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五章 江國亂
元通十九年,五月中旬。
肥石州,寸泓邊城。
江國亂局還在蔓延,劉軍帥為了防止流寇犯邊,在寸泓雙城又增加了一萬人馬,多數是雲國降卒。劉經腹為了防止軍中嘩變使用了個笨辦法,用江國降卒守雲國人,又用雲國降卒抵抗江國人,這樣一來可極大減少軍中怨言。
城頭上,兩隊防守卒涇渭分明,雲國降卒畏懼寒川卒的排擠,所以防務外城的苦活攬了下來,但情況並未改觀。
外城內左側便是夥食營,營門內有多個燃柴鐵爐,清晨不少雲國降卒都圍在爐旁烘烤粗糧餅。
“這也是人吃的!這些寒川卒欺人太甚,不加夥食就算了,還用這狗都不吃的東西搪塞我等!”雲國降卒拿著手中的硬餅怒罵道。
“且忍一忍吧!這一畝三分地沒有我們說話的份,誰讓我們是降兵敗將呢!”另一位雲國降卒安慰道。
“降卒又如何?好歹我們也曾是虎師一員,單論戰力,老子一個可以打他們三個!”雲國八十萬軍旅都自稱是虎師,雖有噱頭之說,但肥石府原守軍戰力的確不弱,要不然曹子建也不會使用圍城斷糧之術。
“慎言慎行,活著已是不易,何故為了小事而送命?”
“踏踏踏!”
一位穿著白布褲的裸衣漢走到二人身前,從降卒奪過粗糧餅,放在牙尖用力一扯。
“呸!這也是人吃的!誰給你們安排的夥食?”
此人身形魁梧,左半身至臂膀全是焚燒舊傷,看起來如披了一層褶皺樹皮。
餘宗雲,寒川防守戰首功者,當時被攬月徒救出時全身大麵積燒傷,幸有神醫袁舟山這才保住了一條性命,今時添為寒川軍偏將。
“將軍,這……”雲國降卒有些畏懼不敢直言。
“講!大男人怎麽吞吞吐吐的?”餘宗雲可是根紅苗正的攬月舊匪,又添赫赫戰功,在整個寒川軍都有不小的聲望。
“餘將軍,是林千夫長!”
“林大頭?好!這些餅子都給本將拿上!”
餘宗雲闊步前行,領著數十雲國降卒去了千夫長的營帳。
入帳時,林大頭也正在吃飯食,細麵饅頭配肉幹,軍旅生活略顯滋潤。
“餘哥,您怎麽來了?”林大頭雖然也是攬月匪,但沒立過軍功,在餘宗雲麵前要低一頭。
“千夫長,這可是軍營,叫本降職稱。”餘宗雲沒有給舊日同僚一絲顏麵。
“餘偏將,有何吩咐?”林大頭打仗不行,但留須拍馬有一套功夫,但牛光義手下也算是當紅人物。林大頭見餘宗雲沒好臉色,自然也不會熱臉貼冷屁股。
“我且問你,這三軍夥食營是不是你在管?”
“正是!”
“那好,來啊!把這些粗餅都放在千夫長的軍案上,今天讓他吃個痛快。”
隨即雲國降卒將所有的硬餅堆在林大頭麵前。
“怎麽?你們想反嗎?這裏是寒川軍,又是雲國軍營。”林大頭不敢向餘宗雲施壓,隻能將怒火發泄在士卒身上。
“千夫長,請注意你的言辭!寸泓邊防所有將士一視同仁,這是公爺的命令,你出口閉口的反叛到底是何意?”
“啪!”
餘宗雲一腳踏在木案上,麵色猙獰再配上滿身的燒傷,活脫是幽冥來客。
“餘偏將,做人要留一線,不然這日後的臉皮就沒人給了。”林大頭也是軍中將官,怎能在偏將麵前示弱。
“本將的臉麵不需要你給,給我全吃了,今日剩一點渣,休怪本將翻臉無情。”餘宗雲指著硬餅說道。
“好,我吃!”林大頭無奈拿起麵餅。
“攬月的名聲都被你們這群廢物敗光了,遙想當年沐青山攻寨之際,你們這群廢物一個比一個跑得快,後來牛將軍賞你們一口飯吃,你們就該恪盡職守,這樣才對得起公爺的恩情!打仗怕死,那就別來寒川軍,想當蛀蟲,本將第一個不答應。吃!一個也不許剩!”
餘宗雲是從刀山火海中殺出來的攬月匪,自然瞧不起這些後投的貪生怕死之輩。
這本來隻是小小的軍中衝突,誰知林大頭的腸胃不行,夜間又喝了不少水,導致活活腹脹而死,這一下上升成了軍中標誌性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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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通十九年,五月底,牛光義自上請罪書。
上乾城,國公府。
“說說吧!到底該如何處理?”李開花向來是個重情義之人,對攬月門徒多留顏麵,甚至有時大開方便之門,但這一次的事件讓他失望透頂。
“公爺,老臣以為應該重塑軍紀,將不作為者清理出軍旅,這樣寒川軍才能穩步壯大。”柯榮認為這是一次機會,隻要寒川公鬆口,朝廷舊臣便可頂上軍中空閑職位,形成一股新的勢力,以柯榮為主導的勢力。
“公爺,微臣認為這隻是一次突發事件,大多數攬月官員都是可用之才,望公爺明鑒!”明玉辰是所有攬月門徒中最高的官員,他自然要站出來為昔日拚搏的兄弟說話。
“明刺史此言差矣,不修剪累贅,怎麽能茁壯成長?舊情抵不了政績,比不上天下蒼生。”柯榮雖然說的有些過激,但事實的確如此,有人有德者居位,才能穩步壯大寒川軍。
“你……”
明玉辰辱罵之語已經到了嗓子眼,但最終還是咽了回去,現在的國公府不是當年的左將軍府可以隨意談笑。
“行啦!征北將軍你意下如何?”李開花將問題拋給了劉經腹,畢竟他是軍中統帥。
劉經腹思慮了片刻後說道:“該撤,不能以私交把持高位,撤換的人員也不隻是攬月官員,應該肅清整個寒川軍,無論是文臣或者武將,該換的通通撤換!”
放在三年前劉經腹絕不會說出這樣的話語,但寒川軍在壯大,他必須也充實自己,否則他這個軍帥也該撤換了。
杜濁世緊接著說道:“主公,軍帥所言極是,不過撤下的官員也應妥善處理,決不能讓他們再涉足寒川軍政,做高官時都心生懈怠,更別說入了城集!”
杜濁世的建議更加絕情,不撤還則罷了,要換就換個幹淨,不能讓這些人腐蝕寒川基層。
“臣附議!”徐姚道。
“臣附議!”藍盞道。
“臣等附議!”所有官員齊聲道。
李開花微微點頭道:“那就撤換,徐姚主理此事,撤下來的一眾官員全部派遣北豐,哪一個能鑿開戈狄這塊堅冰,不僅可以官複原職,而且本公另有重賞。”
李開花思慮得十分周全,他知道無論如何裁撤都會出現偏私,這些裁撤官員中定有些蒙冤之輩,那李開花就給他們安排一個好差事,北豐的通商事宜一目了然,誰有能力便讓誰做!
“公爺英明!”
“諸位請起,餘宗雲處事得當,擢升奮武將軍,提寸泓邊防主將!”…………
元通十九年,九月。
江國局勢更加混亂,百姓起義不斷,人員外逃情況嚴重。
寸泓邊城。
“五哥,今日怎麽有時間來小弟這兒閑坐?”餘宗雲領了主將之後對下一視同仁,許多雲國降卒紛紛稱讚將軍美名。
“我聽說這幾日江國逃民泛濫成災。”李宏身為刺史,對境內百姓極為上心,當然其中也不乏撤官風暴的鞭策。
“應該有兩萬左右了吧!左城現在多數住的都是江國難民。五哥,你說劉家王朝是不是要被這些刁民推翻了!”餘宗雲笑道。
“現在的情況還不好說,江國太子與南陽王被迫停戰,雙方的兵力尚可把持亂局,戰事走向難以預測。”李宏通過多年的努力,處理內政還算中上,但戰局把握就談不上高強了。
“聽聞丹州出了一支小寒川軍,不知傳言是否屬實?難不成是大當家推的助力?”
“哈哈!誰知道呢?不過江國越亂,對於我們來說越有利,難民一定要妥善處置,錢糧方麵兄弟不必擔心。”
“五哥放心!”………………
元通十九年,十月中旬,南陽王的使臣到達上乾府。
此次南陽王的使臣前來帶了不少禮物,李開花親自迎見。
“幾日不見貴使怎有些消瘦,貴使要注意身體呀!”李開花端起茶杯示意使臣同飲。
“公爺,這次外臣前來是有事相求,我家的王爺想要大量購買軍糧,望公爺出手相助。”使臣躬身說道。
“糧草並不是問題,本公與王爺乃是至交,理應出手相助,不過王爺上一次的糧款還未結清啊!這是親兄弟,還要明算賬,本公也要養活手下人嘛!”李開花的意思十分簡單,你掏錢我就出糧,第一次算是情誼,但第二次就說不過去了。
“還望公爺念及舊日情分,等到戰事平息,我家王爺定會雙倍奉還。”使臣聲音多了幾分哀求,南陽王已經有些頂不住這內外的壓力。
“哎!也罷!本公可以再幫王爺一把!”
“多些公爺大義!”
“貴使先別急,本公的話還沒說完呢!本公要從王爺處取一件東西。”
“何物?”
“弩炮的設計圖。”李開花對這江國獨有的軍械窺探已久。
“這……”弩炮是江國工匠百年的心血,江皇庭在其中所投入的資金甚至要比常國的投石車更大,這種國之至寶怎可拿來販賣?
“無妨,無妨!那就請貴使多住兩天,思慮清楚以後再做決定,本公不急!”李開花慢悠悠的說道。
“換!不過我軍要再加三成糧草。”
“可以!隻要設計圖到位,本公立即出糧。”李開花已經做好了用雙倍糧草換取設計圖的打算,如今這個交談結果他十分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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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通十九年底,南陽王從喬州走糧,繞行常國,弩炮的設計圖同時放在了常國女帝與寒川公的桌案上。
元通二十年,一月初。南陽王平定了境內的叛亂,暫時守住了三州土地,而江太子的情況就不容樂觀,汪少力的擴張步伐向北境蔓延,而霍南道則被耿星河牽製在瓊州,這也算是南陽王向常國賣圖的附加條件。
元通二十年,三月二十日。
離都被亂民流寇圍困,霍南道無奈之下撤兵回防京畿道,耿星河趁勢奪取瓊州,至此時常國坐擁十三州,頂替了雲國成為六國陸地版圖最大的國家。
元通二十年,四月中旬。東海國二次出兵丹州,打著為江國剿匪的稱號直取丹州府,戰事經曆半月有餘,陳玄屠一騎破關門,入主丹州府。汪少力的六萬餘部隊撤到了允州,旗幟正好立在江國七州的中央地帶…………
離都,江皇宮。
“陛下,不可再戰了!與南陽王議和吧!身側群狼環視,不可再耗國力。”老丞相王祥率一眾文臣祈求江太子罷兵。
“臣等附議!”
一眾武將也與文臣站在同一戰線,再不平複民怨,劉氏亡國不遠矣!
劉仲昌看到此景想到了昨日,文臣各個激憤,武將比比請纓,如今這是怎麽了?將所有的罪過都歸結在朕身上嗎?
“退朝!”
決策者必須為後果承擔責任,如果當日劉仲昌不主戰的話,也不會有文武官員應和劉仲昌,所以今日這個局麵怪不得旁人。
宮殿外,王祥與霍南道並肩同行。
“丞相大人,你可覺得如今的局麵有些詭異?”霍南道問道。
“你是說衛帥吧?”王祥苦笑搖頭。
“你也有這種感覺嗎?”
“不是感覺,是知道。老夫和衛帥同朝為官三十載,當年先皇請衛帥出山之景,老夫還曆曆在目。
記得衛帥曾對先皇說過:他可造勢,也可滅勢,即可成就盛世之景,也能傾刻間帶來滅國之害。
衛帥問先皇如何抉擇?先皇笑道:你說有本事就造就盛世之景,再毀給朕看。”王祥也以為這是一句玩笑,畢竟三十年來衛帥中興江國盛世,誰曾想他會在先帝崩駕之後,親手滅掉自己一生的心血。
霍南道沉默了,衛元卿非他所及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