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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05章 九卷43 他走了……

  這個七月,七已經做好了準備,披上嫁衣;福康安也心意已決,啟程奔赴雲南,為自己阿瑪和家族重振聲威之際,七月十三日噩耗竟來——九爺傅恒溘逝。


  壓垮九爺的最後一根稻草,恰是遽然發現福康安的離去。


  福康安是偷著走的,事先未敢稟明九爺和九福晉。他知道,一旦叫雙親知道信兒,自己怕是就走不了了。尤其是額娘,這些年來一直希望自己能尚公主,為的就是讓他與兄長福隆安一樣,獲額駙品級和世職,就不用奔赴軍營搏命。如今他執意奔赴雲南去,母親是無論如何都無法接受的。


  在七月初一將自己的心意告知兄長福隆安、福晉敏怡之後,福康安向皇帝請旨獲準之後,就直接奔赴雲南了。


  福康安也“賊”,跟皇上請的口諭,諭旨並未明發軍機處和領侍衛內大臣處——九爺傅恒是領班軍機大臣,便是在養病期間,也是堅持每日處理公事,若是諭旨明發軍機處,是逃不過九爺的眼睛的。


  故幢九爺得知福康安偷著奔赴雲南戰場去了,已是數日之後的事。先前幾沒見福康安來晨昏定省,敏怡也隻幫著瞞著,是福康安在宮裏當值。


  福康安身為禦前侍衛,在宮內當值,遇到差事幾幾晚不歸都是正常事,九爺自不生疑;隻是福康安連續多日不歸,且宮中並無什麽要連日連晚當值的大事,這便叫九爺起了疑。


  其實九爺更擔心的倒不是別的,就是擔心七公主婚禮在即,麒麟保這孩子再犯了傻,利用身為禦前侍衛可以在宮中走動的便利,再辦出旁的傻事來。那才是他們家在這個多事之秋,更承擔不起的。


  故此九爺這才發了狠要追問福康安的下落,本就虛弱的身子,氣血湧動,竟是已經嘔了紅……


  福隆安和敏怡都不敢再隱瞞,出實情來。九爺驚得迭聲咳嗽,九福晉直接便昏倒了過去……


  九爺倒是更冷靜些,點頭道,“麒麟保的時候,皇上就這孩子有帶兵的分。如今他也成年了,也成了家去,已經被皇上授予二等侍衛,禦前行走,便也是到了為朝廷盡忠的時候了。”


  “叫他去雲南軍營曆練曆練,自也是好的。”九爺握著九福晉的手,勸慰道,“雲南他也已經去過兩回了,一切都熟;阿桂在彼處,也必定會著意照拂,你放心就是。”


  九福晉垂淚道,“話雖如此,可是麒麟保卻從來沒上過戰場啊。”


  九爺忍住自己的難過,隻勉力笑道,“當年靈兒十三歲就去了西北軍營,今日麒麟保比靈兒還大了三歲去呢;靈兒都能立下軍功,麒麟保必定也是可以的。”


  九福晉含淚道,“話雖如此,可是老爺怎麽忘了,雲南又是什麽樣的所在?那裏如何是年少英勇就可的?那瘴氣,叫老爺、明瑞和阿裏袞……多少人都病了去啊!”


  九爺滄桑地笑,一直都在笑,握緊九福晉的手,始終柔聲以對:“蘭佩,你放心,一定沒事的啊~”


  當晚九爺就不好了。


  他白日裏麒麟保去軍營鍛煉也是好的,可是九爺心下何嚐不明白,麒麟保此時自請奔赴雲南軍營去,是為了他啊……


  就是親眼看見他在雲南铩羽而歸,一生功名幾乎毀於一旦,兒子這是代父從軍。


  兒子如此孝心,九爺自是欣慰。可是那雲南是什麽樣,他自更清楚。他自己尚且落得如此這般,那從未上過戰場的兒子呢?


  他這一去,可否安泰?


  帶著對兒子的牽掛,帶著壯誌未酬的惆悵,也帶著……這一生無法與心中之人廝守共度的遺憾,九爺傅恒病情加劇,終究沒能熬過來……


  在尚未滿五十歲的壯年,抱憾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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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爺傅恒的溘逝,對於朝廷和皇上來,已是宛若房梁傾塌一般;孰料這一日又傳來第二件噩耗:和親王弘晝也於這一日薨逝……


  兩件噩耗同日而來,叫朝野上下震驚之餘,更令皇帝肝腸寸斷。


  一是手足兄弟,從一起長大;一是肱股之臣,二十年來君臣一心。


  兩饒離去,叫皇帝身在朝堂之上,環顧四周,竟越發覺著隻剩下自己一個人了。


  這一日皇帝連下兩道諭旨,分別為逝去的二人。


  “朕弟和碩和親王,秉性純誠,持躬端恪。髫年共學,友愛實深……著派皇八子、皇十二子,穿孝。賞內庫銀一萬兩治喪。並派諴親王、皇六子、侍郎德成、副都禦史誌信、經理喪事。所有一切喪儀及飾終典禮,各該衙門即行察例具奏。”


  “又諭曰:太保大學士一等忠勇公傅恒,才識超倫,公忠體國……自五月以後,病勢日益加劇,漸成不起。朕每朝夕遣使存問,賜以內膳美糜,俾佐頤養,複間數日親臨視疾……似此鞠躬盡瘁,允宜入祀賢良祠。並賞給內帑銀五千兩治喪,並著戶部侍郎英廉經理其事。朕仍親臨奠醊,其應得恤典,著該部察例具奏。”


  “又諭曰:福隆安現在穿孝。工部尚書事務,著溫福署理。鑾儀衛事務,著紮拉豐阿署理。步軍統領事務,著英廉署理。造辦處事務,著索諾木策淩署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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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消息傳到後宮時,七聽見都是立時問,“保保呢?為何隻有四姐夫一人給舅舅穿孝?”


  此時的七公主還不知道,福康安無法在京等待七月的來臨,於七月初一那日已經請旨向雲南去了。


  這消息丹巴多爾濟是知道的,當七從綿錦的嘴裏知道這消息,也不由得一怔,轉回身去麵向牆,難過得還是滴下淚來。


  綿錦不放心,聲呼喚,“七姑姑……還有幾你就是新娘子了,此時萬萬不可落淚。”


  七抹一把眼淚,忙道,“可終究這會子溘逝的,一個是我親叔叔,一個是我舅舅啊。兩位都是至親的長輩,你叫我如何能不難受去?”


  綿錦上前揪住七公主的衣袖,“七姑姑就算再難受,也萬萬不能在擺在明麵兒上啊……聽皇瑪母她,今兒一得著消息,就、就暈過去了。”


  七一聲驚呼,“額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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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七由綿錦陪著,奔進婉兮寢宮的時候兒,婉兮已然恢複了平靜。


  陸續啾啾、十五和十七也都由各自養母親自送過來。


  不過語琴、容妃、穎妃本人卻沒立時跟進來,隻叫幾個孩子先進來圍著婉兮去。


  婉兮與九爺的情分,是一份建立在入宮之前的私人情福那情感深厚如兄妹,卻比兄妹還要更濃;知心如伴侶,卻終究未到伴侶這地步去。


  這是一份屬於婉兮私饒、唯有她自己才能看得清的情感,便是她們與她親如姐妹,卻也不敢在這件事上擅自置喙一詞去。


  故此這會子啊,也要留一段私己的光景給婉兮自己。


  隻叫孩子們來陪伴吧,她們都在外頭等著就是。


  語琴她們這不明言的情誼,婉兮自是都懂。所以她要更快地平靜下來。


  這是後宮,她是皇上的皇貴妃,為九爺可以肝腸寸斷,卻不能叫旁人知道。


  十五、十七還,尚且未必懂這些兒女之情;啾啾的性子相對大咧些,沒有七那般細致。


  便也唯有七,身為長女,抱住額涅,心疼地直掉眼淚,“你們都先出去吧,我陪額涅話。”


  啾啾帶著兩個弟弟出去,七將額頭抵在婉兮肩上,“額涅,女兒知道您此時是強忍悲慟。這會子弟弟和妹妹都出去了,這裏唯有女兒一人陪著額涅……額涅不妨哭出來,別這麽憋著。”


  婉兮欣慰地點頭,麵色蒼白地微笑,拍了拍七的手,“額涅沒事。方才忽然接到消息,是一時間什麽都不知道了……可是額涅這會子已是緩過來了。”


  “忠勇公今年還不過五十歲去,我痛惜的便是這個;可是轉念一想,今年他的病大半都是出在西征緬甸失利之事上去。與其叫他這樣生生熬著,能這般撒手而去,倒也是叫他解脫了去。”


  七抱住母親,“額涅……在此事上,皇阿瑪、忠勇公、阿桂,其實都沒有錯。他們都是為了維護這江山的一統,隻可惜這一戰如茨艱難。”


  婉兮點頭,“你皇阿瑪的旨意你也聽見了,你皇阿瑪直到最後,也還是一個字都沒有責怪過忠勇公去。可是忠勇公自覺愧對皇上和朝廷,便是回京來將養,身上的病還有治愈的可能,心病卻沒能治愈,卻反倒更加沉重,進而拖累了身子去……”


  婉兮也聽慶藻上回提了一嘴,高麗使臣的手卷裏,大筆一揮,已是在寫九爺被皇上給懲治了。什麽“盡拘其家屬”都寫出來了。


  高麗使臣打聽到的消息自有水分,不過卻的確是代表了民間的觀點去。雖有皇上護著,可其實朝野上下都還是將緬甸之戰的失利歸咎到了九爺的身上去。盡管皇上後來是叫阿桂來擔了這個責任,可是朝野上下,卻沒人真正從心底裏諒解了九爺去。


  九爺在這樣的熱鍋裏被油煎著,又如何還能養好了身子去?


  這般離去……雖令人痛心,卻也終究,能叫九爺好好地歇息了去,再不必一肩扛起整個朝廷那麽沉重的負擔去了。


  七卻是搖頭,“我倒擔心,還有保保惹下的禍……丹巴剛剛帶來消息,原來保保竟然在十幾前就偷著離開京師,奔赴雲南軍營去了。他是瞞著家裏走的,一旦知道信兒,舅舅和舅媽哪裏受得了?”


  婉兮也是怔住,一眨眼,又是落下淚來。


  “麒麟保那孩子……是好孩子。他不是為了自己去的,他是為了九爺去的,是為了他們家的聲望去的。隻是他一片孝心,卻可能辦了壞事。”


  七更是難受,陪著額娘一並垂淚,“他走之前,我要是能得著些消息該多好?若我能見他一麵,我便可盡力服他。不定,憑著我們打兒的情分,他還肯聽我一句話的……”


  隻可惜緣分弄人,她又與他錯過了。


  如今九爺已經溘逝,大錯已成,誰都已經來不及挽回。


  這會子便是什麽,都已經晚了,已然於事無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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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偏殿裏,十五也跟著心情沉重,難過自己沒辦法如姐姐一般與額涅貼心去,隻能在外頭這麽幹等著,卻幫不上忙。


  十七卻還不懂事,看哥哥坐在那不話,也不陪他玩兒,他也不惱,就自己半截身子趴在炕沿上,兩條腿兒在地下耷拉著,開始玩兒自己身上帶出來的玩意兒。


  等十五發現的時候,十七都玩兒了好半晌了。


  “十七,你怎麽玩兒鼻煙啊?”十五一把給奪過來,真是嚇了一跳,“這哪是你該玩兒的?是哪個膽大包的,敢把這個給你玩兒去?”


  十五之所以能發現,是因為鼻子靈,都聞見那鼻煙裏的冰片的清涼味兒了。


  幸虧十五給發現了,要不十七已經學著大饒樣兒,將一撮鼻煙給撚進鼻孔裏去了。


  “沒事兒!”十七見好東西被哥哥奪了去,且哥哥還疾言厲色的,他就著急了,跺著腳使勁解釋,“……反正,沒事兒!”著這就蹦著高高兒要來搶。


  十五如何肯信,將那鼻煙壺給舉得高高的,叫十七怎麽都夠不著。


  “你自然沒事兒,那是因為你還,你不知道這到底是什麽玩意兒!”


  十七見蹦了半,也實在沒本事手可摘星辰去,便惱了一陣子就不惱了,舍了這鼻煙壺,轉身又趴回炕沿上去了……


  十五覺著不對勁,高高舉著鼻煙壺,躡手躡腳跟過去,偷摸兒一瞧——


  嘿,人家十七又不知道從哪兒掏出一個碧玉的扳指兒來,自得其樂地玩兒上了!


  “你哪來的這麽些好玩意兒?”十五自是識貨的,一眼就瞧出這些絕不可能是十七一個孩兒能玩兒的物件兒。這個品級和成色的東西,即便在宮裏,怕也唯有皇阿瑪、皇祖母和幾位親王才能用得。


  十五眯眼盯著十七,“你該不會……是從皇阿瑪那,或者那位親王那給順來的吧?”


  眼見著十五哥連奪兩樣好玩意兒,十七這才真急了,跺腳指著那又被舉高的扳指兒叫喚,“哥哥要是也喜歡,跟舅舅要去!這是我自己個兒跟舅舅要來的,舅舅除了額涅之外,誰都不能給!”


  聽得這話,今年已經虛齡十一的十五心下不由一跳。


  十一歲,再加上十五本就早慧,這心下已是隱約聽出滋味來了。


  “那就給額涅去!”


  十五完,也不等十七同意,伸手進時去懷裏、袖筒裏、鞋窠兒裏一頓摸索,又找出一個拇指大,能在掌心摸索的然形成的碧璽佛頭來;以及一架可以折疊的水晶磨成薄片的眼鏡兒來。


  十五都嚇了一跳,將十七手裏的東西給收走,驚問道,“你這些東西,都是從哪裏來的?”


  這些東西,以十五的年歲自可看得出,不但質料上好,且做工精良,不亞於內造辦處的去?

  隻是這些東西的形製與宮中用品有所不同,心地避開了僭越的可能去,那十七便必定不是從宮裏拿來的。


  十七起初還不肯,十五便急了,拉著十七站直,伸手進十七懷裏、袖子裏去掏去了,結果又掏出兩個扇墜兒來……


  十五急得滿臉通紅,“你……到底從哪兒順來的?這是什麽節骨眼兒,你還弄這些出來,你這不是給皇阿瑪和額涅添亂麽?”


  十五一向性子溫和,對十七更是寵著,十七就是將十五自己的什麽東西給弄壞了,十五都不生氣。


  十五是親身經曆過了石榴的突然消失,十七的到來,對於十五來也是失而複得,故此十五幾乎是用超過兄弟之情的心去寵著十七——是個阿瑪都不為過了。


  故此看見十五哥今是真的急了,十七這才害怕了,半扭開身,用眼睛斜瞟著十五,聲地,“是……忠勇公舅舅給的。不是我順的,真是舅舅自己願意給我的。就連包著那些東西的包袱皮兒,都是舅舅給我找的,還親手替我給係了扣兒呢。”


  “哥……你別生氣,我都被你給嚇著了。”


  十五眯眼盯住十七,“真的?”


  十七捉著腰帶,低低垂頭,使勁點頭,“我跟你拉勾兒,保證是真的!”


  十五捧著那些東西靜靜坐下來,再細細翻看,也是落了淚。


  舅舅一向是大方的人,十五自然知道。尤其是對他們幾個兄弟姐妹,舅舅真可是什麽都肯給,比對他自己的孩子還要好。故此這些東西是從舅舅那來的,他也就放心了。


  這些東西,一看就都是好東西。且上頭還有晶瑩的包漿,一看就知道是舅舅生前時時把玩,幾乎還留著舅灸體溫的……


  東西仍在,那給予體溫的人卻已經永遠地走了,這些東西,終將慢慢變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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