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1 相逢的那個微笑（四）
浩瀚陰暗的海底之森，孤獨的‘黃金樹’靜靜地佇立著，近百米高的龐然大物、全身卻隻有幾處微光在閃爍，配合著隨波擺蕩的粗大線纜，仿佛被陰影籠罩的深海巨獸。
而在發出微光的地方，高斯林和瑞奇瘦長的機體沉默地圍繞著淩春榆的容納倉漂浮著，仿佛凝固的雕像一樣，沒有一絲動作。
直到某一刻，原本深藏在陰影裏的‘黃金樹’，深埋在‘海床’地麵之下的無數根係突然發出了微微的光輝，這光輝以點狀從四麵八方匯集到巨樹根部，然後沿著樹身繼續傳播，很快就貫穿了巨大樹身的上下，隨著這光輝湧入的頻率越來越快，樹身從最深的中心部位開始，漸漸亮起了金黃色的光輝.
在旁觀者眼裏，整個樹身就像是燈管啟動一樣，先緩慢閃動幾下、隨後頻率越來越快，直到再也看不出閃爍、變成了一顆通體大放光明的巨大光芒之樹。
淩春榆的容納倉旁，靜止不動的高斯林和瑞奇同時發出細微的蜂鳴聲，隨後頭部的指示燈倏然亮起，從待機狀態蘇醒了過來。
“肯定，集束路由端子已經激活。”
高斯林頭部的指示燈快速閃爍著，上下掃描了一遍樹身之後，沉穩地開口。
“肯定。信號穩定性通過檢驗，‘模版’投放過程即將開始，指令已釋放。”
瑞奇頭部的指示燈也同樣閃爍得極快，對信號質量進行了十幾秒的采樣之後，他的身軀開始收攏，變成更加細長的運動形態：“高斯林，這裏交給你了，我要開始準備與矩陣進行連線。”
“肯定。”
高斯林簡單地回複，上端的三條肢體開始變形，舒展成更大麵積以容納更多的探測端子，一連串誇張的數據信息在他的處理器中閃過：
電磁屏蔽模塊展開完畢……天體運動補償模塊啟動完畢……時空畸變修正完畢……基本粒子屏蔽展開中……
瑞奇並攏著自己的6條肢體，無聲地漂到‘黃金樹’中部的另外一個端口，和連接容納倉的線路端口不同，這個端口更加巨大狹長，內部肉眼可見的數據通道也比前者多了數倍，當瑞奇足夠接近時，端口內和他的頭部同時升起了大量線纜，靈巧地各自尋找目標對接，所有線路都嚴絲合縫地互聯完畢後，瑞奇頭部的指示燈倏然熄滅，整體活動也降到了零。
“肯定，觀察者已就位，所有防護措施再次確認……確認完畢，模版投放開始。”
高斯林沉穩的聲音，在一片黑暗中孤獨地響起，“祝你好運，女士……也祝我們。”
……
……
白河節點。
“正在抹除原始登記信息，目前進度14%……15%……”
機械的報告語音在大廳裏回蕩，淩夏樹和其他人一樣，都隻能通過澤辰身旁儀器的轉播來獲得消息，時間在感覺中變得異常漫長，哪怕這抹除的過程實際隻用了幾十秒，對淩夏樹來說也同樣煎熬無比，手心緊張的汗水不停湧出，被設備通風的氣流掠過，森涼無比。
“……抹除完畢，正在導入新的注冊信息……導入成功，開始重寫索引記錄……”
報告語音不緊不慢地一步步報告著進程，澤辰仿佛入定一樣、靠在椅子上閉著眼睛雙手抱胸，費爾南在淩夏樹看不到地方，淩厲地瞪了周瑞禮一眼，後者撇撇嘴，不情不願地在項鏈的回車鍵上又敲了一下。
他身旁的機械悄然變化，延伸出一些新的終端，上麵每個瞬間都在掠過大量的數據，而且基本都被標示成紅色或者橙色，
“我的手藝你還不信麽，一群沒腦子的機器掃描再多次也沒用……你看，警戒係數毫無波動，一個肉雞都沒被發現。”
周瑞禮用指關節在屏幕最側方一個數據不斷漲落的漸變色柱形統計圖上敲了一下，這是整個指令鏈路安全性的實時統計，一直保持在數值極低的狀態，顏色也始終是綠色。
“這件事非常重要，如果因為信息通道的事情出岔子，我就直接把你搞成新係列的主角，”
費爾南瞄了一眼那個柱狀圖，麵無表情地梳理了一下自己的鉛筆胡，
“長期以來都有很多喜歡我風格的忠實粉絲強烈呼籲我轉戰G片，我一直下不了決心……也許你能幫我一個忙？”
噗！
周瑞禮目瞪口呆兩秒鍾之後，原本散漫的臉上表情抽筋一樣地扭曲起來，迅速坐直身體，手指嫻熟地在項鏈墜回車鍵上一撬就拋飛了鍵帽、露出下麵一個充滿金屬質感、小一號的新回車鍵，毫不猶豫地按下。
一圈同樣充滿金屬質感的新屏幕憑空從他身邊彈出，上麵顯示的數據信息量一下子增加了數倍，而那個柱狀圖也一分為六，分別顯示出更詳細的反饋信息，這一分開就發現其中第四個柱狀圖數值憑空高出其他欄數倍，已經開始變黃。
心裏偷偷抹了一把汗，周瑞禮抬手一陣狂風暴雨般的操作，很快就把疏忽的地方補起，全部六根柱狀圖的數值都變成了綠色。
“索引重寫完畢，開始編製遷移記錄……編製完畢，準備寫入數據庫，預計10秒後矩陣主機接觸，10 ，9 ……”
平板的報告語音響起，澤辰霍地睜開眼睛，鬆開手臂、緊盯著屏幕開始活動手腕熱身。
喚醒’淩春榆的過程，說起來玄奧，揭開本質其實就是通過非法手段重啟淩春榆的人機界麵、然後私自更改硬件標識、偽造轉送記錄後重新在節點主機這邊上線，說白了跟轉賣一輛贓車的過程沒多大區別——畢竟底層維生係統是不管你來自矩陣還是節點主機的，隻要有個標識我就給你提供營養。
但沒有人會在這個階段麻痹大意，因為最大的麻煩來自ROOT：它負責監控和記錄非法操作，一旦某個漏洞用的狠了，矩陣在這個模塊出錯的次數超限，就會導致下次更新中ROOT會生成針對性的補丁，原本能當成殺手鐧使用的入侵手法，瞬間就變得一錢不值，
所以頂級的編寫者絕不會輕易暴露自己的手法，發現一個漏洞就會如獲至寶然後嚴防死守，甚至很多頂級編寫者還有專門編寫欺騙程序‘幫’矩陣堵住這個漏洞的行為，徹底保證這個漏洞除了自己再沒人能用。
“……1，0，接觸開始……成功獲得遷移數據庫權限……寫入中……”
機械的聲音沒有任何變化地報告著，費爾南氣勢一變，雙手在身側微微舒展，目光警惕地四處掃視起來：“注意，最關鍵的時候到了，都打起精神，不要放過任何不對勁的地方！”
淩夏樹重重地點了點頭，全身精神高度集中，所有的手段都已經進入預熱狀態——如果闌安武在這個時候出現，無論如何也必須拖住他30秒！
老狗和司威、榮濰等人也都紛紛做出了警戒的姿態，這些人都明白姐姐對淩夏樹的意義所在，因此態度都非常認真。
“寫入成功，開始清掃係統日誌……正在刪除臨時賬戶……正在搜索隱藏記錄……”
喵——
一聲若有若無的貓叫突然夾雜在語音播報中傳來，費爾南、周瑞禮、澤辰、田啟正、榮濰，這幾個擁有不俗實力的編寫者同時變色，澤辰甚至直接從椅子上跳了起來。
“矩陣回檔？”
“熱備切換？”
兩個不同的詞語分別從田啟正和周瑞禮口中傳出，然而說的都是同一回事：矩陣係統監測到運行中的嚴重錯誤，通過‘熱備份’無縫切換、甚至直接把運行狀態回退到數秒前——對於被回檔的部分矩陣中的人來說，簡直就是時間回退一樣神奇。
氣氛凝重到極點，因為對廳裏的人來說，一旦出現矩陣回檔，剛才做的一切恐怕都變得沒有意義，而如果這回檔是特意針對他們的話，後果就更嚴重。
淩夏樹胸口像是壓了塊巨石一樣緊緊地，心跳變得沉重而艱難，幾乎連呼吸都忘記了。
“……”
然而幾秒鍾過去了，似乎什麽事也沒有發生，也再沒有貓叫聲響起。
“是並行熱備切換，不是回檔。”
澤辰鬆了口氣，重新回到椅子上坐好，其他人也像是被按下暫停鍵的影像重新播放一樣，恢複了活躍。
淩夏樹長長地呼出一口氣，甚至前所未有有地感到有些眩暈，高度緊張過後、腎上腺素的毒性讓他雙腿一陣陣地發軟。
“並行熱備切換也很嚴重了，不知道又發生了什麽事情，”
周瑞禮重新恢複了那種散漫的樣子，甚至有點幸災樂禍，“沒準哪個白癡又製造什麽爛攤子了……沒天賦學個毛的編程，害人害己！”
“少說兩句，”
費爾南不耐地擺擺手指，“反正不是什麽——”
嘀嘀嘀——
田啟正身上的通訊器突然瘋狂地震動起來，最高級別的消息忽略了通訊器的一切設置，以最引人注目的方式發出刺耳的鳴叫聲
“喂，什麽事？”
他有點忐忑地接通，隻聽了幾句，臉色就變得煞白煞白，失魂落魄地下意識轉頭望向淩夏樹：“鬱平和暗鴉巢穴的統領‘邵仲弘’密會商議兩個組織的合作事宜，會議地點剛剛遭到身份不明的勢力襲擊，邵仲弘當場死亡，鬱平深度昏迷，洵美女神……”
他看了一眼淩夏樹，下意識地咽了一下口水，“……下落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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