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1 你的世界和我的世界（三）
有作用力就有反作用力，獲得利益，大多數時候也就意味著要付出代價——即使並不是特意設計成這樣。
「眷戀的占卜者」銘語給淩夏樹提供了遠超人類上限的計算力，然而就像「瘋狂希望」使用增殖體到時候非常小心的理由一樣，淩夏樹的大腦同樣是一個由十億級別神經細胞組成的‘複雜網絡’，當把它和另外一個更加強大的網絡連接在一起的時候，整個網絡的‘支配權重’是不穩定的，稍不注意，就有可能失去整個網絡的主控權。
而以兩者複雜程度和計算力的差別來看，這幾乎是必然發生的趨勢。
好在銘語之牌作為鏈接使用者的大腦和矩陣海計算力的路由，不會沒考慮到這個問題，源生就有著特殊的抑製算法，本來能夠極大的延緩這一過程，
但設計者從來沒有預料到有人類能夠像淩夏樹這樣，同時做到通過矩陣視覺、通感天賦以及無數子蟲從各個層麵瘋狂攫取海量數據，使用的計算力在極短的時間內就超過了閾值，所以在剛才那一瞬間，整個網絡的‘權重’確實發生了震蕩，
然而淩夏樹憑借自己可怕的意誌力立即察覺了這一變化，強行終止了一切過程。
啪。
伴隨著意識中似真似幻的一聲斷裂響動，銘語之牌脫離了連接，龐大的計算力潮水般退去，一種無法形容的空虛無力感覺洶湧地衝上了淩夏樹心頭，甚至讓他強健的身軀晃了一下，整個大腦都在傳來凝滯的沉重感。
子蟲的蜂鳴也仿佛被繃到最緊的弦一樣，變成了極其尖銳的混響，然後同樣在下一刻，再也無法強行停止整個‘我的世界’，一切的運轉再次恢複。
“……救我……這不公……平……”
「No.145」幾乎全部輪廓都已經被強行褪去了顏色，隻剩下頭部一點點，已經非常雜亂失真的聲音頑強的呼喊著，呆滯機械的電子音微弱地重複著，沒有聲調的起伏，卻讓人感受到其中強烈的不甘。
“你自己做出的每一個選擇，都要自己承受結果。”
淩夏樹輕輕地側著頭、用手指按著太陽穴，試圖緩解那種束縛大腦的沉重感，平靜的目光注視著逐漸被吞噬的「No.145」，沒有一絲波動。
這個世界從未給過他善意，他自然也沒有額外的憐憫去給任何其他存在。「No.145」的死活對他來說毫無意義，隻不過是一個愚蠢地想要占據他人機界麵的A.I.，甚至不值得被他的大腦放入長期記憶區。
“救……活……”
「No.145」掙紮著發出了最後的兩個音節，整個頭部就已經被全身上下的光帶徹底洗去顏色，代碼流的湧動戛然而止，像是突然變成了一塊冰雕。
然而主機程序並未就此停止，無數飛舞的光帶沒有半秒鍾停歇地朝整個空間中擴展開去，按照某種規律雜亂而有序的四處散開，像是一隻隻靈活的手一樣，不斷把空間這一端的東西徹底拆碎成碎片後，重新在另一端組合成全新的齒輪堡壘。
這應該就是主體程序的刷新過程，為了保持穩定性，一旦出現問題直接從底層全部重新構造。
淩夏樹沒有阻止這一過程，反而立即對此產生了很大的興趣，不顧自己大腦那種沉重的感覺，強行凝聚注意力，拚命記憶著這一切的過程——
這可是在給他從根源上從頭演示如何創造一個微環境，這樣寶貴的機會可遇而不可求，雖然隻是在‘我的世界’內部進行，但如同是根據成品去反推模板，這期間所進行的端口交互和數據操作，都對他理解‘我的世界’有巨大的幫助。
隻可惜這一過程非常的迅速，很快那些飛舞的光帶就拆到了他所存身的地方，這個沒有多少智能的底層係統愚笨卻強大，齒輪城堡的一切物品、甚至內部空間本身的存在，都無法抵擋這些光帶的拆卸。
“RUA!”
「瘋狂希望」突然轉過頭，裂開猙獰的巨口，惱怒的衝著淩夏樹吼了一聲。這個人居然發指令想要讓它主動湊上前去試探這些光帶，當然被它立即拒絕了。
已經變得更聰明的它甚至主動拋開了所有的增殖體外殼，防止再出現那種‘概念傷害’，從而讓自己遭殃。
“……”
淩夏樹收回了落在「瘋狂希望」身上的目光，視線焦點掃過重新化作無數低等生物軀體的B.B.D增殖體，心中一動，嘴角忽地露出一個笑容。
無形的指令沿著他的思維網絡放射出去，蠕蟲一樣細長圓滑、背上平行排列長著6隻翅膀的「不滅潛伏者」子蟲在矩陣視覺中發出了強烈的光輝，驟然再次全體鋒利地鳴叫起來，
整個世界又一次被短暫的停滯了一瞬間，然而淩夏樹這次並沒有就此收手，所有子蟲被他毫不在意地催發到極致，6隻翅膀振動的頻率越來越劇烈，甚至已經再難看見蹤跡。
全部的空間也隨著這些子蟲的震顫而被迫震蕩起來，密集而細微的爆裂聲中，伴隨著無數子蟲因為承受不住震顫的強度而爆開成一團團淡薄的彩光，淩夏樹終於憑借自己的力量篡改了部分參數，主體程序的刷新過程在勉強又繼續執行了三秒鍾之後，就被監測模塊超出數量上限的出錯提示強行中斷了。
淩夏樹滿意地鬆開手，殘存的子蟲停止了鳴叫，收斂起翅膀紛紛在空間中隱去身形，再次進入了並不存在於‘現實’層麵的額外維度靜靜的潛伏。
一陣機械而無序的顫抖之後，低智能的主體程序固執的又重新開始了‘刷新’過程，然而這一次在淩夏樹目光熠熠的注視下，細長的光帶拆卸的對象從原本正常的空間，變成了在淩夏樹的壓製和指揮下，主動迎上前去的B.B.D增殖體。
主體程序毫無所覺的把B.B.D增殖體拆成了基本的代碼‘零件’，然後一絲不苟的按照既定程序，在這空間的另一端從頭開始建築。
淩夏樹閉上眼睛，感受著從B.B.D增殖體傳回來的龐大而精密的數據信息，5分鍾之後，就在主體程序的刷新過程已經超過了一半、開始再次逼近淩夏樹處身地區的時候，伴隨著一聲低沉的輕喝，無數身背平行6翼的子蟲再次出現，整個世界被嚴重幹擾，主體的刷新過程這次比上一回更快地達到了出錯提示的上限。
……
無聊而單調的重複一次又一次循環，在被無數子蟲憑空凝固的空間裏，淩夏樹安靜地邁開步伐，頂著巨大得、仿佛像是在快要凝固的冰中移動般的壓力，朝著已經被刷新好的部分前進了一小段距離。
又有大量的子蟲承受不住他的操作而爆成了一團彩光，淩夏樹也毫不猶豫地把「不滅潛伏者」的光環模塊壓榨到極限，不斷分裂出大量的子蟲補充到‘我的世界’裏麵去。
這一過程他自己也不好受，本就沉重的大腦變得更加脹痛，不得不重新修改了一下自己的子蟲控製程序，讓原本的「不滅潛伏者」本體來幫助他分擔數據壓力，即使如此，他對於這個空間的滲透程度也在急劇地下降中。
然而這一切都不是問題，隨著主體程序一次次被打斷、又一次次重啟刷新進程，大量的B.B.D增殖體被拆卸，然後當作建築材料用於重構，整個空間已經逐漸地改變了性質。
再有幾次這樣的重構過程，這個空間就將徹底的屬於他。
淩夏樹輕按著自己的額角，銳利的目光掃過在矩陣視覺中已經有2/3泛著B.B.D色澤的空間，嘴角的笑容難以自製地逐漸擴大，最終變成了一個誠摯而愉悅的笑容，仿佛一個驟然收到自己期盼許久玩具的孩子，年輕的臉孔在這一瞬間突然恢複了一些稚氣。
也就在他真心笑起來的時候，才會讓人恍然驚覺，他其實仍然是一個非常年輕的男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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