做小孩子一樣寵溺著，因此被三界眾神嘲笑他是個尚未斷奶的大男孩，所以姐姐越是寵愛他，他就越覺得是恥辱。
他不願意再這麽活著，於是想盡了一切辦法要離開幽冥界，離開姐姐。
可是這世間的曆練哪有那麽容易啊，況且他自小就隻是個養尊處優的幽冥界二殿下，他自小就被父母和姐姐保護得很好，離開姐姐的羽翼之後他受盡了苦楚。
就算如此，為了那可笑的自尊，孤傲的他依舊死死苦撐著，他當時覺得，比起曾經的恥辱，這點苦又算得了什麽？
他在滿是荊棘的曆練路上成功走出了一條血淋淋的飛升之路。
他最終被封為警戰司左神將的神職，從此無人再嘲笑他，對他隻有諂媚和尊崇。
他站到了他起初渴望的高處，那顆要強的心終於可以慢慢地往下沉，往下沉。
一直沉到了可用一顆平靜的心去看待周圍的事物時，驀然回首，他的姐姐為了讓他能夠多回家看她一眼，已經為了他大興土木，建造了一座又一座的寢殿。
他知道後，當時的心底是有所觸動的，可是那可笑的自尊依舊不肯放過姐姐，不肯放過自己，一直硬著一顆心依舊不肯回家。
有一日幻神忽然跑來警戰司將他暴打了一頓，將他打得鼻青臉腫，口吐鮮血，絲毫沒有顧忌過他是她摯友唯一的親弟弟。
在幻神邊打邊痛罵的零碎話語中，他得到了姐姐重傷昏迷不醒的消息。
頓時，他數萬年堆砌起來的那一麵厚厚的自尊心瞬間坍塌瓦解，連掛著兩行鼻血都無暇處理，轉頭就瘋了似的往幽冥界趕回去。
可是曾經那個修為高深莫測，無所不能的幽冥冥主，他的親姐姐卻宛如一朵開敗的花朵，氣若遊絲，奄奄一息，仿佛下一瞬她就要灰飛煙滅。
她僅吊著一口氣，還夜夜被噩夢纏身。
他怯怯的看著床上的姐姐，有那麽一瞬間覺得這不過是一場噩夢，夢醒了，昔日那個紅衣獵獵，金簪綰發的姐姐就會出現在他的眼前。
縱使她在別人麵前的脾氣是如何暴躁，卻始終在他麵前時，會溫柔地喊他一聲：“弟弟，你回來了。”
可是他知道這並非是夢，姐姐在他麵前僅吊著一口氣正在昏迷著，她麵色蒼白如紙，曾經那嫣紅的小嘴當時亦是白得嚇人。
他們的父母在他們年少的時候就殞命了，姐姐被扶上了幽冥冥主的位置，短短兩千年就能夠在動蕩不休的幽冥界中樹立起屬於她的威信，讓整個幽冥界都向年少的她俯首稱臣。
那時，她的身量隻及那張幽冥主神的寶座一半高。
所以他一直覺得姐姐很厲害，對於她給予他的那些溫暖和保護，他素來都是理所當然的接受著。
可是他卻忘了，他的姐姐不過比他大了半刻鍾而已，就因為她比他早出生了半刻鍾，她卻一直默默的為他做了那麽多的事情，替他抗下了他原本也該扛起的那一份責任。
直到了千年前她在嶓塚山殞命，他才幡然醒悟，什麽威風凜凜的警戰司左神將，什麽幽冥界的二殿下，這些狗屁的尊崇他統統都不想要了。
他隻要他的姐姐回來。
庚伏一直守在她的身旁，忽然間她的元神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抽出了體外，他連忙施法阻止，卻發現他越是強行要留住她的元神，她就越難受。
剛剛沉在回憶裏的曲流川也發現了，一把抓住了他的手，“你快收手，這是招魂法陣在招她的元神。”
若是再這樣爭奪下去，受傷的隻會是她。
庚伏一收手，她的元神瞬間就消失在他們的眼前，“該不會是幻神醉酒醉得狠了，真的捏錯訣了吧？”
曲流川拋開複雜的心情，他看了一眼還躺在床上了軀殼，篤定道：“不會。”
庚伏剛剛都已經用了十成的法力都收不回姐姐的元神，那肯定是有一個精修陣法之道的人用招魂法陣在引姐姐的元神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