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卷319、喜與悲
見柳佳氏喊冤,瓜爾佳氏立即再道:“六公主才四歲,正是言行舉止都在模仿
饒時候兒。她本是六公主身邊兒最親近的,故此她做什麽,六公主自然按樣兒去
學了!若不是她鎮日價在嘴裏含著棗兒,六公主便也不至於跟著學會了這個毛病去!”
瓜爾佳氏著還向上叩首道,“皇後主子容稟,尋常人吃完了棗肉兒,早就把
棗核兒給吐了。可是這柳佳氏的娘家原本是山西黃河邊兒上的人。她總啊,她們
娘家那邊產一種酸棗兒,便是吃完了肉兒,隻剩下棗核兒,含在嘴裏也能治牙疼。”
“故此啊她在宮裏吃完了棗兒,便也不吐那棗核兒。即便有時候都不是她的
那種山西酸棗兒,可是她還是習慣把棗核兒在嘴裏含著。奴才沒少了見她一邊含著
棗核兒,一邊兒給六公主做針線,又或者是臉對著臉地話。”
“六公主年幼,哪兒分得清這樣的危險去?不過是瞧著她這麽做,六公主便也
依樣畫葫蘆罷了。她呢,她自己因早就有這個習慣,瞧見六公主也含了棗核兒,卻
也不當回事兒,非但不攔著公主,反倒有時候兒還故意將她嘴裏的棗核兒露出來,
跟公主相視一笑……”
“公主這習慣便更是根深蒂固,便是奴才想幫公主扳過來,都做不到了。”
瓜爾佳氏到後來,已是聲淚俱下,充分看出她的一片苦心卻付諸東流的委屈來。
她抬起淚眼,望向婉兮來,“那日令主子遇見了,便是挺著大肚子,令主子也
嚴厲申飭於奴才和柳佳氏。奴才心下自然是記得緊緊的,自那日帶著公主回了宮
後,奴才便更加心謹慎,絕不準公主再去碰棗兒,更不準公主再去含著棗兒……”
“可是誰知啊,這柳佳氏她還是改不了每日含著棗兒的毛病。奴才有一眼看不
到的時候兒,公主便從她那拿到了棗兒,含在嘴裏去。她卻還是不長記性,不攔著
公主,還時常跟我打馬虎眼,不叫我瞧見!”
瓜爾佳氏將話到這兒,所有人都恨恨地望向那柳佳氏去。
婉兮按著額角起身,叫玉蟬悄悄兒去回塔娜一聲兒,叫塔娜待會兒與皇後回稟
一聲兒,就九公主到了吃奶的時間,在宮裏鬧了。
婉兮自己先走一步,背後傳來那柳佳氏淒厲的哭聲。
那拉氏已是傳了杖,叫打到那柳佳氏招供為止.
走出翊坤宮,玉蟬也是心有餘悸,忍不住低聲與婉兮,“……奴才瞧著那柳佳
氏哭得淒厲,倒不像是在抵賴。”
婉兮便也點頭,“你的沒錯。瓜爾佳氏和柳佳氏,兩人都是六公主的保姆,
原本應該一體治罪。那柳佳氏怕是也沒想到,瓜爾佳氏反來倒打一耙,將所有的罪
責都推在她身上去了。”
玉蟬也是歎氣,“誰不是呢?柳佳氏便是與公主再親近,她終究隻是個奶口
嬤嬤;反倒是那瓜爾佳氏才是精奇嬤嬤,是負責看顧公主的才是。若分責有輕重,
倒是應該瓜爾佳氏更要問罪才是。”
婉兮輕輕搖頭,“可是瓜爾佳氏今兒已經將話到滴水不漏,那柳佳氏又無旁
證,便再難辯白了。”
玉蟬深深垂首,“奴才倒不想別的,就是替柳佳氏那孩子可憐……剛下生,連親
娘的奶都沒吃上幾口,便跟著就分別這三四年去;今兒這一劫,那柳佳氏都不知道
還能不能逃得過來,不定那孩子便再也見不著親娘了。”.
傍晚時分傳來了消息,柳佳氏挨了杖責,卻寧死不肯承認。這便竟然被……活活
打死了。
因有瓜爾佳氏和翊坤宮中其他眾饒旁證,便是柳佳氏自己不肯認,可是六公
主夭折的責任,還是掛在了她身上。
那拉氏最後開恩,她好歹伺候過六公主一場,也不是有意加害公主,終究還
是粗心大意犯下的大錯,這便不牽累她家人,隻叫她一命抵償便罷了。
這一晚,婉兮將幾個孩子都歸攏到一起,母子幾個在一個炕上擠著睡。婉兮將
孩子們緊緊抱在懷裏,便是睡著了都不肯鬆開.
因十一月就是皇太後的聖壽、十二月又要過年,宮裏各處喜慶還來不及,便也
沒人多去追問一句柳佳氏的死。柳佳氏便連同她親自奶大的六公主一起,在這紫禁
城冬日的熱鬧裏,如飄過紅牆的雪沫子,寂寂無聲地飄散了……
十月二十四日,皇帝在宮中陪九公主過完百祿,於十月二十五日起鑾赴盤山行
宮,召見西紮薩克使臣。
皇帝因九公主剛下生就起鑾秋獮而去,沒能陪九公主過滿月,故此此次九公主
的百祿辦得便格外熱鬧了些。婉兮宮裏這連著幾日的熱鬧,就更是將六公主夭折的
悲傷,全都覆蓋了下去。
十月二十五皇帝聖駕一走,婉兮便不意外在禦花園裏,“邂逅”了忻嬪去。
婉兮原本是帶著永璐來看鹿。
不知道是不是名字裏也是個“璐”,名又槳鹿兒”,故此永璐格外稀罕這禦
花園裏養著的梅花鹿。便是永壽宮裏那麽多活物,他也還是要每都要來看看這些
梅花鹿,才能安心。
婉兮將永璐交給精奇嬤嬤顧佳氏,又給玉蕤使了個眼色,叫玉蕤與顧佳氏先帶
永璐回宮去。
禦花園裏安靜了下來,婉兮走進“絳雪軒”,先坐下,抬眸凝注忻嬪,“忻嬪今
兒必定是有話要對我,故此才早早兒等在禦花園裏。我來了,忻嬪罷。”.
忻嬪深吸一口氣,“柳佳氏死了,便無論是皇上、皇後,還是這六宮上下,就
都以為舜華的死,已經有了個交待。”
“令妃娘娘,我倒要問你一聲兒:你也放下了麽?令妃娘娘又覺著我,也就這
麽放下了麽?”
婉兮眸光盯著忻嬪,緩緩打轉,“我放不放下都無關緊要,總歸我又不是舜華
的本生額娘。至於忻嬪你自己放下還是沒放下,你自己心裏自然比誰都清楚,又何
必要來問我?”
“你知道就好!”忻嬪厲聲一呼,震得窗外那棵海棠樹上的雪沫子,都撲簌簌地
落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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