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 女神的協奏曲（五）
收到了主體的指令，「瘋狂希望」從地麵之下探出頭來，像是在晶砂中潛泳一樣圍著女神之種的光芒，謹慎地繞圈接近。它有著自己的獨立智能，能夠判斷出眼前的東西有些特別，所以自主地采取了保守的策略，並沒有按照淩夏樹指示的那樣直接衝前。
淩夏樹看著在那裏‘浪費時間’的「瘋狂希望」，眉頭微微皺了一下，心裏忽然思緒湧動，不可抑製地產生了自己動手再編寫一個真正傳統意義上的a.i.的想法。獨自支撐了多年、把自己和姐姐都照顧得很好的他，本質上是個潛意識裏希望掌控一切的人，對於無法掌控的東西，他的信任和期待度都非常低——不論是對剛學會的新派西點的味道，還是想要幫他聯係救助的好心人的持續時間，又或者意料之外地出現在他身邊的‘拾音’和「希望」能起到的作用，都是如此。
骨子裏，他更多的隻相信自己。
在他複雜目光的注視下，「瘋狂希望」終於開始進行真正的接觸，全身的b.b.d單元快速沸騰起來，大量被臨時增生出來的b.b.d子體朝著女神之種所在的區域進發，行動之間不時有數據發送和反饋到「瘋狂希望」以及淩夏樹那裏，然而彼此的體係似乎相差巨大，通過b.b.d子體探測所得的信息大部分都莫名其妙無法解讀，仿佛橫掃一切的行軍蟻遇到了停在森林地麵上的外星飛碟，得到的反饋完全無法理解。
看來女神之種自身的編碼，走的是獨立於矩陣的另一種體係。
淩夏樹觀察著兩者在代碼層麵的交互，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本身的編碼體係獨立於矩陣、最大的功能卻是侵入後改寫人機界麵，簡單地思考一下，就能聯想起‘病毒’、‘木馬’、甚至‘生物入侵’等概念，證明這神秘的女神之種是被人有意‘投放’到矩陣世界裏的‘外界異物’。
基於這個觀點的話，女神之種的來源就很有意思了……
一陣急促的信號打斷了他的思索，是攜帶的監察模塊發出的警報，初洵美的體溫還有心率已經達到危險的極限值，繼續把她留在那裏不施加任何幹預的話，極大的可能性將會有生命危險。
不能再等了。
淩夏樹朝「瘋狂希望」發出了更加嚴厲的指令，前方的猙獰巨獸不滿地回頭嘶吼了一聲，但仍然執行了這個指令，大量b.b.d子體不再小心翼翼地探測，而是一擁而上，瞬間把整個女神之種包裹在其中，然後展開自己的各種無形的信息‘觸手’、準備從各個端口尋找入侵的途徑——
然而兩者全麵接觸後的下一瞬間，不可思議的事情發生了。
‘女神之種’和‘b.b.d’同時停滯了一秒鍾，隨即一個之前淩夏樹從未發現過的沉默端口從b.b.d那簡潔卻絕不簡單的代碼模塊中被激活，與此同時女神之種也新亮起了一些原本處於待機狀態的模塊，兩者快速地驗證加密信息之後，開始進行一係列的配對操作，那結合的完美程度，簡直就像是用原配的鑰匙去開屬於它的鎖芯，順滑流暢而又輕而易舉。
而在淩夏樹的天賦感覺中，兩者接觸幾秒鍾後，似乎有無法觀察、但能體會到的大量信息在這塊矩陣空間中高速流轉，當這仿佛數據風暴一樣的信息爆發停歇之後，某一個b.b.d原生體從體內釋放出了一個暗淡的光點，其集成的程度沒有達到黑卡或者混沌那麽完美，但依然壓縮了極多的代碼模塊。
而女神之種也對應地將一根一直蜷縮著的‘生物電路版’快速地伸展出來，兩者一相遇，就像是森林腐殖質層中的蘑菇孢子獲得了大量水分般，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地從一個光點自我複製延展成了一片巨大的網絡，同樣帶著生物電路板的特征，卻散發著b.b.d單元體那特有的藍紫色光輝。
淩夏樹眼看著這網絡毫無痕跡地融入了女神之種去，仿佛它本來就是這個係統的一部分，就在這融合完成的那一刹那，淩夏樹表情微動，古怪地感知到了一個突然出現在他意識裏的空間，然後他的意識就隨著這空間的開啟，被拽入了一個發光的通道，各種無法理解卻讓人感到必定有意義的信息潮水般湧入他的大腦——
就像是眼前普普通通的風景，突兀地憑空打開了一扇光芒萬丈的大門，而門裏則是充滿了從未見過的異域風格紋路的巨大空間，沒有一點熟悉的東西，卻能夠從這些陌生的紋路裏感受到其中蘊含的悠遠和意境。
“這是……女神之種？”
淩夏樹感受著周圍那令人目眩神迷的玄奧紋路，憑借著自己的天賦視覺，他很快就意識到這正是女神之種的結構，隻是規模要比之前從外麵看要龐大得多，如果說之前隻是一間房屋的規模，那麽現在幾乎就像是一個巨大體育場那麽恢弘。
而在這宏大的天空包圍下的，是一片虛無的黑暗中、蜷縮著緩緩漂浮的初洵美，少女的身軀同樣由無數光點組成，呈現著最原始的狀態，不光外表一覽無遺，就連肌膚之下的血脈行進和神經脈衝都被完整地體現出來，唯一和外界的少女形象有所區別的，就是她看起來沒有那麽瘦，五官也有非常微小的差別，看起來更加……
自然……
淩夏樹忽然心神劇震，無形的波動以他為中心爆發，在這宏大的空間中迅速傳播，甚至周圍女神之種的紋路都被攪碎，變得明滅閃爍，有些不穩定起來。
然而淩夏樹絲毫沒有在意這一切，目光緊緊地盯著初洵美和平時有一點不同的麵龐，連呼吸都情不自禁地停住——
這難道是……真正的初洵美？！
淩夏樹一眨不眨地盯著，心中難以抑製激動。他之前隻觀察到了女神之種能夠黑掉人機界麵，直到莫名進入這個奇特的狀態、看到初洵美有點變化的樣子，他才忽然意識到，能夠用放電的方式清除被寄生者的人機界麵，就意味著能做到另外的事情：
找到目標的物理地址、操作目標的維生裝置。
——他在隱世需要的一切，都蘊藏在女神之種的代碼裏！
淩夏樹的眼睛此刻亮得如同真的在發光，一種溫暖的喜悅像是輕輕咬破的夾心蛋糕裏的巧克力，緩緩地從封閉的內心中滲透出來，由於d.i.o闌安武的襲擊、姐姐逐漸衰竭所帶來的壓力，像是春天來臨時的冰川，劈啪作響著裂開了一絲縫隙，又像是始終被困在狹窄地下室的人，終於能伸出頭來呼吸一口外麵的新鮮空氣。
“……夏樹？”
淩夏樹的情緒波動非常劇烈，以至於女神之種的這個奇特內部空間也被攪動的起伏不斷，這些波動沿著無數奇特的花紋傳播，最終被中央的初洵美察覺，熟悉的感覺讓原本意識已經模糊的她忽然清醒了一瞬，本能地睜開眼、朝著波動傳來的方向望去。
“是我。”
淩夏樹輕聲回答，臉上依然帶著剛才綻放的真心笑容，然而映入視野的初洵美的形象，卻令他的心情迅速冷靜，開始把注意力重新挪回目前的狀況上來——原本剛進來的時候看起來還比較清晰的初洵美，此刻卻在邊緣開始出現了模糊的跡象，體內神經脈衝流轉的影像也開始出現不穩定的閃爍，意味著采集到的數據出現了中斷。
初洵美的身體情況，看上去已經岌岌可危。
淩夏樹的視線和少女的目光對上，對方似乎沒有意識到自己的特殊情況，依然欣喜地看著他，然後淩夏樹發現那雙眼睛裏沒有驚慌，也有沒有平日裏的冷漠，反而充滿了喜悅和依戀。
隻是半個月而已……
淩夏樹輕輕挑了一下眉毛，從六年前就自己獨自麵對這個世界的他，對於初洵美那輕易地表現出來的依戀感到無法理解，當然他不會笨到此刻去探究這件事，而是自然地伸出手去，和初洵美緊緊握在一起。
“啊——”
初洵美順著自己得手往下看去，終於意識到現在的情況，一絲嬌羞的紅暈湧上臉龐，周圍的景象一陣劇烈地晃動，突然之間從女神之種的奇異大廳變成了似曾相識的商業街模樣，而初洵美的形象也隨之變化，衣衫整齊的同時外表也重新回到了瘦弱黯淡的樣子，隻有兩人握在一起的手依然還保持著剛才的狀態。
“發生什麽事……這是哪裏？”
初洵美薄唇微張、因為周圍的變化而有些驚慌。拋開了現實裏的那層外殼，現在的少女展現著自己的真實一麵，稚嫩而純真。
“女神之種的內部，是你帶我們來到‘這裏’的。”
淩夏樹也在打量著周圍的景象，這裏正是他和初洵美第一次相遇的地點，還記得那時候的初洵美言談舉止冰冷氣場十足，和現在眼前受驚小鹿一樣的少女，簡直就是兩個完全不同的人。
“我？”
初洵美微楞了一下，隨後仿佛明白了什麽，遲疑片刻後、輕輕閉上眼睛。
淩夏樹什麽也沒感覺到，但等待了數秒鍾之後，眼前的世界突然再次發生了變化，周圍的一切都被拉長然後‘彈’回來，然而肉眼所見的一切都已經截然不同——這明顯是一間少女的閨房，雖然東西很少、有些還很破舊了，但從物品擺放的各種小心思還有房間裏的各種小型家具的風格，可以知道這肯定是一位敏感少女的小小世界，而這房間所處的位置也有點特殊，三角形的窗外是粗糙的水泥表麵，一切都靠著一盞並不明亮的頂燈來提供照明，找不到門口，隻有窗外的外牆和那不知名的水泥牆的空隙間，安裝著一個陳舊的消防梯。
“這是我的秘密世界。”
初洵美拉著淩夏樹的手，讓他在陳舊的骨頭造型的椅子上坐下，臉上的笑容變得有些自豪，“就在我們家旁邊那棟樓的頂層，原本是個天文愛好者違章自建的看星棚屋，他搬走之後就廢棄了，後來被我找到之後就成了我的秘密世界，每當遇到不開心的事情，我都會到這裏來大哭一場，然後重新變得堅強……”
“非常好的地方。”
淩夏樹點點頭，隻是現在並不是說這些事情的好時機，初洵美雖然回複了虛擬軀體、再不能那麽容易看到體內神經的放電情況，但是監察模塊的報告是一直在自動發送的，所以他知道少女此時的體溫又上升了一度，而心率卻反而開始忽高忽低。
“但是……你知道，你現在快要死了嗎？”
39719/2689477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