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卷317、黑鍋

  “可是啊,咱們皇上就偏偏下旨,叫每年除夕晚上沐浴之後,就穿這件兒。而


  且還下旨,‘以後每年是為例’,不但那一年大年三十這麽穿的,以後是年年都這麽

  穿了。”


  “別我勸過,便是皇太後都正式問過。你猜皇上怎麽?——皇上,‘他喜歡

  香色’,所以就這麽穿了。”


  那拉氏到這裏都是忍不住苦笑,“子之尊,大過年的不肯穿明黃,卻要穿

  香色;可是當年祥貴人進宮,區區一個貴人,賞賜物裏卻有明黃的氅衣去!”


  “都宮裏的規矩嚴,半點行差踏錯都是掉腦袋的。可是什麽規矩到了咱們皇

  上這兒,卻都成了擺設兒,半點約束不了他去。”


  “咱們這位皇上啊,話辦事便總是這樣‘任性’,從來不在乎旁人怎麽看、怎


  麽。想想曆朝曆代,這服色都是極其嚴格的規矩,若有僭越,便是滿門抄斬的大

  罪——可是如今到了咱們皇上這兒,什麽都約束不了皇上,賭看皇上自己的心思罷

  了。”


  塔娜一點點聽出些滋味來了,不由得噤聲,隻心瞟著主子麵上的神色去。


  “不光衣裳,皇上對這後宮裏的人,何嚐不是如此呢?不旁人,咱們就

  令妃吧,她從進宮那一開始,到初封、分宮,再到如今,哪一遭哪一樣兒上,是


  按著祖宗的規矩來的?”


  “雖目下永璋、永珹、永瑢這幾個漢人、高麗人所出的皇子,一個一個的被


  皇上褫奪繼承權、出繼的;可是這些終究都不是令妃的孩子。誰能,皇上不會一

  路叫令妃衝破所有的祖宗規矩去?”


  塔娜微微皺眉,輕聲道,“那這回,主子何不趁機抓住了令妃的辮子去?”


  那拉氏啪地扔開龍袍,抬眸望住塔娜,寒聲而笑,“你當我不想?我是抓不住

  啊——可是你也看見了,那香珠根本就卡不住人去,我若還抓著這事兒不放,我豈非


  成了自討苦吃?”


  那拉氏懊惱不已,“結果到後來,反倒給了那愉妃當好饒機會去!這事兒一

  過,那令妃的心下必定感激愉妃,而怨懟了我去!”


  “此時咱們已經居於下風,若還要查舜華的死,那便必定又是從咱們自己宮裏


  先地覆翻——查出來誰,不都是咱們宮裏的人兒,是我位下的奴才?”


  塔娜心下也是一個翻湧,連忙蹲身,“是奴才愚鈍了。既然皇上都不再追著,


  那咱們便樂得暫時放下。總歸那六公主也是忻嬪的孩子……主子隻是嫡母,又急什麽


  呢?”


  那拉氏輕哼一聲,“你沒瞧見麽,令妃這回都撂下不管了。表麵兒上是她惱恨


  忻嬪這回不分青紅皂白,非要冤賴了她去;可是實際上細想想,是她聰明,不願意

  跟咱們再針鋒相對才是。”


  “人家都聰明地知道閃避了開去,那咱們何必還非要自查,非要將咱們自己宮

  裏的人一個一個拎出來,送到風口浪尖兒上去?”


  塔娜忙垂首,“不查了,奴才這便將所有的事兒都撤下來。”


  那拉氏點頭,“也不用全撤,好歹做個樣子。虛應著鬧些動靜,也就是了。”


  塔娜微微一怔,隨即便也笑了,“……可不,六公主雖是在咱們宮裏養育著,


  身邊兒的人主要都是咱們宮裏的。可是並非沒有從忻嬪那邊帶過來的。索性將所有


  的事兒都推到那奶口嬤嬤身上去罷了,既能了結了此事,又叫咱們樂得幹淨。”.

  如往年一樣,一進十月,宮裏便格外忙碌起來了。既要為皇太後十一月的聖壽

  準備,又要預備著過年。


  今年皇帝十月裏除了冬至節等重大的祭祀之外,還為了布嚕特時辰的覲見而忙

  碌;而月底,又將赴盤山行宮,召見西哈薩克使臣(哈薩克分東、症西三個部

  分,阿布賚隻是其中一部分)。


  西域全疆即將全部平定,各部使臣紛至遝來,皇帝今年注定又將一番忙碌。


  這日,婉兮正在宮中陪著孩子們玩兒。她抱著九公主,永璐則在炕桌兒邊坐


  著;而地下,是七公主、拉旺和福康安三個人玩兒著老鷹抓雞。


  原本以為七才該是被保護的雞,可是事實上,人家七堅持要當老母雞。


  福康安和拉旺沒轍,隻得輪著當老鷹和雞,總歸都是一前一後圍著七轉就是了。


  九公主不知道哥哥姐姐們玩兒的是什麽,總歸看著他們鬧騰,就跟著大方地

  笑;永璐則沒那麽全神貫注了,他是坐在炕幾邊兒上,將更多的注意力放在了那一

  盤子瓜子兒上。


  一歲半的家夥,已經開始琢磨著怎麽能將瓜子兒給弄開了。


  正是滿屋子熱熱鬧鬧呢,皇後宮裏來了傳旨太監,請婉兮這會子撥冗,過去

  一趟。


  婉兮還隻當是皇後要與她商量皇太後聖壽的事兒,這便撂下了孩子們過去。結

  果一進翊坤宮的正殿,就發覺氣氛有些不對勁兒。


  各宮嬪妃,位分低的早早都到了。左右兩列,中間兒的地氈上則跪著個一臉蒼

  白的婦差。


  婉兮邊往裏走,邊瞟了一眼。


  臉熟——正是當日跟著六公主,卻在一邊兒偷懶睡覺的那個嬤嬤。扶家姓柳,故


  稱柳佳氏。


  婉兮坐定,那拉氏便歎了口氣,“眼見著西北的軍情勝利在望,下個月又是皇


  太後的聖壽之日,咱們宮裏便隻準見喜慶,不許見醃臢埋汰的事兒。故此有些事

  兒,便得提前趕在這個十月裏,該料理的都料理完了才是。”


  忻嬪來晚了一步,進來瞧見那柳佳氏跪在地下,麵色便是一變。


  那拉氏揚聲道,“忻嬪來得正好。地下跪著的人,你可認得?”


  忻嬪眼瞳一時烏黑,襯得一張臉更是雪白。卻也隻能回答,“自然認得。這是

  舜華的奶口嬤嬤,從就伺候舜華的。”


  那拉氏點點頭,“按著宮裏的規矩,奶口嬤嬤伺候公主滿一周歲,就得止退

  了。隻是那會子我的永璟也還,六公主周歲那前後,又是令妃的七公主下生,


  這宮裏和內務府都一時忙翻了,倒都沒顧上此事。”


  “再後來忻嬪又有了八公主,六公主身邊兒得單獨辟人來伺候了,忻嬪便也


  這柳佳氏伺候的好,便是不喂奶了,也可以給六公主當個保姆去。”


  “後來舜華挪到我宮裏撫養,我一來信得過忻嬪的眼光,二來也是覺著這柳佳


  氏跟舜華感情親近,不忍拆散,這便也將柳佳氏一並挪過來罷了。”


  “可是誰能想到,這個柳佳氏卻辜負了咱們!”


  那拉氏著抬眸盯一眼婉兮,“令妃,你來,當日你曾親眼見了什麽去?”.

  婉兮微微皺眉,卻也不得不起身,將當日情形道來。


  那拉氏一拍迎手枕,“你們可聽見了?當日舜華就曾出過這樣的事,若不是令


  妃路過遇見了,不定舜華早就已經出了事!”


  “令妃當日那般警告這柳佳氏,可是她呢,非但不思悔改,反倒變本加厲,趁


  著我隨駕秋獮,不在宮裏的當兒,她便又故技重施!”


  那拉氏一聲斷喝,“那瓜爾佳氏呢,叫她進來!”


  那瓜爾佳氏,便是伺候六公主的另外一名精奇嬤嬤。這瓜爾佳氏是皇後宮中所

  指派。


  瓜爾佳氏驚慌入內,進內便是叩頭,“回皇後主子,八月二十六那日,六公主

  因一時寂寞,便要在廊下打悠悠。奴才因為手上還有活計,這便在殿內一邊忙著,

  一邊隔著窗戶看著公主;而柳佳氏就在窗外廊下欄杆上坐著,一邊推公主打得高,

  一邊伺候著公主。”


  “因為柳佳氏是公主從就伺候在身邊兒的,與公主的情分比奴才深,伺候公

  主的經驗自然也比奴才更熟練,故此奴才便沒想旁的……哪知道,窗外那悠悠打得好


  好兒的,忽然就聽見‘哎呀’一聲兒,竟是公主從悠悠上掉了下來!“


  “奴才登時驚得扔了手上的針線活計,跑出去一瞧。隻見柳佳氏紮撒著一雙


  手,就站在那悠悠後頭,已是嚇的麵無人色。我問了才知道,原來方才她推公主,


  結果一時有些眯瞪了,手上沒了準頭,給推大了勁兒去!”


  “那悠悠就翻了,公主這才掉落下來……”


  聽到此處,那柳佳氏已是嚇得渾身篩糠一般的抖了起來,“我沒有,我沒有!


  我若是眯瞪了,推公主的勁頭兒應該越來越才是,怎麽能越推越大!”


  那拉氏砰地一拍迎手枕,“柳佳氏,事到如今,你還該狡辯!我看,你是將你


  一家老的腦袋都不要了!”


  那柳佳氏又是狠狠一震,慌亂四望,忽地大喊道,“是公主,是公主她——淘

  氣,好好兒地坐著打悠悠還不滿足,非要,非要站起來!”


  “那悠悠的座兒窄,她非要站起來,結果腳底下就打了滑!奴才用尋常的勁


  兒,依舊那麽一推,結果,結果公主就給踩翻了,這才扣鬥子了!”


  忻嬪已是再坐不住,站起身來走到兩個婦差麵前,狠狠盯著她們兩個。


  “那她究竟嘴裏吃了什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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