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卷5、設防

  玉蕤當晚返回圓明園,將永琪所裏的情形稟報給婉兮。


  婉兮聽罷也是出了好一會子的神,歎息道,“可惜了兩位皇孫,也可憐了兩

  位剛剛當了娘就不得不骨肉離分的格格。”


  玉蕤也是蹙眉,“原本咱們都希望這回胡氏能誕下的就是個阿哥,以此來分開


  愉妃和鄂常在她們的心去,叫咱們十四阿哥能安安穩穩預備三月的種痘。”


  “老可憐見兒,那胡氏誕下的果然是個阿哥,倒是與咱們期盼的相同。隻是


  沒想到,這孩子竟然早產了。”


  婉兮也是輕輕垂下眼簾,“所以這世上,人算總是不及算。”


  婉兮罷倒是釋然而笑,安慰玉蕤,“無妨。這是意外,咱們指望不上這個法

  子,便再另外想法子就是。總歸時間還有,咱們安排什麽也還都來得及。”


  玉蕤卻是搖搖頭,“姐你是好性兒,以為是人算不如算,可我卻覺著,這分

  明還是人算!隻不過這算計倒不是衝著咱們來的,隻是碰巧影響了咱們去罷了。”


  婉兮聞言抬眸。


  “這話又是怎麽?難不成胡氏的早產,背後也有人為?”


  玉蕤點頭,“聽英媛講,原本這些日子還都是好好兒的。因距離臨盆的日子


  還遠,那胡氏每早上起來便也還按著規矩去給嫡福晉請安。”


  “結果今早上下了一層清雪,清雪下頭卻結了一層冰。從外表看不出來,結果


  胡氏一腳踏上去,整個人便重重摔在地上。”.

  婉兮也是眯起眼來。


  “怎麽會有這樣的事兒?宮裏規矩這樣嚴,便是冬日裏,院子裏地麵上也不準


  留下冰和雪的。突下的清雪倒還罷了,那雪下頭怎麽還可能留著冰去?”


  玉蕤道,“可不!故此我就覺著那片冰,就是有人故意為之。就趕在下雪初


  時,在地上潑了水去,熟知胡氏平日行走的路線,這便得手了!”


  婉兮點頭,“到頭來,若是追究責任,一便是追究那負責掃地的太監、二怕是

  反倒要追究到胡氏房裏負責打水的粗使女子去了。倒一時牽連不到旁人去。”


  玉蕤也是恨恨,“正是!我回來的時候兒,那所裏已經將幾個太監、女子送交

  慎刑司去審問了。”


  婉兮抬眸望住玉蕤,“那英媛格格呢,你可提醒她心了?”


  玉蕤忍不住冷笑,“想來今晚上若是那幾個太監、女子問不出什麽來,明早上

  這罪名便會安到英媛頭上去。我自是不能看著她吃這個啞巴虧,該的話我都

  了;該做的預備,她也都去辦了。”


  婉兮這才鬆一口氣,“這樣才好。”.

  亮了。


  永琪熬了一個晚上,眼已是紅了。


  愉妃也同樣是一晚沒辦法合眼,早上起來永琪和嫡福晉西林覺羅氏一起來請安

  時,愉妃便是強打精神,也仿佛老去多歲。


  永琪心下便更是難受。


  愉妃沒用西林覺羅氏伺候,隻叫她親自去看看胡氏那邊兒。西林覺羅氏告退,


  愉妃便捉住了永琪的手。


  “兒啊,你如今成婚之後,還留在宮裏,未曾出宮分府去;那你的子嗣之事,

  便與哥們兒都不同。便是各家都有夭折的孩子,可是他們的終究是在宮外,與皇上

  隔得遠;可是你就在宮裏呢,孩子夭折前後的事兒,都得牽連宮裏上下,都是要你

  皇阿瑪親自過問的啊!”


  “已經連著夭折了兩個皇孫……永琪啊,不能再這麽著了。他們是能孩子福

  薄、或者是英媛和博容福薄,可是你的長子與次子相繼夭折,且都是剛落地就沒

  了……這便難掩悠悠眾口,怕又要有人,其實是你的福氣薄。”


  永琪眸光也是一黯,“額娘得對,必定會有人這樣!”


  愉妃攥緊永琪的手,壓低聲音,“從今早上亮起,你便得麵對這些了。你且


  記著我一句話:孩子去便已經去了,決不能牽連出你後宅的內鬥之事來。”


  “不管這胡氏早產、孩子沒了,是不是有人在背後動手腳——這些咱們自己心裏


  知道就行了,切不可傳揚出去,也絕不能叫胡氏亂話去。”


  “不然,你叫你皇阿瑪又要如何看你?兩個兒子相繼夭折還不夠,難道還要加

  上你連自己後宅裏這麽三個女人都駕馭不了麽?若如此,你皇阿瑪又如何能放心將


  這麽大的江山交給你去?!”


  永琪眸光又是一閃,望住母親,緩緩點了頭.

  用過早膳,愉妃與永琪從表麵上看起來,已然神色如常。


  兩人一起去看胡氏,胡氏見兩人來,便掉下了淚來。


  “愉妃主子、阿哥爺,慎刑司可傳回話來了,他們可有人招供了去?”


  永琪與母親對視一眼,便上前來坐在炕沿兒上,握住胡博容的手,輕輕伸手幫

  她將滑下的被角拉起來,幫她蓋嚴。


  “慎刑司那邊雖然還沒傳回確定的話兒來,不過我忖著,緣故必定是出在這些

  太監、女子手裏。他們憊懶,你又好性兒,這便撒了些水都沒當回事兒。沒成想清


  早下了雪,這才結成了冰,倒傷了你和咱們的孩子去。”


  “你且放心,不管慎刑司那邊兒口供為何,我都必定饒不了他們幾個去。”


  胡博容微微一怔,望住永琪,已是流下淚來。


  “阿哥爺是認定了,這事兒必定都是他們的錯兒了?那幾個太監倒不了,那


  兩個打水的粗使女子,卻都是這兩年一直在我身邊兒伺候的。若是認準了是她們的

  錯兒,那還不是我管教不嚴了?”


  “到頭來,我摔倒早產,倒成了是我自己的錯兒害了我自己去?那豈不是,反


  倒要叫有些人成是‘罪有應得’去?”


  胡博容雖是漢姓女,這會子身子弱得都抬不起身兒來,可是剛經曆喪子之痛,


  這會子便是當著愉妃的麵兒,這些話出來也都是字字如釘,錚然有聲。


  愉妃聽了微微皺眉,便也走上前來。胡博容身邊兒的女子急忙端上一張椅子


  來,扶著愉妃坐了。


  愉妃輕歎一聲兒,伸手撫了撫胡博容的額角,“博容啊,別想那麽多。該是奴

  才們的錯兒,自然治奴才們的罪就是。那兩個使喚女子雖是你房裏的,可是她們


  終究又不是你帶進宮來的家下女子,終究都是內務府送進來的。”


  “若看人走眼,也都是內務府看走眼了,追問那職官的責任去便是,牽連不

  到你去。”.

  永琪和愉妃都這樣,胡博容一顆心更是直沉穀底。


  她微微偏開臉去,目光躲開永琪,更是不再麵向愉妃。


  “那兩個女子的事兒,我是可以不管。隻是,愉妃主子、阿哥爺,孩子如何去

  的……這事兒我總不能放下不管!”


  永琪微微皺了皺眉,“咱們這會子的,不就是孩子的事兒麽?就是因為他們


  憊懶,叫那地上的冰沒及時除幹淨,這才害你跌倒,早產傷了孩子去。”


  胡博容的耳畔,反複轉過英媛的話。


  胡博容便霍地回眸,盯緊了永琪去,“阿哥爺是以為,我跌倒了早產,孩子是

  因為這個沒的?跌倒是跌倒,孩子沒了卻是另外一宗事兒,阿哥爺不能給混為一談


  啊!”


  永琪也陡然長眸圓睜,“你這又是何意?難道不是因為你跌倒了,驚動了孩子

  去,這才早產下來,叫孩子保不住了麽?”


  胡博容一聲輕笑,“我是當娘的,孩子誕生下來的時候兒什麽樣兒,沒有人比

  我更清楚。雖孩子是早產了,可是卻也不是保不住的月份;孩子落地兒的時候


  兒,還是哭聲洪亮,什麽都好好兒的!”


  永琪麵色一變,與愉妃又對視一眼。


  愉妃也道,“你發覺什麽了?”


  胡博容蒼白著一張臉,緩緩閉上了眼。


  “孩子生下來之後,阿哥爺和愉妃主子忙著出去報喜,這房內一時之間都隻是

  婦差們支應著,沒個人做主。”


  永琪一皺眉,“怎會?我與額娘出門時,分明囑咐了福晉在房內照應著你。”


  愉妃也道,“當時鄂常在也在。有她們兩個人呢,又如何是無人做主?”


  胡博容笑了,笑容甚為慘淡,“……是麽?那我倒是有些記不清楚了。我那會子


  剛分娩完,也是累得脫了力去,神智都不清楚了,隻是想睡。”


  “隻是惦記著孩子,舍不得睡死,睡一會子便勉強睜眼看一眼。”


  永琪的呼吸急促起來,“所以,你究竟看見什麽了?”


  愉妃則心下咯噔一聲,伸手一把攥住永琪,“博容也了,她那會子已是累到

  脫力,半睡半醒的。她便是看見什麽去,又會不會是做夢,或者是看錯了人?”


  胡博容霍地轉頭,緊緊盯住愉妃,“……奴才不會看錯饒。奴才看見是鄂常在


  站在孩兒身邊,正給孩兒蓋被子。可是她蓋完了被子還不立即鬆手,仿佛還故意用

  手壓住了,且壓了有一會子。”


  永琪砰地站起身來,“什麽?你鄂常在?”


  愉妃也急忙跟著站起來,伸手死死攥住永琪的手臂,“永琪,你先冷靜下來!”.

  愉妃將永琪拽出房去,拉著永琪在門外吹了吹冷風。


  “你瘋了麽?當真要順著博容的話,去懷疑鄂常在?博容是什麽身份,不過你


  是阿哥所裏的使喚女子,便是替你誕育孩子,卻沒能活下來;可是鄂常在呢,她是

  皇上的後宮啊!”


  “按著輩分,這叫不敬長輩;若按著身份,這叫以下犯上!”


  永琪也是深深吸一口氣,“可是額娘別忘了,這個孩子不僅是博容的孩子,也


  更關係到了兒子的聲名去。有人害我的孩子,便是有心害我!”


  “你傻了麽?”愉妃輕輕給了兒子一拳,“若後宮其他有兒子的嬪妃,可能會

  這樣辦;可那是誰,那是鄂常在啊!”


  “她自己沒有兒子不,她更是你嫡福晉的親堂姐!她們鄂家將滿門複心賭


  注都押在了你身上,她怎麽可能會害你去?”


  永琪眯起眼來,“額娘是,鄂常在不可能害這個孩子?”


  愉妃垂下頭去,也是沉吟半晌。


  正月裏的風,如薄薄的刀刃,在人麵上身上削過去。


  “倒也不能那麽……”愉妃抬起眸子來,眸光微眯,凝住永琪,“終究你身邊兒


  兩個使女相繼有了孩子,你媳婦兒心下不是滋味也是有的。鄂常在雖不會害你,

  可是那也終究是以她妹子作為你嫡福晉的身份而言;故此,她並非沒有可能為了她

  妹子,而動博容這個孩子的心思。”


  永琪喉頭一梗,“那也是我的孩子!我便如何能容得她去?”


  愉妃卻依舊緊緊攥著永琪,“那也是我的孫兒,你以為,我就不傷心麽?”


  “可是孩子已經沒了,你再回頭去追究,又還有什麽意義?此時此刻你應該往

  以後去想想,想想怎麽熬過眼前這個難關,不要叫人在你皇阿瑪麵前出什麽不利


  於你的去才是!”.

  永琪眉眼一冷,“那也無妨。我不如稟明皇阿瑪,若是福晉她果然牽扯其間,

  我索性請旨廢了這個福晉去就是!或者叫皇阿瑪另指福晉,或者幹脆空著福晉的位


  子,將英媛立為側福晉來當家就是。”


  愉妃閉了閉眼,“……我知道,你早有這份兒心。你嫌棄你阿瑪給你指鄂爾泰的

  孫女為嫡福晉,耽誤了你前程;你早想用英媛來攀住令貴妃,以及她母家的觀保、


  德保去。”


  “你這麽想也沒有錯,終究令貴妃正得寵,比你額娘我在皇上心裏更有分量;

  那觀保和德保也是前朝大員,越發受重用。”


  永琪微微蹙眉,“額娘別多心,令貴妃怎麽與額娘相比?”


  愉妃卻是緩緩挑眸,眸光變冷,“可是你別忘了,人家令貴妃自己也有兒子


  啊!若是子以母貴,如今永瑢已經出繼,純貴妃的兩個兒子都不濟事了;那目下皇


  子裏頭,除琳子永璂之外,那永璐已是排位第二的了!”


  “人家令貴妃自己有兒子不去扶著,難不成要轉頭來,就為了一個瑞常在的緣

  故,便要扶著你去不成?”.

  永琪怔住,望住母親,半晌不出話來。


  愉妃歎口氣,垂下頭去,“這些年,令貴妃是對你不錯;可是前提是她從前生

  不出孩子來,更沒有皇子。如今她有了皇子,永璐在一長大;更何況她剛剛進


  封為貴妃……”


  愉妃抬起頭來,直直盯住永琪。


  “那是僅剩的一個貴妃位分,原本今年為娘最有希望進封的。可是貴妃位分卻

  被她捷足先登,那她的永璐便也已經子以母貴,排到你前頭去了!”


  永琪身子一個搖晃。


  “是啊,還是額娘提醒得對。我便是想要盡心侍奉令貴妃,怕令貴妃也已經不

  稀罕我的心意了。”


  愉妃黯然歎息,“為娘我在後宮裏,本就不受寵,便是想替你爭取什麽,處境

  都是艱難。故此我不能自己一個人兒,我需要有人幫襯著。”


  “令貴妃是注定指望不上的,反倒是鄂常在……她肯一心一意都為了你著想,反


  倒能凡事都肯與我站在一起,什麽事兒都肯幫我的忙。”


  愉妃的頭越垂越低,良久也是搖了搖頭,歎息著抬起頭來,攥住兒子的手。


  “永琪啊,我心下也不好受。可是這個鄂常在,為娘我在後宮裏需要她;孩兒


  你的將來,便也同樣需要她。故此博容的這個話,咱們不能當真,更不能為了這句

  話去做出傻事來。”


  “況且,博容她不定就是半夢半醒了,又或者這會子是急痛攻心出胡話來呢?”.

  永琪喉頭又是一梗,一個踉蹌,已是落下淚來。


  “額娘,那可是我的兒子啊……”


  愉妃這會子已然堅定下來,眼中再也無淚。


  “你還年輕!永琪啊,你今年實歲才十九歲!你的好日子才剛開始,你將來的

  日子還長。你眼下最要緊的不是生孩子,終究你皇阿瑪又不缺皇孫,你的孩子再怎


  麽著,怕也比不過綿德和綿恩去。”


  “你這會子當務之急,是想辦法如何叫你皇阿瑪先立你為儲君!等你順利登上

  大寶,你將來想要多少孩子沒有?”


  “眼前這個孩子雖可憐,可是他絕不是你唯一的孩子。你將來得了大位去,

  若是覺著對博容和這孩子舍不得,便隨便你怎麽追封這孩子去都行;至於博容,她


  也年紀還,你便如對英媛一樣,對她多些寵愛,就也是了。”


  永琪怔怔望住母親。母親眼底的堅定之色,也感染了永琪。


  永琪點點平靜下來,舉袖抹掉眼中的淚,腰杆緩緩站直。


  “額娘得對。此次的事,唯追究那太監、女子們去就是。按著宮規,重重懲


  處去,叫博容這一口氣出來就是。”


  永琪抬眸望向際,“總之,來日方長。”.

  因二月皇帝還要去祭陵,故此正月裏這皇孫夭折之事,隨著慎刑司對太監、


  女子的懲處,便也點點安靜下來,漸漸煙消雲散了。


  玉蕤心下頗有些不平,“原本是多好的一個機會,正可拿住鄂常在去。即便未

  必能將她怎樣,可是至少能叫她收斂些,以後不敢再幹傷害孩子的事兒去。”


  “可是倒不知道五阿哥和愉妃是怎麽想的,這事兒竟然沒追究起來,反倒這麽

  無聲無息下去了……倒便宜了那鄂常在!”


  婉兮目光放得悠長,“這會子若可怕,我倒不覺得那鄂常在怎麽可怕了。”


  玉蕤也是微微眯眼,挑眸望住婉兮,“……姐你是愉妃和五阿哥,寧肯犧牲這


  個孩子?”


  婉兮歎了口氣,“自古以來,都家無親情;我原本還以為隻是手足相殘,


  這會子看起來,倒不止如此了。”


  “果然有人肯為了那個儲君之位,豁出所有的一切去。這樣的心,才最是可怕。”


  玉蕤垂首想了想,也嗤了一聲道,“這事兒出在愉妃身上,倒也不奇怪!不然

  她當年初封,是整個潛邸裏身份最低的,可是卻怎麽偷偷懷下一個皇子來,為她博

  到今日的地位呢!”


  玉蕤著也覺心寒,不由得望住婉兮,“姐你,當年的事兒,難道皇上心下

  不知麽?”


  婉兮眸光轉開,“……咱們後宮裏,嬪妃們都是從四十歲開始,給過‘整壽’。除

  了常例的千秋恩賞之外,整壽又會額外恩賞九九物品,或者銀元寶九個。”


  “乾隆十八年的時候兒,愉妃四十整壽。皇上卻並未給愉妃整壽的恩賞。”


  玉蕤也是一拍手,“我也想起來了,正是如此。內務府還曾為了愉妃的四十整

  壽,請過皇上的示下。這自然不是內務府敢忘記的,隻是皇上沒有賞下。”


  玉蟬在畔聽著,也吃了一驚,“後宮裏的人,能活過多少個整壽去?況且四十


  整壽,又是開始過整壽的第一回,皇上怎麽好歹也不能忘啊。”


  玉螢輕哼一聲兒,“……這位愉妃主子啊,得不得寵,難道這一件事兒上還看不


  明白了麽?虧她還巴望著晉位貴妃呢!”.

  女子們著話兒,婉兮還是輕輕拉過玉蕤的手,“……雖這一回沒能動了鄂常


  在去,可是景仁宮裏的事兒,還是要平。”


  玉蕤點頭,“不然慶姐姐日常不好管束,咱們鹿兒也不安穩。”


  婉兮輕垂眼簾,“蘭貴人和鄂常在,有這麽兩個人在景仁宮裏,難免陸姐姐左

  右顧不過來。可是若是兩個都去了,動靜倒是有些大,況蘭貴人住景仁宮又是皇太

  後親定的,將她挪出去,還是不妥。”


  婉兮緩緩抬頭,坐直。


  “蘭貴人和鄂常在,便去一個、留一個吧。”


  “也不必牽連到陸姐姐和豫嬪去,便叫蘭貴人和鄂常在兩人自己摩擦起來就夠了。”


  玉蕤眸光輕轉,便也笑了,“姐好主意。”.

  時至二月,雖京師裏還是有些春寒料峭,可是終究凍人不凍水,那後湖裏的


  冰已經化凍,地下的土壤也已泛起土香了。


  婉兮下島走走,在“泉石自娛”處,巧遇買麗克。


  這會子買麗克還未正式進封,身份依舊是學規矩女子,這便見了婉兮,大禮請安。


  婉兮留意到,雖買麗磕神色還是矜持的,可是行禮卻是主動些了,倒比看


  戲那日更懂規矩了。


  可見她這些日子來在那拉氏的宮裏,那拉氏必定嚴格教導於她;身入這後宮,

  便是再多的驕傲,也終究會被嚴格的宮規,一點點磨平了棱角去。


  婉兮含笑扶起買麗克,想話,終究還是忍住,依舊隻報以微笑。


  買麗克留意到,這便努力笑笑,主動用了蒙語,“令貴妃的心意,妾心下


  都領了。倒也無妨,令貴妃便用蒙古話吧。”


  “總歸這宮裏會我們回部語言的人少,也總不能求各位都能如皇上一般。


  妾若再聽不得蒙古話去,在這後宮裏便沒人能話,倒要憋悶死了。”


  婉兮含笑點頭,拉著買麗克進了廊廡坐下,卻含笑望住她,“不如這樣,我們


  暫且用蒙古話;可是從今兒起,我教你漢話,你教我你們的話。這樣兒,便不

  久之後,咱們便可棄了蒙古話,或者用漢話,或者用你們的話了。可好?”.

  買麗殼時眸光一亮,定定望住婉兮,“令貴妃當真肯學我們的話?”


  婉兮認真點頭,“其實我早就想學你們的話,在你進宮之前,甚或知道有你這


  麽個人之前,我就已經想學了。”


  買麗克蹙眉,“為何?”


  婉兮含笑,半垂眼簾,“因為我知道你們回部裏,有一位熱依木夫人。我對她

  欽佩已久,時常想象著若她能隨鄂對伯克進京陛見,我必定要見她一麵的。”


  “既然要見麵,我便總得學幾句你們的話,才能與她得上話啊。”


  買麗磕眸光便更為閃耀,“熱依木?鄂對伯克?令貴妃竟然知道他們?”


  婉兮含笑點頭,“我還知道其他很多人,比如額敏和卓,還有哈密的玉素布貝


  勒……不過他們都是男人,比不上我對熱依木夫饒神往。”


  買麗克眼中竟然隱隱有淚。


  她側過身去,極力不想叫婉兮看見。可是深吸一口氣的當兒,還是輕輕哽咽了


  一聲兒,“原來這大清的後宮裏,還有人是不將我們看成異類的。”


  婉兮心下也是愀然一動。


  古往今來,有句話雖然有些道理,卻也謬誤不淺,這便是“非我族類,其心必


  異”。回部因相貌、信仰、生活習慣都與內地迥異,買麗克在後宮裏的不自在可想


  而知。這樣的處境之下,最怕人用這樣的眼光,這樣的法來看待她。


  婉兮便輕輕一笑,嚐試著伸手去碰了碰買麗磕手,“哎?咱們怎麽遠了?


  不是好了,咱們要互相去學彼茨話去麽?”


  玉蟬早捧上了筆墨來伺候。


  婉兮提起筆,衝買麗克眨眼一笑,“我先教你一個漢字。”


  買麗克便也被筆墨吸引過來,點頭靜待。


  婉兮屏息凝神,在紙上落墨,大大地寫了一個字——“窅”。


  買麗克盯著這個字,好奇地打量著。


  婉兮含笑教她,“這個字念‘咬’……我們漢字啊,形與聲皆有涵義。你看這個


  字,分解開來便是‘凹陷下去的深目’。”


  婉兮抬眸含笑凝注買麗克,“這正是你眼睛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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