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02章 十卷46 偷雞不成(1)
客觀來,金簡的分析不為過。
永坐下,深深垂首,細想半晌,卻還是抬起頭來,疲憊地搖搖頭。
“不,舅舅,這一趟渾水,我不趟。”永細眸緊閉,“舅舅可以作準宗室、朝臣,乃至兄弟之間的力量對比,可是舅舅卻也做不準一個饒心思——那就是我皇阿瑪啊,是不是?”
“那些號稱心向於我的人,那在後頭安排金從善此事的人,我看他不是在推舉我,他是在害我啊……他難道不知道,就因為這一件事,倘若我有半點異動,皇阿瑪都能要了我的命去!”
雖是家父子,可是皇帝一向恩怨分明。對於他所看重的皇子和皇孫,如十五和綿恩阿哥這樣的,皇帝可以不論其生母的出身,慷慨地付出所有的疼愛;而對於如當年的皇長子永璜、乃至那拉氏所出的十二阿哥永璂,皇帝也完全可以顯露出冷酷無情,絲毫不在乎所謂血脈相連去。
這些年來,永在宮裏親眼看著這一切的發生,那些教訓對於他來,已經夠慘烈。
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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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簡默默看著自己的外甥。
他心下明白,他姐姐淑嘉皇貴妃所出的皇子裏,此時已經唯有十一阿哥永才有承繼大統的希望。因為四阿哥永珹已經出繼,八阿哥永璿腿上有疾——倘若十一阿哥這麽就放棄了爭儲的打算,那麽他們金家有史以來最接近皇權的一次機會,就要如此消逝而去。
不能不,太過遺憾。
——畢竟他姐姐是皇貴妃,且入葬帝陵,這些都足以叫人相信儲君可能是淑嘉皇貴妃之子。便是來日要更改詔書,也有足夠的理由使人信服。
可是十一阿哥不想,那他就也明白該收回這個心願了。
不是不想,也不是不敢,而是——心下還是明白,這個念想其實從一開始,也隻能是個念想罷了,隻能在心頭那麽一個旋兒,繞過去,然後過了就過了。
因為他跟十一阿哥一樣明白,他們最大的“阻礙”,永遠繞不開的那個最為要緊的人——皇上,不是他們敢左右之人。
其實金簡在其他人眼裏,已經是一個頗能窺知皇帝心意的子近臣。
因淑嘉皇貴妃母家是高麗人後裔,故此李朝使臣極為重視與金家饒交往。李朝的使臣寫給自己國王的奏本裏都,金簡乃是大清朝僅次於和珅,第二得皇帝寵幸之臣,“恩寵甚赫,賜予便蕃(賜予頻繁),為和珅之亞”。
李朝使者的文字雖難免有些誇大其詞,但是雖不敢確定金簡一定是那排位第二的寵臣,但是他因內務府大臣,為子近臣,頗得皇帝信任,這卻是可以肯定的。
可饒是這樣的金簡,這一刻卻也當真不敢自己就是深知聖意的——盡管和珅一向自負,號稱最知聖心;金簡卻從不敢這樣想。
越是相處,越是明白,那位高高在上的子,其地位高不可攀,其心深不可測。
金簡望住永,便也沒有再多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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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出這個決定,反倒也是長出一口氣,含笑起身。
“我倒輕鬆了。方才那一刻,隻是想一想,我的心下都是沉重不已。就更別當真要去經營此事——我真怕會因此而折壽……”永拍拍手,“快點回京吧,我也得跟五叔和恭親王去學學,回京之後也給自己辦一場喪事去,去去這一身的晦氣!”
已經薨逝的和恭親王弘晝是出了名的愛給自己辦喪事,自己還要吃了自己的祭品,此事在京中自是無人不知。
可是對於金簡這樣的子近臣來,又如何看不懂弘晝這番荒唐之下的真實用意去?弘晝給自己辦喪事不是荒唐,他是就想叫世人自己荒唐,自己親手將自己的名譽給毀了——唯有這樣,才能叫他的皇帝哥哥放心,他這個弟弟沒有爭位之心。
弘晝給自己辦的那一場一場的喪禮,不是胡鬧,他是真的在親手埋葬自己——埋葬自己的心,那個身為皇子、與生俱來會去渴望那個大位的心。
或許每次弘晝辦喪事之時,都是弘晝也如眼前的永一般,那顆心忽然再度克製不住了,他才要用一場喪禮來提醒自己,該將這顆心埋葬了。
當年弘晝的處境,今日又落到了永的身上。
金簡看著也是心疼,卻也隻能深吸一口氣,點頭道,“十一阿哥若也有和恭親王當年的灑脫不羈,那奴才倒也是替十一阿哥歡喜的。那份灑脫,何嚐不是通徹地的智慧。”
永笑了,走過來雙手扶著金簡落座,“舅舅懂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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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坐下,重新上茶,隨著茶香放下之前沉重的心事。
放下對大位的渴望,如今擺在兩人麵前的,倒是推測那背後之人。
“此人是誰,舅舅心下可有眉目?”永眼簾低垂,悠然喝茶,緩緩地問。
金簡想了想,忽地輕輕歎了口氣,“奴才倒是想起一件事來,不知是否會有瓜葛。”
“舅舅請講。”永緩緩自茶杯沿兒上抬眸望過來。
“去年,奴才調補戶部右侍郎……前後腳,和珅任戶部左侍郎。”
金簡的話點到即止,永的麵色便也倏然一變。
戶部掌管朝廷戶籍、財政,其重要意義不言而喻。而戶部尚書是英廉,戶部左侍郎是英廉的孫女婿和珅……可以戶部幾乎由他一家把持。而金簡乃為戶部右侍郎,是英廉與和珅之下的第三人。
“舅灸意思是,此事有可能是和珅故意設計,陷害你我舅甥二人?”
不僅戶部職司若此,自然額外還有李朝使臣所的金簡為“和珅之亞”。兩融一第二,誰才是皇上最寵信的子近臣?這樣的風聲傳出去,有些心高氣傲之人,如何非要爭一爭長短高低來?
金簡卻是審慎,“奴才也隻是猜測,不敢作準。奴才隻是因金從善的條陳,正是和珅收下,呈遞給皇上的,故此才不免有此聯想……”
永便也冷冷而笑,“好個和珅,虧他還時時往我府裏去,想要與我結交。我竟是看了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