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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卷22、大紅轎,帶你靜靜遠去

  婉兮一聽,倒是急忙攔住,“哎喲,那葡萄可別都糟踐了!”


  世人隻知荔枝貴,殊不知那葡萄的金貴也是半點兒不遑多讓。


  西域相距京師,與嶺南相距京師,兩者路程相差不多。而從嶺南往京師來,還有運河可用,盡可利用船隻來載運;況且嶺南至京師的途中,始終都是朝廷傳統版圖之內,途中一切自然順遂。


  而西域往京師來,卻更多是要走陸路,途中有沙漠,戈壁,艱難頗多。便是有黃河水道可用,終究比不得江南水路的平穩和發達。


  且因從大清定鼎以來,西域便在準噶爾、回部等的控製之下,官方驛路台站時常不通;而商人行商的道路上阻礙甚多,有的甚至還可能有性命之虞。


  因此便從這運輸的代價來算,西域葡萄越京師來的成本隻會比嶺南荔枝的更高。


  婉兮也曾經問過位下的內管領和聽差蘇拉,聽聞他們過宮外市集上販賣西域葡萄的價錢。據一斤西域的葡萄要賣到一兩五錢至二兩銀子;而當時一隻羊的市價,不過才隻一兩銀子。


  也就是,一斤西域葡萄的價格,要比一隻羊還要貴。


  若以內廷主位們的年例銀子來折算,便如貴人,年例銀隻有一百兩,平均到每一個月還不足十兩。貴人一個月的例銀,不過隻能購買不到五斤葡萄罷了。


  更何況葡萄對於和貴人來,不止是一種水果,更帶著對家鄉的記憶,她宮裏的葡萄就更顯得無價了。故此婉兮當真舍不得叫啾啾去給囫圇吞了。


  和貴人卻笑,“令貴妃娘娘請放心就是。我的是葡萄幹兒,我進宮帶了不少來。隻要九公主喜歡吃就好,沒什麽糟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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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啾啾就隨著和貴人回了翊坤宮。


  翊坤宮終究是那拉氏的宮,婉兮有些不放心。還是玉蕤親自跟著去,是教導著九公主的禮數,以免九公主在皇後主子麵前失了規矩。


  和貴人便也一笑點頭,“令貴妃娘娘別擔心。九公主是我帶去的,一切自有我呢。別看我平日裏被她罰跪,不作反抗;可若是她要對九公主如何,我必定不容她!”


  婉兮這便含笑點頭,輕輕按住和貴饒手臂,“那麽,一切便有勞和貴人多照看一眼。”


  這還是九公主第一次與和貴人這樣的親近,可九公主對和貴饒喜歡和依賴卻完全不像是第一次這般。這一路上,九公主怎麽都不肯叫玉蕤抱,反倒伸手就是夠著和貴人去。


  和貴人一顆心軟得都能擰得出水來了,這便一路都抱著九公主不撒手。


  啾啾更是不認生,被和貴人抱著,便自自然然伸胳膊勾住了和貴饒脖頸,將一顆腦袋都窩在和貴饒頸側去。


  和貴人終究是這樣一位異族的姑娘,進宮來幾個月,與後宮內的所有人都是有些冷淡,便連玉蕤都覺著與和貴人頗有些距離福因此玉蕤見九公主如此,心下不由得也有些不妥帖,這便含笑道,“今兒真是當真勞累和貴人了。九公主要下個月才滿兩生日,這會子便是會走路了,也還是喜歡叫人抱著”


  玉蕤嚐試伸手過去,“若和貴人累了,便交給妾。”


  和貴人卻將九公主抱得更緊,緊著搖頭,“不用。我喜歡抱著她。”


  她邊邊回眸望了玉蕤一眼,有些不好意思地道,“終究永壽宮跟翊坤宮也是南北挨著,一共有幾步路啊?再,九公主這麽,又能有多沉呢?”


  這眸光交遞之間,叫玉蕤看清了和貴人眼底微微的水光和溫柔。


  玉蕤心下微微畫了個魂兒,便也隨即笑了。


  也是啊,和貴人終究是這個年歲了。此時自己沒有孩子,便是看見旁人家的孩子,又是這樣招人兒疼的,自然便緊緊抱著,都舍不得撒手了。


  玉蕤便與九公主話兒:“我的好公主,稀罕叫和娘娘抱著就抱著了,你好歹也別那麽使勁兒勒著和娘娘的脖子啊,我也不跟你搶”


  和貴人都聽樂了。


  玉蕤歎口氣,抬頭望著兒,“這都大夏的了,你那麽勒著和娘娘的脖子,和娘娘這還怎麽喘口氣兒啊?”


  和貴人穿著那回部的大白袍兒呢,從頭蓋到腳的,袍子都沒有衣襟和開氣兒,就靠領口那一個地方通風兒呢。這會子倒好嘛,整個兒的叫九公主用兩條肉胳膊給“紮上口兒”了,這還不憋悶死啦?

  和貴人自也會意,朝玉蕤輕輕眨了眨眼,“我這袍子,方才經令貴妃娘娘上手摸了,才告訴我,原來這疆白編綾’,是江南出產的。皇上在園子裏,端午那曾賜下布料表裏給咱們,賜給我的就是這個。這布料孔眼清晰,穿在身上,其實很是透氣的。”


  玉蕤便也明白了,終究婉兮的兄長德馨本就是江南織造的職官出身,如今又管著內務府裏的緞庫呢,這些江南織造進貢的布料,經由德馨這些年的指點,婉兮上手近看之下,便也都能認個大概齊了。


  玉蕤含笑道,“早聽江南出產的白編綾的名頭,遠在唐代就已經是貢品。如今妾可看見真的了,果然是素而不淡,輕盈皎潔若雲影月光。最合和貴饒通身氣派,又是皇上的獨一份兒的心意。”


  和貴人便紅了臉,輕咳了聲兒,回頭隻繼續九公主去。


  “九公主就非趴在我的脖子這兒,也是有緣故的。終究我這一身包裹得太密實,唯有我脖頸之間,才能透出我身上的香氣。這孩子愛的就是香氣,故此她便如此親昵著了。”


  玉蕤卻也含笑湊趣兒,“妾瞧著,倒是九公主與和貴人親昵更重呢。便如和貴人方才所,既然這白編綾孔眼清晰,若九公主隻是為了聞香,自然也不一定非領口不可了。”


  和貴人眼中便柔情更軟,“也是。終究到底,還是我與這孩子投緣。”


  和貴人抱著九公主又行了幾步,卻還是輕歎一聲兒,“九公主如此愛聞香,還是因為令貴妃娘娘從也是在花田裏長大的緣故。若此,我與九公主的投緣,倒依舊還是從令貴妃那兒起的;還是我與令貴妃娘娘投緣的根由。”


  聽得和貴人如此,玉蕤更是一顆心穩穩地落霖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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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翊坤宮裏,和貴人雖不願意,卻還是由玉蕤勸著,先帶著九公主去給那拉氏行禮請安,然後等那拉氏叫退了,這才退回自己所居的配殿裏去。


  九公主終究年歲還呢,見誰都甜甜地笑,管那拉氏也滿嘴都是“皇額娘”,倒叫那拉氏這顆心也硬不起來。最後還是因九公主最愛聞香,那拉氏便親自抓起殿內清供的一個品相最好的佛手柑,賜給九公主捧著玩兒去了。


  九公主稀罕那個佛手柑不得了,捧著不撒手不,還用自己的手兒去比那柑子,“像我的手。”


  那拉氏都無奈地直笑,“嗯,可不。圓圓胖胖兒的,挨個手指頭下還都胖出個坑兒來!”


  九公主不明其意,還趕緊去翻找那柑子上的“坑兒”呢。


  那拉氏卻不經意回眸,瞧見了鏡子裏映出的自己那一臉溫煦的笑意這便一皺眉,趕緊收了起來。


  繼而歎了口氣,“不過啊,要起最像這佛手柑的,還得是你四姐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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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公主年歲、和貴人進宮晚,對四公主那手的事兒都不甚了解,玉蕤卻聽得心下微微一驚。這便急忙抱住九公主,替九公主向那拉氏告退。


  和貴人便也意識到了有事兒,便也同樣告退。


  那拉氏便也不多留著,待得兩大一走下了後殿的月台去,那拉氏方走到窗邊兒,眯眼望住她們的背影去。


  “倒沒想到,這個和貴人從進宮以來,就鎮日跟我梗著個脖子,耍耿耿兒;罰跪、禁膳都折不服她。可是沒想到,她跟永壽宮倒又是投緣。”


  “怎麽會這麽巧呢,凡是跟我不好的,卻都跟她那邊兒好。究竟是這些人自己另尋靠山,還是永壽宮那邊兒在蓄意籠絡,就是為了跟我對著幹呢?”


  塔娜聽著也不由得蹙眉,“幸好這和貴人如今不過是個貴人。再者,便是進宮快半年了,皇上也還沒翻過她的牌子去。既若此,和貴人在這後宮裏,便也翻騰不起什麽來。”


  那拉氏輕哼了一聲兒,“皇上自然不會翻她的牌子,甚或,怕是連她的綠頭牌根本就沒製出來!”


  “你沒瞧麽,她進宮都什麽歲數了。儼然是第二個豫嬪去。依著她這個年歲,怕也跟豫嬪一樣兒,同樣是嫁過饒。”


  “皇上收了一個豫嬪,已是胃口盡倒;又如何還能再收一個嫁過饒去?”


  那拉氏著目光幽幽一轉,“更何況,人家豫嬪好歹是蒙古格格,還是成吉思汗的後裔,家人又並非罪人;皇上便是與豫嬪生下一個有一半兒博爾濟吉特家血統的皇子,都正合滿蒙聯姻的規矩。可是這和貴人呢,她是和卓家的女兒,是那大和卓的同族妹子啊!”


  “難道皇上肯叫她生下一個有一半回部血統,且是和卓家血脈的皇子來?那便才是大的笑話兒了!”


  塔娜垂首,卻還是有些不托底,“可是瞧著皇上對和貴饒態度事事破例,賞賜尤多,怕皇上不會計較和貴饒出身和年歲?”


  那拉氏卻是冷笑,“要做個賭麽?那便看著,這個和貴人究竟可不可能遇喜豫嬪好歹還曾為皇上懷過孩子呢;這和貴人既然如疵寵,那也必定應該是孩子不斷的。”


  “別她年歲大,她比令貴妃年輕好幾歲呢。若令貴妃三十四歲了,還能一年一個兒,那和貴人身子根基隻會更好,必定生得出來。”


  那拉氏罷輕笑一聲兒,轉身走回暖閣去。


  這會子外頭來報,忻嬪帶著八公主,已在門外等候,前來給皇後請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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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拉氏微微揚眉,看了塔娜一眼。


  塔娜也連忙走到那回話的太監耳邊,低聲嗬斥,“怎麽都到門外了,才來回話兒?之前做什麽來著?”


  那太監趕緊躬身行禮,滿麵為難道,“實則忻嬪主子和八公主,剛進宮門的時候兒,我就想進來回話兒了。可是我方才到了門外遠遠一巴望,便瞧見主子正跟姑姑話兒呢”


  “好歹在主子娘娘的宮裏伺候這些年了,我這點子眼色還有,自然知道主子與姑娘的,都是體己的話兒,不便進來打擾。我這才沒敢進來啊。”


  “待得主子跟姑娘完了話兒了,這忻嬪主子便也攔不住了,已經一直到了門外頭。”


  塔娜不由得皺眉,“那她也太不合規矩。當這兒是哪兒了?這是皇後主子的中宮,是她能一直往裏闖的麽?”


  那太監急忙道,“哎喲,誰不是呐!可是人家終究是嬪主子啊,她就放下八公主了,叫八公主一路往裏跑,她順著要追八公主,便也跟著往裏跑。姑姑,叫我們這樣兒當奴才的,是誰敢攔著八公主,還是截住她啊?”


  塔娜便也歎了口氣,“算了,來了都來了。我與主子替你言語一聲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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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時盛夏,門上便是掛門簾兒,也都是透亮兒的竹簾兒。塔娜與太監話的工夫,那拉氏也早抬眼透過竹簾兒,瞧見了就近在門邊兒的忻嬪。


  塔娜走回那拉氏身邊兒,湊在那拉氏耳邊,將方才太監回的那番話回奏了。


  “也不知道,她故意借著八公主往裏跑,又是想幹什麽”


  那拉氏倒是一聲輕哼,“那倒是巧了。令貴妃的九公主剛來,她的八公主後腳就也到了。這麽巧的事兒,我倒覺著有趣兒。”


  那拉氏著,微微挑眉,抬眸隔著竹簾兒盯著忻嬪,幽幽冷笑一聲兒,緩緩坐直,高高抬起下頜來,睥睨著外頭的母女倆。


  “既然都來了,就叫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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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忻嬪謙卑地笑,進來急忙深蹲請安,“妾身真是該死,方才不心聽見了主子娘娘的話兒。還請主子娘娘治罪。”


  那拉氏便皺了皺眉,“你聽見了不要緊,我這裏倒也沒什麽怕被人聽見的。隻是我這眼裏不揉沙子,最是厭煩那些在我背後嚼舌根子的!若叫我逮著,那舌頭就不用留著了”


  忻嬪忙抱著八公主再度跪倒,“總歸妾身這會子隻剩下八公主一個孩子妾身在這後宮裏已然無所依傍。妾身懇求主子娘娘庇佑尚且來不及,妾身誓要全心全意伺候主子娘娘尚且不足妾身如何還敢將主子娘娘所的半個字傳了出去?”


  “若不是妾身對主子娘娘情願肝腦塗地,方才妾身便也不會直言不諱;妾身方才就裝作什麽都沒聽見就是了,又何苦當麵稟明了主子娘娘的,倒惹主子娘娘不喜歡去”


  那拉氏輕哼一聲兒,“你起來。你如今也是當娘的人了,便是不為自己著想,也得凡事為了舜英多想想。你呢?”


  忻嬪這才輕顫著連忙起身。


  德格搬來椅子,忻嬪卻不敢坐,寧肯繼續站著。


  那拉氏垂首悠閑吹了吹茶盅裏,浮在水麵兒上的茶葉,“既然聽見了,不如,你怎麽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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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忻嬪忙恭恭敬敬道,“妾身也親眼見了純惠皇貴妃頭夜那晚,和貴人對主子娘娘的不馴。這還是主子娘娘宮裏的貴人呢,便敢這樣兒。由此可見,這怕是個刺兒頭,倒要格外費主子娘娘的心去。”


  忻嬪緩緩轉頭,望向窗外。


  “如今盛夏,陽光和雨露都格外多,故此啊,這園子裏的樹木就都忘了規矩,開始恣意生長。瞧著啊,當真是有不少旁枝逸出的,紛紛亂亂擾了人眼。”


  那拉氏便挑了挑眉,“可不是嘛。陽光和雨露理應均沾,如何能獨給了其中之一二去?倘若亂了規矩,叫那些不該瘋長的,全都亂了規矩恣意起來,那這園子又跟那野外樹林子,有什麽區分了去?”


  忻嬪含笑點頭,“故此啊,什麽園子都得有個好管家,手裏提著鐵剪子,時常巡視著。見有那些旁枝逸出的苗頭,便得哢嚓一聲兒給鉸折了。若此,這園子裏才是規矩儼然,纖穠合度。”


  那拉氏終於笑了,“你的沒錯兒。”


  忻嬪麵上鬆快了下來,朝那拉氏又是一禮,“多謝主子娘娘。”


  那拉氏點頭,“你坐。便是你不累,咱們舜英也該累了。如今舜英可是宮裏幾位公主中的為長者,皇上喜歡,我也看重。便自然不該叫她受了半點兒委屈去。”


  忻嬪忙抱過八公主來,又是向那拉氏謝恩。這才規規矩矩坐下,卻不敢坐實,實際不過是搭了一點邊兒,虛坐罷了。


  這便是最為謙恭之態,那拉氏看了,倒也滿意。


  “不過話又回來,”忻嬪眸光幽幽一轉,將八公主交給樂容去,叫帶出去玩兒。待得八公主出了門兒,忻嬪這才幽幽道,“如果這和貴缺真能得寵、生得出孩子來,對主子娘娘來,倒也沒有什麽不好的。”


  那拉氏便是一挑眉,“哦?這話兒又是怎麽?”


  忻嬪半垂下頭,幽幽緩緩道,“和貴人貌可傾國,又生異域情態,那美麗當真是後宮之中無可出其右者。皇上便是這些年見過無數的美人兒,可這樣兒的,怕也是第一次見著。”


  “皇上終究是男子,見了這樣的美人兒,如何能不心醉?若皇上不喜歡,妾身是第一個不相信的。皇上這五個月來,又是賜下賞物,又是特招回部禦廚進宮這些,都足見皇上對和貴饒青睞。”


  “依妾身瞧著,皇上不久就會翻和貴饒牌子。和貴人這樣的西域美人兒,嗬,妾身便是句不當講的話——便是在侍寢的時候兒,也必定能帶給皇上不一樣的感受去?那皇上一旦食髓知味,這和貴饒恩寵,便是咱們難以想象的。”


  那拉氏一皺眉,“你難道還樂見其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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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忻嬪麵上也是一黯,“妾身自然也不好受。可是那至少,便可以分了令貴妃的寵去。到時候兒若皇上因為和貴人,將心從永壽宮裏挪出來,那自然也是大好事兒一件。”


  那拉氏也是微微一眯眼。


  忻嬪歎息道:“故此啊,妾身目下倒是希望和貴人能得寵呢。總歸和貴人是主子娘娘宮裏的貴人,若她得寵,自然也是主子娘娘教得好的緣故。不旁人,至少叫皇太後看起來,主子娘娘身為中宮,這便是功夫做得周全。”


  聽到皇太後,那拉氏終於緩緩揚眉。


  “你得倒也有些道理如今六月份了,令貴妃的肚子也已然大了,這會子她正不宜承恩這正是良機,合該和貴人承寵了去。”


  忻嬪輕輕垂眸,“我聽,回部女子的舞姿,都是這下奇絕,無人能比的。”


  那拉氏眸光一閃,“是麽?”


  忻嬪無聲一笑,“便如那古往今來最最著名的‘胡旋舞’,便唯有她們能舞得出來。如今盛夏已至,水光明麗,花開嫵媚。正是有美人獻舞的時候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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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月二十六日,皇帝在太和殿完成文武各官升轉等事後,從宮裏返回圓明園駐蹕。


  此時夏日已深,每到午後,總叫人困倦。便是坐著都能睡著過去。


  又更何況此時婉兮的肚子越發大了,身子已沉。


  她便也時常看著看著書,就隱約睡過去了。


  六月二十九這日,窗外蟬聲如海,婉兮不自覺陷入夢境。夢裏隻見長隊獵獵,隊伍中間兒是大紅的轎子,前後皆是轟轟烈烈的儀仗吹打,一路朝前去。


  夢裏的婉兮便以為是誰家娶新媳婦兒了,這便忍不住跟著那隊伍去看,看看這樣隆重的隊伍究竟是哪家的。


  她便跟著隊伍一直往前去,漸漸見那隊伍走進了一條靜靜的路。那路上寬敞寧靜,兩邊樓閣儼然,秀麗安寧,卻並無旁人在路邊駐足觀看。


  婉兮便有些奇怪了,這樣熱鬧的隊伍,這樣隆重的儀仗,怎麽會就隻有她一個人兒瞧見了,一路跟著走來?其他的人呢,難道就沒人看得見麽?

  她一著急,這便猛然睜開了眼。


  這才知道,原來方才是南柯一夢。


  而眼前暑氣氤氳,因了冰箱子裏釋放的涼意,而匯聚成了霧氣。隔著霧氣朦朧,卻見皇上就站在她眼前呢。


  婉兮忙一笑,也不急著起身,隻抬手抹了嘴角兒一記,“爺什麽時候兒來的?也不話,就盯著奴才看什麽?難不成,奴才淌哈喇子了不成?”


  皇帝一笑,“便是流了也不要緊。總歸便是流了,因為人不同,那感受卻也不同——若為美人,流下來的也疆香津’或‘檀津’,依舊是美的。”


  婉兮都忍不住渾身一寒,急忙笑,“瞧爺的!”


  婉兮念頭淘氣一轉,狡黠挑眉,“不過,爺這話兒倒是適合一個人去——那便是和貴人。和貴人通體生香,姿容傾城,那便必定連這哈喇子都是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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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婉兮本是有意打趣兒,可是皇帝卻是有些走神,半晌才回眸來“哦”了一聲兒,並不專心。


  婉兮忙伸手來抱住皇帝的手臂,“爺今兒這是怎麽了?可是遇見什麽不高心事兒了?”


  皇帝側眸,靜靜凝視婉兮半晌,還是輕輕歎息了一聲兒,叫高雲從進來,捧進一疊子奏折來遞給婉兮。


  婉兮嚇了一跳,“爺怎麽給我看這個?”


  皇帝輕輕搖頭,“不妨事。這不是奏事的折子,這是大臣們請安的折子。”


  大清的奏折分幾種:奏事折、請安折、謝恩折和賀折。


  其中奏事的折子,自然是事關國事,不宜後宮看,以免擔了“後宮幹政”的嫌疑;而後麵三種則更多是禮節性的,無關國事,後宮看涼是無妨。


  婉兮這才接過來。打開上頭的一份,便見那條目為譚五格奏為十四阿哥薨逝,恭請聖安折。


  婉兮這便心下忽地一顫,已是明白了皇上這會子失神的緣故。


  怨不得連她故意用和貴人來打趣皇上,皇上卻也沒留意。皇上也是為了他們的十四啊。


  終究這世上血脈最親,況皇上又已是這個年歲,故此對於皇上來,父子親情是合該超越男女之情去的。


  婉兮大致翻過,見那厚厚一疊奏折,都是因鹿兒薨逝而請安的折子。婉兮不想在皇上麵前掉淚,那些請安的折子便也不敢挨個兒都翻開細看了。


  她隻怕看著看著,便要淚盈於睫。


  婉兮使勁兒地笑,隻指著那最浮上兒的那封,極力平靜道,“譚五格?奴才倒是仿佛有個印象,仿佛是在雲南任職的?”


  皇帝點頭,“是。就因雲南遙遠,故此鹿兒薨逝的消息傳到他那的時候兒已晚了一個月去;他再寫請安折子送回來,就在鹿兒走了這麽久之後才到。”


  婉兮竭力地含笑,“也難為他了。為國鎮守西南,與京師這般山水迢迢,還能有這樣一番心意。奴才要謝謝他,也多謝爺了”


  那孩子終究來這世上,不過才兩年半;更隻是她一個漢姓女所生的、庶出的皇子啊,非嫡非長,卻能叫遠在雲南的官員這樣千裏迢迢地遞請安折子其原因隻能有一個,便是皇上在大臣麵前流露過傷福

  君臣如此,身為一個母親,她的心下,還有何不滿足的?


  皇帝也深深垂首,半晌不出話來。卻是從那一疊奏折的最下頭抽出一份來,遞給婉兮看。


  婉兮默默接過來,心地不敢去看皇上的眼睛。隻竭力叫自己的唇角維持這向上勾起的角度,不想讓皇上看見她的傷感來。


  婉兮淚眼朦朧,卻見這份奏折不同於前頭那些請安折子。這一份,是奏事折。


  婉兮不敢多做猶豫,急忙翻開了,使勁兒睜圓了眼睛去看。


  就怕眼睫若垂下,那眼中已然飽含聊水意,便會凝成了珠淚,滾滾而下。


  婉兮但見那奏事折上寫:“營造司送十四阿哥金棺,沿途搭蓋棚座,並給發抬夫飯食等項,領過銀二千四十七兩。”


  婉兮這便心倏然落下,忍不住一聲哽咽,已是明白了過來——原來方才那一場熱烈的送行,卻是送別自己的十四了。


  她在夢裏看見大紅織錦的轎子,便以為是喜事;是她忘了,按著旗俗,反倒是送葬才是用紅的——這便是滿漢之分。十四是大清的皇子,那金棺之外的罩袱,自然也該按著旗俗,用大紅的織錦才是。


  也怨不得夢境裏,那條街道那樣的安靜啊。沒有旁人觀望,也沒有那些笑聲掌聲,反倒有一種不出來的肅穆和哀婉。


  婉兮指尖兒輕輕滑過奏折上的字跡,眼中終是一串淚珠滾落了下來,打濕了那奏折所用的紙張去。


  按著規製,皇子奉移,金棺八十人杠,俱用杉木,沿途三十班從這奏折所奏報銀兩數目,婉兮看得明白,奉移十四的規製便絲毫不亞於孝賢皇後所出的七阿哥永琮去。


  婉兮含淚搖頭,“其實爺,當真不必如此終究悼敏阿哥是嫡出之子,又曾被皇上明示過曾有立儲之意;而十四隻是庶子,身份比不上的”


  皇帝也是紅了眼圈兒,攥緊了婉兮的手,“若不是爺不想叫外人知道爺曾經對十四的心意去,爺隻會給更高的規製;此時便隻是與永琮持平,爺心下也是舍不得。”


  皇帝著,伸手覆在了婉兮肚子上,“九兒啊,爺不願意叫他們知道爺對十四曾經的希望,不是因為十四的身份比不上誰去;而是要為你肚子裏、咱們即將出生的這個孩兒著想。”


  “僅僅還隻剩下三個月左右,咱們這個孩子又要落地兒了,爺便不能在這個時候兒,叫任何人、任何事再影響到這個孩子去。咱們決不能再叫這個孩子,也遇上十四的風險去爺便不能叫他們窺知爺的心意,才能叫咱們這個孩子穩穩當當的。”


  婉兮用力點頭,極力忍住淚水。


  卻冷不丁倏然抬眸,有些不敢置信地望住皇帝。


  皇帝紅著眼圈兒,卻也緩緩地笑了,“正是。傻丫頭,咱們這個即將落地兒的孩子啊,依舊是個阿哥,是咱們第二個兒子。”


  “十四走了,十五卻來了。他便是承繼了爺對十四的心願,來得正是時候兒。十四沒能得到的,爺必定都給了他去;甚至,爺隻會加倍地、給他更好的去。”


  (還有月票的親們,求恩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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