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你說咱們公子的脾氣是好還不是不好呢?”
嗤,當然是不好,還用得著說?
“你瘋了!怎麽敢議論起主子的好壞?”
“四下沒有旁人,咱們姐妹說兩句話嘛。難道,你一點都不想談公子?”
“……怎麽會不想?公子,公子是神啊。”
啐,是妖還好不好?
“公子每回對我說話時,笑吟吟,溫和和,能讓人像喝了酒般的醉。”
“對啊對啊,他的聲音也是那般好聽,就像琴弦能撩人的心。”
這……誇那樣一隻妖孽化的狐狸,江南女子的軟語儂話會不會太委屈?
“我常在想,如果此生此世能找到像公子那樣的相公,就算是死也夠了。”
“別做夢了,以公子的身份和年紀,府裏必然早已姬妾滿堂,哪輪得到你哦?”
“不能做妾,能隨著公子回府做個貼身的丫鬟也好啊,能天天看到公子……”
“還做丫鬟?你還沒有被嚇壞哦?”
“我……我那次也是急了嘛,想是說趁著公子的貼身丫鬟不在,讓公子看到我,才摔了盤子,哪成想公子會那樣看我一眼,那一眼,那一眼……”
“唉,月奴你生得的確很美,所以咱這莊裏的男人見了你都走不動步子。但你也不想想,公子是什麽樣的人,什麽樣的美人沒見過?你失了禮,公子當然會生氣,瞪你也不足為奇嘛。”
“公子他不是生氣,也不是在瞪,而是,那一眼,就是像看一個世上最醃臢的物什,要人……”
聽不下去啦!我推開被子,爬出樹屋,跳到實地,指手嚴辭:“兩位姐姐,你們錯了!”
樹下訴說心事的兩婢先被嚇得花容失色,在瞅清了小海麵目時,尤是尷尬難堪,“小海姑娘,是您啊。咱們也隻是說說,您就當……”
“花奴,大家都是下人,怕她作甚?”另一位膽氣明顯壯足許多,“你聽到的那些話,最好莫說出去,說出去我們也不會認。到時候還說你是嫉妒我們長得比你漂亮,才散布那些話兒來詆毀。”
“你們的確又年輕又漂亮,不用想,就知道是許多年輕阿哥的夢中人,為何想不開一定要巴望著做人家的妾?兩位的父母生兩位出來,是為了讓兩位這樣作踐自己的麽?”
那兩位麵麵相覷,仍是膽子大的月奴回聲駁斥:“你少在那裏說一些便宜話了!難道你從來就沒想過做公子的妾?”
“小海是沒有啊。”
“你……你定然是想仗著公子的寵愛,妄想能分個側室夫人的名分了?”名曰嫉妒的東西爬上年輕標致的臉,逼出紅唇內的刻薄字符,“你最好能對著鏡子看清楚,你這樣的模樣,哪裏就能讓公子喜歡到那樣的地步了?也不怕從梯上摔到泥裏,跌個全身髒汙……”
小海跳下來隻是想盡快使兩位閃人讓小海可以有舒服覺睡而已,怎聽了這一通廢話?“住嘴!”
“……公子是怎樣的人物,能賞你個妾位是你三輩子的造化……”
“住嘴!”我指著長在那張喋喋不絕的紅唇上的物什,一聲大吼,“你再不停下,我打爛它!”
“……你、你不敢!”
“為何不敢?打了你,會有人治小海的罪麽?”咦,仗勢欺人的感覺,不壞哦。“不過,小海懶的打你。小海隻是要告訴你,身份賤是老天給的,心底賤可是你自己討的,別把這世間所有做人丫頭的都想的和你一般低下不堪。對小海來說,侍候公子,隻是拿人工錢,替人勞作,一樣差使而已。你樂意從低級奴才跨到高級奴才是你家的事,你樂意自討命賤做人家的妾做人家的通房丫頭也是你家的事,少把這樣低賤的想法冠到小海頭上,小海不樂意聽,也不樂意頂。”
“你、你、你……”
“我我我什麽?再讓我從你嘴裏聽到你以賤奴之心度小海之腹的言辭,小海就刮花你這張臉,堵上你這張嘴,徹底斷了你麻雀變鳳凰的美夢!”
“你……哇——”禁受不住的美婢掩麵痛哭而去。
“小海姑娘,咱們的確是說著玩的,您千萬……奴婢告退!”另一個也急惶惶跑離。
嘻,不送不送,如果嚇著了兩位,請找個地方收驚撫魂去,誰讓你們擾了小海和周公爺爺的約會?小海再去睡……
啪、啪、啪。
這是……拍掌聲?一股寒氣自小海脊梁上掠過
“精彩哦,真是精彩,清風,真是精彩呢,是不是?”
……是是是,真是精彩呢,小海的“海恥日”剛過,“觸黴日”又來。我從從容容地回身,恭恭敬敬施禮,“奴婢見過公子,見過各位公子。”
霜葉嶺上秋長風所受掌傷讓他在榻上躺了十幾日工夫。很沒有良心地,小海並沒有衣不解帶寢不安枕地侍奉“救命恩人”。能躲則躲,能避則避,成了小海此下的為奴生活寫照。
何況,縱使小海中不躲不避,盡職盡分,也無法達到秋水公子的境界罷?
不錯,就是秋水公子。
秋長風養傷期內,貼身侍候的,不是小海,不是這莊裏的其它丫頭,而是水若塵。堂堂秋水公子,化身奴婢,奉藥奉湯,密嗬柔慰,無微不至,廢寢忘食。秋長風也曾肅顏喝止,卻惹來美人垂淚咽語,於是,聽之任之,無奈默許。
的確是無奈哦,秋長風。多年好友,曾並肩作戰,曾同生共死,明言拒過,嚴詞斥過,對方鍥而不舍,他,也隻有無奈了罷?
至於長天公子冷浸骨寒透膚的臉色……實在是人自家的事,不談也罷。
丫頭小海不做丫頭,自然清閑下來,每日介到廚間挑揀美食果腹之後,便在莊內四處尋幽探奇。初時,本是為打發時間,但一番尋探之下,方知小小別莊竟也別有洞天,其中最得小海歡心的,莫過於一座樹屋。小海將其打掃幹淨,搬來了枕墊被褥,每日陽光最暖時,到此美美小憩,日子賽神仙呐。
但,絕不是今天。
睡到正好時,被一對慕主成癡的美婢打擾僅僅是個開始。後來,小海慷慨陳辭,四大公子現身,還有那一對黑白無常……小海還要不要見人?
不要見人也得見人,且要進暖軒隨身侍候,誰讓小海始終是個聽人差遣的苦命丫頭呢。
“小海這丫頭,越來越有趣了。”婁攬月長指撥著眼前茶盅,挑唇壞笑,“不如,明日跟著本公子一並離開如何?本公子帶你闖蕩江湖,揚名立腕。”
用腳趾也能想到,此時秋長風不夠好看的臉色必定不止是因他的病體初愈。這樣的當兒,小海除了裝啞作聾,爭取大家的強烈忽視,實在是不宜再有其它。
“明月,風花雪月隨時可以,而楊烈和先惑帶來的消息,一定會更加引起你的興趣。”此乃秋水公子對明月公子的良好建議。
這位秋水公子,當真麵貌繁多呢。在秋長風麵前,似一隻斂了爪隱了牙的柔順貓兒;在傾天之前,猶如淩不可犯的高潔聖女;在眾人眼前,即是秀色出塵的江湖四公子之一。而在小海麵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