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0章 做個土皇帝(1)
關培山的提醒讓我進退維谷。眼前的林省長,專程為我而來,這讓我感動,又讓我惴惴不安。
我陳風一介小小的副縣長,年少輕狂,嘴上無毛。何德何能讓林省長垂青?
林省長日理萬機,公務繁忙,卻靜悄悄來春山縣。他是不想讓外界知道此行的目的!只有私事,才會刻意迴避外界。
我愈來愈惶恐,以至於全身的細汗,爭先恐後從毛孔里鑽出來。屋子裡的空氣,在我看來已經屬於沉悶無比。彷彿有一雙無形的大手,緊緊掐住了我的脖子,讓我呼吸不得,讓我鮮血灌頂,讓我心跳加速。
「我跟小陳想單獨說幾句話。」林省長慢條斯理地說。
關培山當即起身,把我們讓到他的書房。自己與林小溪陪著兩個客人,在客廳里燒水泡茶。
關培山的書房很大,三面牆上都是書櫃。每個柜子里都塞滿了書。我隨意掃了一眼,諸子百家,天文地理,科技文學,應有盡有。關培山是個飽讀詩書的人!我在你看到幾乎每本書都有翻動的痕迹時,心裡下了一個結論。
但凡一個人,只要喜歡讀書,必定腹內珠璣。一個人的學識有多高,決定他的社會地位有多高。不學無術的人,終究就是一草包,即便偶得拾遺,混個風生水起,,也是走不多遠,爬不多高。
我對讀書的人,天生有一種崇拜和親切感。這不僅僅是因為自己也愛讀書,更多的是讀書能讓我的精神升華。
林省長似乎無暇關注這滿屋子的書。他們這級的領導,讀書更多。書房想必更排場。比如關培山的書房,與表舅何至的書房,以及組織部長黃山的書房,似乎隱隱差了一些什麼。我環顧四周,猛然發覺,不管是表舅,還是黃部長的書房,他們的書房裡必定都有文房四寶,牆上必定掛有名人字畫,牆角里,總會放著幾件古董。
而關培山的書房裡,除了書,一張書桌,兩把椅子,別無他物。
我們相對而坐。林省長笑意滿面,親切地拉著我的手,輕輕拍了拍說:「小陳啊,我給你講個故事吧。」
我忙不迭地點頭,陪著笑說:「林省長,您指示。」
他揮揮手道:「不用客套。也不是什麼指示,我就是想給你講一個故事。」
我俯首帖耳,認真地看著他,心裡想,你一個省長,會給我講一個什麼樣的故事呢?
林省長清清嗓子,坐正身子,沉著聲音說:「二十年前,有一個小女孩。母親因為生病去世了。當時這個小女孩啊,剛好四歲。
小女孩的母親去世時,對她父親說,一定要把孩子撫養成人。絕對不能讓孩子受半點委屈。
當時,小女孩的父親是一個正受組織器重的幹部,有著輝煌的前途。妻子去世,讓他受到了人生最大的打擊。他對妻子承諾,就是討米要飯,也不讓孩子受半點委屈。
事實是,小女孩受不了母親去世的打擊,雖然才四歲,卻好像明白很多人生一樣。她把自己鎖在房裡,天天哭,不吃不喝。
小女孩的這種做法,無異在他父親的傷口上撒鹽啊!
再後來,她父親因為生活的需要,娶了一個女人做她的后媽。可是小女孩排斥啊,在她看來,她的父親只能屬於她的母親,其他女人,絕對不可以與她父親生活在一起,更不能與她生活在一起。
從此,她不但恨后媽,更恨給她生命的父親。
很快,小女孩成了一個大姑娘。幾十年過去了,她一直沒原諒父親,大學畢業里也不回家。她結交社會上的人,不但酗酒,還打架。一個女孩子,這麼做,簡直就是浪費人生。」
林省長重重嘆了口氣,他在講這個故事的時候,眉眼間充滿了痛苦。彷彿他是在講自己的故事一樣。
「終於有一天,她最好的一個小姐妹,因為吸食過量的毒品死了。她是親眼看到小姐妹閉上眼睛的。這個小姐妹,與她的經歷幾乎如出一撤。
小姐妹在臨死的時候對她說『人,只有在失去的時候,才會想起存在的珍惜。好好活下去,就是對自己負責,對親人負責。這個世界上,什麼都是假的,只有親情,才是割捨不了東西。』
可能就是這麼一段話,讓小女孩驚醒了過來。她跪在父親腳邊痛哭,深深自責。
再後來,她不想呆在大城市裡,她說她受不了大城市的喧鬧、虛華和潛藏在她內心深處的痛苦。她要去一個偏遠的小地方,凈化她這麼多年來的叛逆。」
故事講到這裡,我似乎明白了什麼一樣。但隱隱的又與心裡想的這個人掛不上邊。
林省長難道是假託故事,敘說的是自己?可是我認識的林小溪,半點也看不出叛逆。在我眼裡,她是個落落大方,美麗異常,知書識禮的好姑娘啊!
「小女孩這一輩子,除了她母親,她好像再沒愛過一個人。就是她父親,她也不愛。」
林省長垂下頭,眼睛盯著腳尖,無限落寞地說:「誰都知道,他們都是痛苦的。」
我接過話說:「這個小女孩啊,其實就是心裡有一個結沒解開。解開了這個結,什麼都迎刃而解了。」
林省長讚許地點頭,臉上又浮上來一層慈祥的微笑。他彷彿很欣慰地說:「這個小女孩告訴我,她愛上了一個人。」
林省長定定地盯著我看,我局促地移開目光。做下屬的,最好不要與領導目光對視,那樣會讓領導感覺到權威受到挑戰。
林省長的這句話,讓我的心猛然跳了幾下。
我知道他在說誰了,而且我感覺到,這個故事鋪墊下來,會與我有關係!
我故意裝傻地說:「其實,愛一個人有很多選擇,如果愛上一個不該愛的人,又是一次傷害啊。」
林省長認真地點頭,沉吟一下說:「所以,我不能讓她再受傷害。也不許任何人來傷害她。」
我頓時語塞。林省長的話是在告訴我,為了女兒,他會不顧一切。
「你該知道我在說誰了吧?」林省長笑吟吟地看著我問。
我的笑在臉上僵硬了。林省長几乎是揭開了蓋子,他找我談話,就是在告誡我,誰也不能再次去傷害他的女兒。
「可是……。」我結巴起來,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表達了。
林省長搖搖手道:「小陳啊,你年輕,前途很光明。人生啊,有時候只要錯過一步,就會全盤皆輸。」
我尷尬地笑,心裡卻像爬著一隻老鼠,不時嚙著我的心。
「你現在是正處級幹部?」林省長問我。
我點頭,意識里一片空白。
「我覺得你是個人才啊。這次你們縣裡的這個案子,聽說就是你主導偵破的,看不出,你有天生的偵查敏感性啊。」
「也是偶然拾遺。」我虛弱地笑,對於眼前的林省長,我連說話的勇氣都沒有了。
「你這樣的人才,應該充實到公安戰線去啊。人盡其用嘛!」林省長試探地問我:「有不有興趣來省廳工作?」
「林省長,我不是學這個專業的。」我拒絕他說。
「我也不是這個專業的。不是照樣做廳長么?」
「你是領導!」
「領導也要懂業務。你是說我不懂業務么?」
我背上冒出一層冷汗,趕緊說:「我不是這個意思。」
「哪你是什麼意思?」
「我……我……。」汗水從我額頭上涔涔落下。彷彿有一股無形的壓力,壓得我無法呼吸。
「地方上的工作確實很重要。但工作需要,還是要前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