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此生都無法言說的感情(4千字)
長公主營地。
李宸泓因為挾持了納蘭德而被長公主責罵。
如今李宸泓已經得知自己的身份是獻王之子,該稱長公主一聲“姑姑”,可他從小就不好好習武,長大後更是荒唐得隻知道逛勾欄瓦舍,辦點兒能耐都沒學會……若想登基為帝,還是要靠長公主的人脈。
故此這稱呼還不能變得太早了。
他像從前那般,任性般的將不快吼出來,表達自己的不服:“娘,爹他就是個懦夫!無能幫不上咱們就罷了,竟然還幫著小女皇勸降!他就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專門搗亂的,我挾持了他又有什麽錯?!”
“諶容竟然會派他來當使臣,說明他在諶容那裏還有些分量,不好好的利用利用他最後的一寸光,到真是浪費了這個廢物!”
“你閉嘴!”長公主驟然朝他發怒:“一口一個廢物的,還有沒有禮儀廉恥、長幼尊卑!”
李宸泓握著拳頭不做聲了,卻始終憋著一口氣,一副忍耐至極,直想將對方碎屍萬段的樣子。
“出去!”
李宸泓不動。
長公主又吼了一聲:“出去!”
李宸泓咬牙,眼神飽含恨意,仇視的看了內間一眼,憤憤的出去了。
他出去後,長公主無奈的輕歎一聲,走進了裏間。
納蘭德已經被鬆綁,正臥床休息。
他雖然一直在男德學院養生,可畢竟年紀到了,也經不起這樣的折騰。
尤其李宸泓手下沒有半點兒分寸,捏著他喉嚨的時候真的快要將他捏窒息了。
當時若不是大胤官員怕納蘭德受到傷害,後退讓步了,納蘭德怕是真要被李宸泓這個便宜兒子掐死。
不過此時他就算是死了,也是稍微有一點點開心的。
折磨了他這麽多年的心結終於打開了。
盡管此時喉部青紫一片,甚至連輕笑一聲都帶著疼,可納蘭德卻美到了心裏。
原來李宸泓不是她的兒子。
不是!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納蘭德覺得自己做夢都會笑醒。
長公主進去時,就瞧見他這副坐在床上,淺笑的樣子,似乎精神愉悅。
真不知道該說他什麽是好。
長公主心中半分埋怨,半分心疼,終是無奈的歎了口氣,走了過去。
見她進來,納蘭德的眼神立馬亮了。
從前是覺得她背叛了他,不喜他,甚至厭惡他……他也不想惹她厭煩,讓她覺得自己礙眼,所以從剛開始的夫妻關係愈加疏遠,到後來呢他幾乎見到她就躲。
他們已經很久沒有這樣坦然的、平和的、大大方方的直視著對方,仔細的看著對方的臉了。
兩人的麵容都十分溫和平靜。
納蘭德臉上掛著的是止不住的笑意。
他現在心裏的感覺,就像是……覺得自己明明錯失了一生,卻突然撿到了個大寶一樣。
長公主看著他這樣的神色,本來是想說他兩句的,此時也都化作了一聲歎息。
見他盯著自己許久,隻知道傻笑。
忍不住微微偏過臉,勾唇笑了下,又轉過頭來看他,道:“看什麽?你怎麽跟個孩子一般,就這般高興?”
“是啊,”納蘭德一直緊盯著她的臉,“就是這樣的高興!”
怎麽看她都看不夠。
早已過了青春的年紀,他們的臉上都有了皺紋,連看著彼此微笑的模樣都失了那份青澀的羞赧,變得雍容有度,多了分淡然穩重。
可在他眼裏,無論她變成什麽樣,都是他當年喜歡的那個人。
長公主在外人眼裏都是冷漠的、高傲的、觸不可及的……可在他麵前,孤高清冷的側臉,竟帶著幾分尋常女子的溫婉。
卻從沒有人見過她這副模樣。
“你不該來。”
明明眼神關切,但長公主的聲音卻帶著指責。
“可我已經來了。”
納蘭德笑得舒爽,幹淨,溫雅。
似乎窩囊了半生,從未像今日這般心情舒暢過。
長公主真不知該說他什麽好。
他若一直穩坐不動,他們之間的關係本就疏遠,諶容又是個公私分明的人,從不講究牽連,他又是這麽個老實本分的人,若她兵敗,他也不會因她被牽扯進去。
可他卻來了。
“等會我讓人進來打你幾鞭子,然後把你丟回去。”
若是之前,納蘭德大概會傷心的以為,他都做到了這般田地,她卻仍然嫌棄他。
可如今他卻十分清楚,她這是為了保護他。
故此,她一直都十分明確的跟他劃清界限。
可他想告訴她,他不需要。
更勸她:“你能說出這話來,就代表著對自己也沒有信心,不是嗎?既然如此,為什麽還要起兵造反?”
“那是因為李蘊喆當年奪了哥哥的太子之位。”
“不,不是這樣的。”納蘭德認真的看著她的眼睛,她眼神略帶回避,代表著她自己也並不那麽的肯定自己的行為。
他勸道:“盈盈,我了解你,你並不認可自己此番行徑,你隻是在之前就做好了計劃,一步步推得你不得不這樣做罷了。”
“可在你心裏,你是排斥的,如果有給你再次選擇的機會,回到封地之前,你連跟曌帝爭都不會爭了,不是嗎?”
他一句話直戳到長公主心底。
他果然是最了解她的人。
了解她心之所想,了解她的每一分痛。
長公主緩緩的垂下眼簾。
想到了幾年之前——
她那時想要奪政,也隻是為了爭口氣,或者說,賭氣的成分更大。
她承認,當知道是李蘊喆派人殺害了大哥李蘊獻全家時,她又驚又恐又怒。
可也沒想將實情暴露出來,反而幫景王死死隱瞞,更是將李宸泓當成了自己的孩子來養。
一方麵是因為她知道,大哥已死,再哀悼也無濟於事,剩下的兩位皇子,小弟榮王從小各方麵都不如景王,更不夠心狠,他玩不過他的。
若她扶持小弟上位,沒準兒下一個死的人就是小弟。
更何況,榮王不管是真沒本事還是假沒本事,懂得扮蠢藏智,那還算他有幾分清醒,可,魄力不夠,景王又如此狠辣,榮王的能力也從沒被人看到過……她不能拿整個李氏王朝去賭。
除此之外,她……她愛慕景王。
在那樣一個花季的年齡,也許比這更早,在他們都懵懂無知的時候,她產生了這般不該有的情感。
禁忌的情感。
也許這根她從小就知道她並不是端王夫婦的親生女兒有關。
也因此,這份隱秘的情感便愈發的控製不住,想是野草一般,燒不盡,斬不完,春風吹又生。
她也不願他有朝一日為帝,背負這樣的罵名。
隻是,他當時和諶思太過親密。
親密到令她嫉妒,終日都如火燒般煎熬。
尤其當她每每想向他證明,她跟諶思一樣強,甚至會比她更強時……他依然從未落在她身上的目光。
他的眼神,隻是注視著諶思。
從來都是。
她為了賭氣,才在他當政時,跟他對著幹,在諶思當政時,給諶思搗亂,在諶容當政時,更想直接奪了這皇位!
哪怕他已死,她也要向他證明,他是錯的,她才是最優秀的那個!
然而,不知從何時起,這份執念慢慢的變了……
似乎是在納蘭德一次次勸慰她放下時,她譏諷納蘭德就是個一事無成的廢物,根本無法理解她,看著他黯然失落走後,她孤獨自嘲。
又或是……連她都不知道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她竟被這個笨拙的男人打動了。
甚至還怕連累他,下意識的與他劃開距離。
更是在此後故意衝他發火,找他麻煩,惹怒他,時候又愧疚的偷偷看他……
再之後……她對他的小心翼翼,竟比對景帝的還深。
沒有一個人察覺。
她從來隻在暗處看他,看他高興,看他懊惱,看他失落,看著他笑……即使是委屈她堂堂長平大長公主做這般偷窺的行徑,隻要他平安,她就心滿意足了。
長公主看向坐在床上,等著她答案的納蘭德。
他一如年輕時那般真誠,純正,樸實……可他們卻再也回不到從前了。
即使他可以原諒她從前對他的一切任性,然,現在她深處危局,又怎能連累他?
她故意又冷淡了神色,道:“說這些作甚?”
“你也說了,我已然走到這一步了,回不去了。”
納蘭德搖搖頭,掀開被子,下床,走到她麵前,握住她的肩膀,認真道:“不是的,盈盈,你還有機會。隻要你放下,當今小女皇不是那麽絕情的人,你又是皇室血脈,她不會連一條性命都不留給你,頂多是將你圈禁一生。”
“那又如何?”納蘭德似乎都想好了,道:“無論她將你圈禁到哪兒,皇陵也好,荒地也罷,我都將那裏再重新打造成如男德學院後山一般的仙境可好?”
“我用餘生陪著你,守著你,我們永遠在一起,白頭偕老,可好?”
長公主看著他現在這番模樣,沉默了。
眼眶泛紅,雙眸盈潤。
她不想讓自己動情的一麵被他看到,別過臉去。
他竟為她,想了這麽許多……
可他還是太單純了。
即使諶容人小,善良,可那些朝臣們又怎會願意?
皇黨裏大部分人都跟她李錦盈有血仇,豈會容她這麽平平安安的度過餘生?
良久,李錦盈深吸了一口氣,道:“謝謝你如此替我籌謀,但,開弓沒有回頭箭,十幾萬大軍就在外麵,兩軍對壘,沒有讓步的餘地。”
聽到她這話,納蘭德是格外痛心的。
他問:“你願意看到百姓流離失所嗎?”
長公主不答。
“你明明知道是條死路,為什麽還要如此固執的走下去?”
“你心裏也十分清楚,李宸泓他做不了皇帝!他若真不被你扶持上位,他就是大胤的禍害,你就成了大胤的罪人!”
“盈盈,你不是這麽不理智的人,為什麽偏偏要一意孤行?”
納蘭德不明白。
他突然有些無力。
他真的不懂她。
李錦盈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了,道:“突然之間知道了這麽大個秘密,不想問什麽嗎?”
“當年的事,你想問什麽便問吧,過了這個點,我可就什麽都不會說了。”
納蘭德神色複雜。
他很關心她目前的狀況,相比之下,當年那些秘密,已經不再重要。
當年的事,確實也十分蹊蹺。
納蘭德誤會李宸泓是長公主在外的私生子,是有原因的。
當年認出李宸泓不是他的孩子的時候,他就覺得特別奇怪,當時明明診的是雙胎,懷孕的時候肚子都比別人大,怎麽出生後,就變成一個是他的,一個不是他的了?
他曾想過狸貓換太子,為了這個她和另外一個男人的孩子李宸泓,她把他真正的孩子放到莊子上養了。
可又覺得,都是她的親生子,沒有必要這樣委屈他兒子,大不了將李宸泓當成是他這一脈親族中過繼過來的孩子,她手腕了得,收買了所有人做這件事再蒙他,他一定信的。
他也想過,也許一開始她懷的就是單胎。
這幾個月一直都買通了太醫,塞了個肚子,糊弄他。
因她很少讓他近身,他們從來沒有像平常夫妻中那般,他趴在她的腹部,聽聽孩子的心跳……他怕她排斥他。她又懷著孕,所以他盡量不讓她生氣,故此也從未真正知道肚子的大小。
最終,完全確定這孩子不是他的,又有了一個極為合理的邏輯,是他翻看到曌帝給他的一本醫學書。
上麵說,若一個女人如果在懷孕期間,跟兩個男人同時行房事,就會生出兩個不同的孩子來。
因為這孩子也是新生兒,不可能是她一年前就生好的,兩個孩子一般大,又是從同一個肚子裏出來的,這是最合理的解釋。
他震驚又難過,卻不得不相信醫書上寫的。
自此之後,他與她的感情,也漸行漸遠。
既然她不想繼續剛才的話題,又怕他們之間再沉默下去,她會走。
微沉了神色,納蘭德問:“當年,到底是怎麽一回事?我記得你懷的確實是雙胎。”
數個太醫反複確認。
再加上她當時的喜悅也不是假的。
那種驟然聽到懷了雙子的驚喜,是裝不出來的。
所以,他很疑惑,當年到底是怎麽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