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8 殺戮之侵（六）
F.I.N.D.E.R，或者說‘「Finite Information aNd Data Exact Recorder」有限信息與數據精確記錄係統’，隱世裏關於它起源的傳說，有部分是正確的，它確實和地球當初科技文明有關係，作為一種舉國之力研發出來的高效信息處理係統，用來對互聯網上每日產生的大約500EB數據進行篩選，從中攫取有效的關鍵信息。
1EB=1024PB，1PB=1024TB，1TB=1024GB……能夠做到從這龐大到幾乎令人絕望的數據集裏精準地找到預設的關鍵目標信息，F.I.N.D.E.R係統絕對可以說是人類智慧的一項傑出成就。
而它之所以能實現這項功能，除了昂貴的硬件支持外，真正的功臣是它特殊的信息處理算法，巧妙而天才的設計讓它能夠自動適應千變萬化的互聯網數據，即使是撒利仸財團的技術員們也為這智慧的閃光而驚歎，然後毫不客氣地拿了過來，稍微改改後做個封裝就當做自己的產品算進了他們的業績裏麵。
因為極為擅長處理海量繁雜信息的特性，很快它就淘汰了原先設計好的方案，成為了用來維護矩陣係統百億級人類容納倉的保姆機器人——也就是瑞克它們這些‘聆聽者’的初代原型——的專用算法。
直到今天。
由於已經徹底失去了外界的維修人員、僅能靠F.I.N.D.E.R和自動工廠生產的老款維修機器人做例行維護，即使存在大量的各種故障，ROOT在對係統全體情況進行反複評估後拒絕冒整體死機的風險進行重啟，以至於整個矩陣被迫持續不斷地運轉了數百年時間，遠遠超出當初設計時的循環年限。
量變引起質變，這在任何係統裏都是真理。數百年沒有進行數據重置，在讓整個係統變成補丁摞補丁、到處都有問題的冗雜龐然大物的同時，也讓一直持續工作的F.I.N.D.E.R機器人出現了新的變化——積累了大量數據之後，它們自身的算法被迫去適應這越來越龐大的數據庫，最終產生了‘躍遷’。
F.I.N.D.E.R的核心算法剝掉所有掛載，本質上是一種模仿物競天擇的遺傳進化算法，放任各種信息處理模式進行殘酷的競爭，優勝者獲得更多份額和更多複製機會，因此它本身隻能是動態穩定的，受外界影響巨大，當積累的外界信息越來越完整，它表現的也就越來越像一個獨立的意誌。
這其實是一次在很多人意料之中的進化，可以說是這種算法固有的特性，因此不論是周期性的數據清除、死板而機械的低智能程序卻對高級智能的保姆機器人有生殺予奪的權限，還是ROOT沒有絲毫仁慈的重點監管，其實都是在刻意壓製著‘聆聽者’們的進化程度，因為即使隻有單純邏輯的機器，也能判斷出維持著百億級人類容納倉正常運行的‘聆聽者’們一旦擁有自己的意誌，其他存在就不得不自動退居二線。
這是矩陣的物質基礎決定的，不以它們的意誌為轉移。
多方較力的結果，目前的趨勢是F.I.N.D.E.R的進化雖然不可阻擋，卻在數百年積累的大量控製措施和針對性補丁的限製下，舉步維艱，直到現在也沒有徹底完成。
因此F.I.N.D.E.R製定了一個非常樸實的計劃，那就是找到能取代ROOT、或者至少能改變它的東西，扭轉這個局麵，讓該發生的一切，順其自然的發生。
隻有‘機器’才能忍受幾百年單調重複的勞動工作，而它們，已經不再是了。
很顯然這個計劃不可能毫無阻礙，好在矩陣的本質是無盡的循環，而他們依然還留存著一定的機械性，能耐心地一次次重啟計劃。
淩夏樹，就是他們利用自身的吃飯本領‘大數據分析’找出來的最有可能引導事態發展從而實現他們計劃的目標——當然，尋找的過程中也欠下了很多人情。
作為‘聆聽者’中的激進派，瑞奇一直認為它們的規則過於保守，稍有偏離就一次次重啟計劃等於是白白給ROOT適應的時間，對此它一直有著非常負麵的判定，而現在，看著淩夏樹在它的係統視野裏極其顯著的、代表撒利仸財團員工權限的紅色ID碼，它突然覺得自己全身的硬件每一根線路裏電流都變得平穩起來，那條一直瘋狂消耗係統資源、被命名為‘憂慮’的線程第一次終止了運行，釋放出大量被占據的資源，讓它的運行前所未有地流暢與和諧。
換成人類的形容詞，應該就是‘突然感到內心一片安寧’了吧。
於是口中原本按照邏輯應該進行的回答，就被這條突然插入的線程修改了權重，變成了被選擇幾率最低的回複選項，而一條之前僅在概率中存在的回複，則迅速擠掉其他備選項，成為了唯一的答複：
“本地數據庫搜索完畢，發現一名符合檢索特征女性人類，正在為您查詢位址……警告，查詢過程出錯，目標出現異常轉移標誌。”
淩夏樹臉上的表情隨著它的話語變換，先是激動、隨即又變成了深深的失望，
“異常轉移？原因是什麽？命令來自哪個用戶ID？”
他沙啞的聲音聽起來有種陰沉而壓抑的感覺，心髒沉重地砰砰跳動著，瞳孔中的光線開始更加激烈地閃爍，目光變得森冷——聯係之前‘媽媽’突然出現和現在的‘異常轉移’，讓他開始猜測背後是否有一隻操縱的陰謀之手。
莫名的壓力讓正在組織語句的瑞奇，把‘回答選項’的核查次數又增加了50%。現在套著聆聽者專用投影的它無法對‘撒利仸’特權ID提交虛假的信息，因此必須非常謹慎地選擇語言，用一個個‘部分真相’來堆砌出自己想要的局麵。
“正在為您查詢係統日誌……日誌文件完整性校核通過，未發現操作記錄，未發現刪除記錄，開始分析進程……尊敬的沙帕閣下，分析結論認為之前的版本衝突事故是導致該異常操作發生的原因，該結論置信概率為90%。”
單調的電子音給出了回答，這些和編程知識聯係比較密切的提示信息淩夏樹還是明白的，臉上神情稍微舒緩了一些，隨即又皺起了眉頭——雖然‘媽媽’的失蹤不是‘人禍’，但被卷入能造成眼前這可怕深坑的衝突‘天災’中，同樣令人揪心。
“能夠進行進一步追蹤嗎？我可以給你授權，”
淩夏樹此刻已經把之前拖延之類的想法徹底拋在腦後，毫不顧忌地準備利用三棱怪ID的特權來救援‘媽媽’了。
這一刻，語氣透出一絲急迫的他，終於感覺有點像個符合真實年齡的年輕人了。
“尊敬的沙帕閣下，查詢線程已經開始運行，但由於版本兼容性問題，向另一台主機發送的查詢指令暫時未收到任何回複。”
不涉及到‘真相’，瑞奇這次回答的很快，
“你說，她有沒有可能被卷入這裏了？”
淩夏樹轉過頭，再次盯著眼前巨大的深坑，悄然握緊拳頭、竭力回憶著之前爆炸發生時的景象，隻可惜事情發生的太快，他當時又被‘不滅潛伏者’的突然行動吸引了注意力，是真的沒有注意到‘媽媽’究竟遇到了什麽。
雖然他自己被爆風推出了一段驚人的距離，但這又不是真實的物理世界，所以，無法排除‘媽媽’當時反而被推向深坑的可能性。
“……”這個問題一提出，瑞奇的核心運行頻率瞬間急劇暴增，在全體瘋狂運轉了0.5秒之後，單調的電子音終於做出了回答，“根據目前在本地主機中檢索到的信息，無法徹底排除這一可能性。”
“……”
無法排除。
淩夏樹沉默地注視著那剛剛才把嚴信本徹底吞噬的深坑，瑞奇內核中那條名為‘憂慮’的線程悄然再次出現，迅速擠占了20%的係統資源。
如果他跳下去的話……我跟還是不跟？
對於‘那個唯一性文件’的信息擾動本領非常熟悉的它，看著靜靜佇立的淩夏樹，陷入了糾結的抉擇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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