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記憶的長線
寶石……
他緩緩抬手，摸上自己的眼睛。
回憶的長線牽引到內心最深處，細細密密，綿長不斷。
“快看，那個孩子的眼睛。”
“怎麽會有那種顏色的眼睛？他一定是惡魔轉世。”
“娘，為什麽我的眼睛顏色和你們不一樣？”小的時候，他總是扯著娘親的衣擺，問著同一個問題。
為什麽所有人看自己的眼神都怪怪的呢？
娘親會十分溫柔地告訴自己，因為他是特別的，獨一無二的，所以他的眼睛與眾不同。
無論鎮上有多少人因為這雙眼睛而排斥自己，娘親永遠都會給予他最溫暖的懷抱。
直到有一天，娘親生下一個妹妹……
妹妹有一雙美麗的黑眼睛，像葡萄似的水靈靈又可愛，他喜歡妹妹，每天都跟妹妹玩。
可是生下來就可愛的軟軟的妹妹，卻得上了一種怪病——不能見陽光。
她的皮膚隻要一觸碰到光，就會像被什麽東西腐蝕一般，潰爛、疼痛難忍。
娘親和父親為了妹妹的病尋遍名醫，無人能治，他也很心疼，村子裏的人都說他們家可憐，生了個惡魔不說，還讓小的那個遭這麽大的罪。
開始的時候，妹妹很懂事，疼也不說話，可不知從哪天起，看自己的眼神變得很奇怪，有一天他照常給她做吃的，盛粥，可是妹妹卻一把將那粥扔到地上，滾燙的粥將他沒有衣服蔽體的腿燙傷，可是他不在乎，第一反應是關心妹妹有沒有燙到。
小小的妹妹不知哪裏來的力氣，將他推摔倒地上，稚嫩的童音仿佛是來自地獄的呐喊——
“你是惡魔！你是煞星！都是因為你，我才會變成這樣的！”
娘親和父親聽到屋子裏的吵鬧，忙推門進來，教訓了妹妹一頓，十分維護自己，但也就是從那天起，原本和和睦睦的家就像是受了詛咒般，關係迅速冰冷下去。
先是妹妹每天對自己冷嘲熱諷，然後是父親的冷漠。
記得那日他半夜尿急出去方便，看見父親和母親在外麵偷偷摸摸說著什麽，好奇心起，便趴在門上聽……
“我們把小君給丟掉吧！”
小君，他的乳名。
聽到這句話，他隔著門縫震驚地看著自己的父親，那個曾經用溫厚的大掌摸著自己腦袋的父親。
母親聞言極力反對“那可是我們的孩子！你瘋了！”
“他是被詛咒的！”父親壓低聲音怒吼著“我知道他是我的孩子，可他就是個怪物，如果不是因為他，小媛不會變成現在這副模樣！”
“夠了，小媛是小媛，小君是小君，你怎麽能將小媛的病歸到小君身上呢？我是不會答應的！”
從那之後，母親和父親的關係也降到了冰點。
那些鎮上的人似乎看到他們家庭變得不和睦了，對他們指指點點“你看，就是因為那個紅眼睛的小孩，他妹妹也得了怪病，父親得罪了權貴。”
“他就是被詛咒的，這種人為什麽還不滾出鎮子啊，跟他們住久了不會也被詛咒吧！”
“我跟你說，前段時間住在他們家後院的那個老頭啊，死了，大夫說不是正常死亡。”
“天！這麽恐怖！”
隨後，他們家就開始被各種人騷擾，每日都充斥著“你還我孩子來！”的哭喊聲。
娘親對他也不親近了，父親提出要扔掉自己的次數越來越頻繁，然而真正壓垮他們家的是自己六歲那年，南方蝗災。
莊稼都被蝗蟲啃沒，別說是他們鎮子了，附近所有的村鎮都沒飯吃，隻能往北遷。
那些餓的麵黃肌瘦的人盯著他就像是盯著仇人般，對著他扔石頭，嘴裏罵著“惡魔！”、“都是你害死了我的孩子！”
沒過兩天，他喝下母親遞過來的一杯水後便覺得腦袋昏昏沉沉的，很快沒了意識。
當他再次醒來的時候，天已經黑了，自己的四肢被繩子綁住，而下方站著無數鎮民，他的父母和妹妹都冷漠地看著自己，一位穿著詭異的人在耳邊說著一些他聽不懂的話，喝了好大一口酒，再將口中的酒噴出，噴到自己的身上，聲音詭異“此子為惡魔轉世，是汝等災難的起源，然他身為惡魔擁有不死之身，唯有用精火燒掉其裏，再將他身上的肉全部剃掉，才能讓他真正死亡！”
“殺！殺！殺！”
他愕然地看著自己父母和妹妹也舉起手，母親似乎有些不忍，但看到麵黃肌瘦的妹妹和父親，聲音也變得高昂起來“殺！”
殺……
他的嘴被人狠狠掰開，紅色的火被塞進喉嚨處，燙得他拚命掙紮，無法呼吸。
就在他快窒息時，一陣邪風吹過，火竟然突然熄滅，將所有人都嚇了一跳。
“惡魔轉世，惡魔要發怒了！”身著異服的人神神叨叨“快，將他的肉片下來！放在鍋裏煮！”
有人用刀割開他的皮膚，將他的手筋、腳筋全部挑掉，劇烈的疼痛讓他忍不住想要尖叫掙紮，卻發現自己的嗓子什麽聲音都發不出來，甚至連用力都會疼得快要昏厥。
肉被一片片片下，就連臉上的也不放過，他以為自己肯定會死……
他好恨，恨鎮上的每一個人，他明明什麽都沒有做，他們憑什麽那麽對自己？但是他更恨自己的母親，她怎麽可以利用自己的信任，做出背叛自己的事情！
所以，從那天起，他再也不會相信任何人！至於他的眼睛……嗬，既然所有人都當他是惡魔，那好啊！他就讓那些人好好看看，真正的惡魔應該是什麽樣子的！
男子的手狠狠握成拳，這雙眼睛，他有多麽愛惜，就有多麽痛恨。
他要留著這雙眼睛，留著它讓人畏懼，誰都不許說它的不好，但他同時也很，因為這雙眼睛是他一生都逃不開的夢魘。
“喂。”上官瑤端著一碗粥走了進來，看見床上的人一會冷笑一會陰狠的，一雙紅瞳瞪得快要掉出來般，不禁打斷他“你有必要那麽在意自己的眼睛麽？你再摳下去，遲早有一天它會被你摳瞎的。”
“你懂什麽？”男子聲音沙啞“你不害怕麽？這雙眼睛？”
上官瑤見他瞪自己，突然發現這家夥也不過外強中幹，就是喜歡用自己的眼睛嚇唬人，忍不住笑出聲來“怕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