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韓王府,又稱並肩王府,河石王府,坐落於鴻運坊中心地界,過青龍門,隻一橋之隔,便是李唐皇宮,住宅之尊榮,比太子府更為顯要。
今日韓王府起了熱鬧,韓王世子劉景申夜宴北地高官,慶賀娘子歸宅,左右侍從於宅院往來,殷勤酒水招待滿座高朋,期間笑聲朗朗,笙歌燕燕。
“踏踏!”
四駕白馬停在高府門前,狗爺取出木凳,江重山乘梯下馬,抬頭仰視這豪闊府門,九層燈籠做兩排,橫木紅梁一十三,大匾額與迎門對聯皆是草書。
匾額隻寫一“劉”字。
對聯為:挽河山,驅虜寇於塞外,隻得一副忠肝義膽。
執牛耳,學仁禮在廟堂,願許三生家國天下。
“好字。”江重山倚仗讚歎。
“這世間隻出過一位草書大家,所留在世的唯一一幅墨寶便是這王府對聯,龍飛鳳舞,不外如是。”佘犬兒迎合江重山,說出此時心境。
“爾等可有請帖?”王府管事慢步上前,不卑不亢的說道。
佘犬兒取出紅帖交給管事,管事觀帖點頭:“貴客裏麵請,落座庭院乙字席醜牛位。”
管事言語,一青衣侍者將二人引入府門,三轉走廊,九見假山景致,方到宴客大院。
此間熱鬧,客坐席從內廳排列到庭院,而江重山的坐椅被安排在左側庭院邊角。
“貴客可在院中走動,隨意與人攀談,但萬不可出庭院。”青衣侍者弓腰退回走廊。
江重山道了一句客氣,拄杖在庭院漫步,席間客人百態叢生,各有各的交情門路,無人側目理會這紅樓瘸子。
江重山行至一巨型鐵卷前停了腳步,仔細觀看刻在卷上的手筆。
鐵卷正麵書:永世王爵。
背麵寫:許你驕奢淫逸,許你兵馬萬千。
落款為:賜劉麻兒。
這是李唐太祖聖皇的文筆,字跡偏醜,且大小不一,卻是一份無上榮耀。
劉麻兒便是河石並肩王劉經腹的小名,相傳此人滿臉麻子,長相醜陋,且才情拙劣,文筆不通。就是這樣一個老佃農出身的家夥,卻配享文武廟,列為開國元勳第二席,後輩子孫永世蒙蔭。
“可曾羨慕?為何小王出生在鍾鳴鼎食之家,你卻身落殘疾,行房事都略顯吃力。”劉景申不知何時到了江重山身後,右手勾其肩,左手搭其背,諷刺話語信口便開。
“小王爺這就說錯了,江某可是錦衣玉食之人,且心無掛念過的瀟灑,比小王爺差不了多少,至於行房事,江某不動也是一種樂趣。”江重山聽慣了惡語相向,劉景申這三兩句可傷不了他,笑如常,亦作春風。
“江老哥也是性情中人啊!小王願交你這個朋友,一應銀兩,宴後送上,請便。”劉景申拍了拍江重山的胸膛,大笑入了內廳。
江重山望著豪門公子哥的背影也作唏噓,有些人並不是像表麵上看起來這麽意氣風流,十二歲便被送入離都,這豪華居所與那天牢何異?
遂,客人入席,宴開。
王府侍從奔走匆忙,逐桌上新菜,添美酒。江重山席位左側落座一怪人,身材並不顯胖,但胃口奇大,筷不離手,吃相難看。
他人飲宴,隻不過是象征性的夾上幾筷,留足禮節,這家夥倒好,上菜趕不上吃的,侍者們都麵露鄙夷,心歎真是個餓死鬼。
“添酒,添酒。”此人抬頭高呼,那左側臉頰上有一青斑,配上豁口牙,可稱賊眉鼠眼。
“公子稍等。”侍者抬來一大甕酒放於此人身側,不敢有些許怠慢。
此人見酒便歡,準備端起酒甕狂飲,但一瞬間卻停了手,用袖口逝去嘴間油水,起身環視周圍,滿臉訕笑,道了一句:“諸位先生,見笑了。”
“無妨!”
“閣下真性情。”周圍人對這突兀而來的禮貌報以笑意,唯有江重山望向不遠處的房梁,一時間忘了回答。
誰知此人刻意離席,走至江重山身旁一拜:“先生,見笑了。”
江重山猛然回神,不明所以的看著此人:“敢問公子有何事?”
“你這人怎這般?沒聽見我和你客氣嗎?這叫禮節,你懂不懂?”此人倒先發了脾氣,不加絲毫收斂。
“江某何處得罪公子了嗎?”江重山眉目微皺,佘犬兒立即會意,欲要驅趕這粗魯之人。
“看來是堂姐說錯了,京城人也不見得多有禮節。算了,本公子不和你計較。”此人心中還掛念著美食,轉身便返回了席位。
江重山搖頭一笑,端起酒杯小酌一口。
“世子夫人到。”管事高聲通稟,一錦衣華袍的莊重女子入了庭院,正是江重山那日碰巧所救的淑兒姑娘。
值此刻,江重山身旁的青斑公子又作高聲喧嘩:“堂姐!堂姐!”
淑兒姑娘充耳不聞入了內廳,江重山用左手拇指遮住左側耳孔,心情被青斑公子破壞的略顯煩躁。
“堂姐何故不理我?難道被人下了幻藥,堂姐,弟弟來救你。”青斑公子一掌推翻了木案,驚得眾人側目,正欲奔跑入廳卻被江重山一把拉在了身側。
“公子,如此場合不益胡鬧,有礙你堂姐顏麵。”江重山左手將青斑公子的手臂摁在木案上,右手照常端杯飲酒。
“速速放開本公子,堂姐此刻說不定陷於水火之中,我不可坐視不理。”青斑公子竭力掙紮,但依舊受製於人。
“公子想象真是天馬行空,王府不比他處,公子且消停會兒吧。”江重山雖愛看熱鬧,但也怕麻煩,最怕把麻煩引到身邊,壞了酒興,又不得安寧。
“瘸子,你最好放開我,你可知道本公子是誰?”青斑公子惡狠狠的說道。
“願聞其詳。”江重山興致淡淡的聞著杯中之酒。
“本公子姓卜,名藏鋒。我可是洛公的嫡係後人。”卜藏鋒這一招屢試不爽,人人聽見洛公二字都會給上三分薄麵。
“那又作何?前人功績已被不孝子敗光,難道你想當那千刀萬剮的酷吏嗎?”江重山雙目陰沉的盯著卜藏鋒,這年輕人物瞬間沒了氣勢,不見了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