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在夾縫中求生存?”
京兆尹是文官,梁萬成是武將,雖不在一個體係裏,卻到底也算是同殿稱臣,這要是鬧將起來,誰都不好看。放下驚堂木,這京兆尹就開始頭疼。趙廷琛吧打是打不得,問又問不出;而那何慶又不依不饒,一言不合就要去午朝門撞金鍾告禦狀。兩邊的骨頭都不好啃,這讓京兆尹開始左右為難。師爺向京兆尹擠了擠眼睛,示意他來到後堂,師爺向京兆尹提議道,“老爺,如今那何慶咬定鳳棲苑進不了別的男人,所以凶手定是這趙家二少爺。可是這趙家二少爺乃是那梁將軍的嫡親外甥,老爺您若是用這樣的理由就定他的罪,明兒那梁將軍回來了,他定會在皇上跟前參您草菅人命,那時老爺您可就吃不了兜著走了。”“這……,”京兆尹就暴跳了,“我當然知道啊,可是若不治了這二少爺的罪,那何慶就要去撞金鍾,結果還不是一樣?”“嗨……”師爺就一拍大腿,“他要撞且讓他去撞,且不說他能不能過得了那三道關,便是過得了,皇上英明,也同樣不能以他那個理由就治這二少爺的罪不是?老爺您清正廉明,問心無愧啊!”京兆尹一聽,是這麽個理兒,一轉身回到公堂上,虛張聲勢的以禦下不嚴管理宅院不緊的罪名將趙廷琛大加申飭,再讓他好好配合官府查案等等一通轟後,擺手命退堂。何慶對這結果自然不滿意,追著京兆尹的背影罵官商相護,於是被師爺以咆哮公堂的罪名給打了二十板子,轟了出去。衙役們下手極狠,二十板子直打得何慶皮開肉綻,打完後,幾個差役將何慶給扔出了衙門,任由他在外麵鬼哭狼嚎。衙門外,早圍了一堆人,一邊唏噓著何慶的遭遇;一邊對隨後跟出來的趙廷琛指指點點,不過半日,有錢少爺奸殺貞潔丫鬟,官老爺卻收了賄賂官商相護不給老百姓伸冤的版本就傳遍了大街小巷,人人都對趙廷琛和京兆尹唾罵不齒,論為敗類。這消息傳進趙府,趙清洹自然是好一頓發脾氣,直叱趙廷琛不成體統,敗壞趙家門風,丟了趙家先人的臉麵!當著趙清洹的麵,姚雪梅自然又是一臉的護犢子模樣兒,拉著趙清洹勸,“老爺,這事兒不能怪廷琛啊,廷琛還小,都是紫蓮那賤胚子妖妖嬈嬈的勾引廷琛的……”“住口,”她這話一出來,無異於火上澆油,趙清洹氣得跳了起來,“他都多大了?他站起來比我高,躺下來比我長,他哪裏還小?”說到這裏,趙清洹指著姚雪梅,恨聲罵道,“慈母多敗兒,你還是少寵著他一點兒。”姚雪梅委屈得直掉眼淚,“廷琛從小就沒娘,妾身再不多護著些,姐姐地下有知,得多傷心?”“你別提她,”見姚雪梅提到趙廷琛的生母,趙清洹卻更加激動,他指著姚雪梅道,“你這是想氣死我?”姚雪梅便不敢說話了,她揪著帕子站在一邊,淚水漣漣楚楚可憐,委屈又惶恐的樣子,趙清洹心裏便軟了,他先狠狠向趙廷琛罵了聲“滾——”待趙廷琛去後,他來到姚雪梅麵前,輕輕將她擁入懷中,放軟了語氣道,“梅兒,我知道你善良心軟,但是當年梁素素是怎麽差點拆散我們、怎麽害你,你忘了嗎?”“老爺,”姚雪梅便靠進趙清洹的懷裏,眼淚一滴一滴的滾了下來,“我哪裏會忘呢,有時候一閉上眼,便是我被她差點賣入青樓的場景,隻是老爺,她那也是太愛你的緣故,而且,這到底不關廷琛的事兒,廷琛無辜。”“唉,你啊,”趙清洹直搖頭,“你總是這麽心軟的為他娘兒倆開脫,廷琛的脾氣乖戾桀驁,和他那母親一模一樣,你瞧瞧你為他操那麽多的心,他可曾有半點領你的情?就是一養不熟的白眼狼。”“老爺,哪有你這樣說自己兒子的?”姚雪梅就歎氣,一臉無奈的樣子。趙清洹嘴角卻泛起一絲冷意,“若是可以,我情願不要這個兒子!”姚雪梅看著趙清洹,臉色哀婉,內心卻森森冷笑。趙廷琛回到鳳棲苑後,一個人在竹院內默默坐了許久。杏兒捧著一壺茶站在竹林外,茶涼了又換,換了又涼,直到換了五次,趙廷琛也沒有出來。“錢奶奶,二少爺他……”杏兒的眼睛都哭腫了,她急得沒法子,隻得找錢奶奶去勸,錢奶奶遠遠的看著林內的那個孩子,也隻是歎氣,她拉了拉杏兒,低聲道,“罷了,你別在這裏等了,就讓他一個人靜靜吧。”趙廷琛心裏有太多的委屈和痛苦,他說不出來,也不想說,別人所能做的,就是給他一個安靜的地方,讓他一個人消化掉。杏兒無奈,隻得捧了茶壺,和錢奶奶回屋去。秋風漸涼,一片片發黃的竹葉打著旋兒落下來,鋪了厚厚一地。雲小芽就站在竹林的另一邊,默然的看著竹林內的這個男人,他一身白裳,麵容清俊,分明是個書生的樣子,然身形卻是和他那書生氣息極不相符的桀驁筆挺,讓原本該很清雅斯文的一個人,渾身上下布滿了不協調的狠虐!雲小芽心裏其實很複雜,她是該恨趙廷琛的,無論是之前對她的強暴;還是之後對她的冤屈和淩辱,他都是那麽的可恨,但這可恨的背後,他竟又如孩子一樣的蕭索無助,這讓雲小芽的心竟又慢慢的柔軟了下來。她終於忍不住,慢慢的一步一步的來到趙廷琛跟前,低聲道,“二少爺,天兒晚了,外麵風涼,該回屋了。”這樣說時,她其實很害怕,怕喜怒無常的趙廷琛又將火氣發在她身上,但趙廷琛隻抬頭看了看她,就拍了拍身邊的石凳,道,“坐下吧。”他這樣的好脾氣,倒嚇了雲小芽一跳,但她也不敢怠慢,忙就在那石凳上坐了半邊屁股。趙廷琛抬手輕輕在她背上的傷處撫過,柔聲問,“你背上的傷……如何了?”他的語氣前所未有的溫和,雲小芽有些受寵若驚,忙回,“謝二少爺關心,已經好多了。”趙廷琛收回手,“你這樣不顧自己性命的去救一個和
你不相幹的人,值得嗎?”雲小芽一愣,隨即就苦笑了起來,“二少爺何必明知故問,奴婢若不拚命去救她,等她肚子裏的孩子出了事兒,奴婢就也活不了,不是嗎。”趙廷琛目光微閃,眯眼問,“為什麽這麽說?”雲小芽看了看趙廷琛,目光清澈不卑不亢,“二少爺本就誤會奴婢,若玉巧的孩子真出了事兒,二少爺必定更加認定此事和奴婢有關,奴婢那時跳進黃河也說不清;二來,奴婢當時和玉巧同時被關在夫人和老爺住的聽鬆苑內,夫人是二少爺的繼母,玉巧屋內搜出的那布偶又事關……又事關大少奶奶,所以一旦玉巧出事兒,查得出凶手還罷,若查不出,自然也是拿奴婢背了這鍋,不肯讓有心人想到夫人的頭上去,對不對?”趙廷琛久久的看著雲小芽,默然不語,他眉頭卻皺了起來,終於,他從嘴角擠出一絲譏諷的笑,“一個小小的丫鬟,竟如此聰明通透,讓你隻做個丫鬟,是不是太埋沒你了?”雲小芽低下頭,戚然一笑,“奴婢哪裏是通透,不過是太清楚自己的身份和地位,為了在這夾縫中求得生存,不得不小心翼翼多看多聽多想了些罷了。”“在夾縫中求生存?”趙廷琛似被人在胸口狠狠打了一拳,他突然覺得……雲小芽這句話分明就是在說現在的他!他不禁再次深深的看了雲小芽,就問,“那我問你,若當你前有追兵,後有懸崖,進則被砍死,退則落下萬丈深淵,那你當如何選擇?”雲小芽想了想,就道,“前有追兵,後有懸崖,如此,我大約會朝左右看看,或許會有僥幸逃生的路?”“朝左右看看?”趙廷琛的腦子裏頓時有什麽如電光火石般的飛快一閃,他分明想到了什麽,然而那感覺卻轉瞬即逝,再想抓住時卻又如指間流沙,什麽也沒抓得住。他就問雲小芽,“你仔細說說?”雲小芽見今天的趙廷琛語氣平和,全無往日的戾氣,精神也就放鬆了些,她點了點頭,就道,“這句話,是小時候我爹告訴我的,當年,我爹是屢屢落第的秀才,屢試不中後,便絕了求功名的心,心灰意冷的做了個教書先生,爹爹教書,娘親刺繡,家中日子也能溫飽,不想爹一場大病撒手而去,留下我娘和我們姐弟三個,娘親又因為哭傷了眼睛,不能再刺繡,家裏負債累累衣食無著,債主就要把我們姐弟三個全賣掉抵債,娘親絕望了,就想帶我們去跳河……”說到這裏,雲小芽的喉間就有了哽咽,她深吸口氣,強忍住了淚意,才又接著道,“奴婢當時雖然還小,卻一直都記著我爹的這句話,想著天無絕人之路,我們一家沒有做什麽傷天害理的事兒,老天爺沒有必要對我們一家趕盡殺絕,所以就是這樣的上天無路入地無門的時候,我便瞞著娘親將自己典賣給趙家,並且簽的是死契,由我一人,換我全家活命,這不就是在生死的懸崖邊上往左右找出來的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