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暗殺
蘇蒼歌從竹園離開後,就一直在顧九綿住處的門外徘徊,他想親口問問小雲朵事情是不是真的像慕柯說的那樣,心中雖然著急找顧九綿問個清楚,可是知道她這會應該在休息他又不好去打擾,所以隻能在院門外徘徊,時不時地朝裏張望顧九綿醒了沒有。
腦海中一直強迫自己不要胡思亂想,不斷地告訴自己小雲朵不會做出那樣的事情。
福生一開始在院子裏老遠就看到了蘇蒼歌朝他們這裏走來,心中如臨大敵,心道這世子不是才離開嗎,怎麽又來了,少爺這會估計已經睡下了,這蘇世子要是現在進來,吵醒了少爺,這不是要他的命嗎?
不過過了好久,福生再三確認,也隻見蘇蒼歌隻是一直在門外徘徊並沒有要進來的意思,提著的一顆心這才算放了下來,看向身後緊閉的屋門狠狠地鬆了一口氣,這下少爺可以睡個好覺,自己也不用受罰了。
不知何時,天空飄起了小雨,蘇蒼歌看向天青色的天空,伸手感受著夢夢煙雨撫過指尖的感覺,思緒似乎又回到了九年前的某一天。
那日,是初春的一場煙雨,細細密密的雨幕從天邊瀉下,樹木輕輕搖曳,葉兒輕輕舞動,娉娉婷婷,嫋嫋依依,枝枝杈杈懸掛著串串平平仄仄的韻律,漸漸奏起一曲初雨的韻調,雨霧氤氳著花朵的香氣,在京都房屋的簷角、窗前、階下,都彌漫著花兒被胭濕後散發出的淡淡清香。花朵的香氣,幽香淺淺淡淡,清清爽爽新新,像是女子身上自然的體香,清爽自然,毫無有意裝疵飾瑕、扭捏造作之嫌,整個東禾京都都籠罩在一種無法言說的美麗之中。
可是,就在這樣一個朦朧美麗的雨天,五歲的蘇蒼歌卻遭遇了一場暗殺。
他的好繼母,在他回京都的郊外一條必經之路上,安排了一場暗殺。
一陣廝殺過後,王府的一眾護衛怎麽會是江湖上職業殺手的對手,他們節節敗退,被逼至令人聞風喪膽的涼氓山腳下,這座山據說經常鬧鬼,凡是進去的人幾乎就沒有再出來過,少有幾個從山上下來的人也都是瘋瘋癲癲的,時間久了那座山在百姓口中越傳越邪乎,最終就成了一座鬼山。
蘇蒼歌和兩個護衛被夾在殺手和涼氓山之間,進退兩難,最終三人還是選擇進入涼氓山,若是與殺手拚死一搏,他們必死無疑,可若是進入了涼氓山,他們就還有一絲生機。
可是殺手依然緊追不舍,江湖上的人大多都不信鬼神,所以並沒有因為他們進入了傳說中的鬼山而放棄追殺。
王府的兩個護衛見一直這樣跑下去也不是辦法,於是將他藏在山崖下一處十分隱蔽的洞穴之中,留了一把匕首給他防身,並且千叮嚀萬囑咐在那些人離開之前千萬不能出去,之後那二人便出去將殺手引開,那是他最後一次見到那兩個護衛。
不知過了多久,天色漸漸變暗了,初春的夜風仍舊十分料峭,吹得人通體發寒,年幼的蘇蒼歌心中更是一片冰冷,因為就在不久前,有兩個殺手一高一矮來到了他躲藏的洞穴外。
“二哥你說這小兔崽子能跑到哪裏去?”其中一個矮個子的殺手說。
“見了鬼了,這座山就這麽點大,那兩個護衛能把他藏到哪?”高個子殺手泄憤似的一刀劈在了蘇蒼歌藏身的洞穴前的雜草上,雜草“欻”地一聲,被攔腰斬斷,蘇蒼歌摒住了呼吸,捂住自己的嘴巴,一顆心都快要從嗓子眼跳出來了,即便因為一直瑟縮在狹小的洞穴中,手腳已經變得有些麻木了,他也不敢動一下。
“找了這麽久了,你說這小兔崽子會不會已經被野獸吃掉了,或者從山上掉下去了。”矮個子殺手在一塊石頭上坐了下來,似乎是因為在山中搜尋了太久有些累了。
高個子殺手卻是不以為意,皺著眉頭,警惕地環顧四周說:“應該不會,你看咱們這一路別說野獸了,除了我們你還見過別的活物?”
忽然一陣陰風吹過,林間響起了悉悉索索的枯枝落葉的摩擦聲。
矮個子殺手似乎是想起了什麽一般,一個激靈忽然像觸電一樣從石頭上蹦起來,驚恐地對著高個子殺手說:“二哥,早就聽說這座山不幹淨,不會……是真的吧?”
“瞎說什麽,還不快點去找,完不成慧姨娘交代的任務,我們都得死!”高個子殺手一巴掌拍在矮個子的後腦勺上,沒好氣道,眼神不自然地飄向四周,似乎也對這個傳說中的鬼山十分忌憚。
藏在洞穴中大氣都不敢出的蘇蒼歌卻因為高個子男人的這一句話而變了臉色,他瞪大了眼睛,蓄滿淚水的眼中滿滿都是不可置信,渾身冰冷,如墜冰窖。
慧姨娘?哪個慧姨娘?
他的母親從生他的時候就因為難產去世了,所以從小他便是由慧姨娘撫養的。
而如今要害他的居然是慧姨娘,是那個從小把他當親生兒子一樣對待的慧姨娘嗎?
她居然要殺他!她為什麽要殺自己,是自己威脅到她的地位了嗎?
如果真是這樣,那當年母親的難產會不會也是慧姨娘一手造成的?
蘇蒼歌越想心中越是悲涼。
待兩個殺手走遠之後,蘇蒼歌忍不住低低地抽泣起來,心中滿是被親人背叛的委屈與仇恨。
不知道哭了多久,蘇蒼歌終於抬手擦去臉上的眼淚,心裏已經接受了慧姨娘要殺自己的這個事實。
他從洞穴中慢慢爬出來,看著周圍荒涼的景象,忽然覺得十分無助,眼眶一酸,眼淚差點又要掉下來,可是生生被他憋了回去。
如今雖然護衛們都死了,但是他必須要回王府去,他要知道慧姨娘為什麽要殺他。
他環顧四周,一片漆黑,頭頂的月亮也被烏雲遮得嚴嚴實實,四周一片安靜,安靜地有些詭異。
最終,他深吸了一口氣,看著前方漆黑一片的叢林,眼中已然是一片冰冷,他握緊了手中的匕首,抬腿向前走去。
一路上就如那兩個高矮殺手所說的一樣,整座山他都沒有見到任何活物,想起坊間這座山鬧鬼的傳聞心中不禁有些害怕起來,他……快要堅持不下去了……
可是隻要想到是慧姨娘要暗殺自己,自己的母親也很有可能是慧姨娘害的,他又有了重新前進的動力,前一秒還待你如親生兒子一般,後一刻就安排人來暗殺,這世界上還有什麽是比人心更可怕的嗎?
走了不知道多久,空中依然淅淅瀝瀝地飄著小雨,蘇蒼歌渾身上下到處都是泥土,衣衫襤褸,身上和臉上都是大大小小的樹枝劃痕,雙腿如灌了鉛一般十分沉重,腦袋也暈乎乎的,看眼前的景象都覺得是扭曲的,可是他卻還是在涼氓山中,並沒有走出去。
忽然,他腳下被一根枯枝絆了一下,一個踉蹌,整個人就向前撲去,隨後便兩眼一黑,什麽也不記得了。
翌日,清晨的第一縷陽光灑在了蘇蒼歌的臉上,他的眼皮微動,滿滿睜開了眼睛,掙紮著想要站起來,卻覺得渾身上下酸痛無比,走了一夜,他滴水未進,根本就沒有力氣,此刻隻覺得喉嚨像是要燒起來一般,最後他隻能勉強翻個身。
不遠處忽然傳來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音,像是有人來了,蘇蒼歌以為是那些殺手又來了,他閉上眼睛,伸手想要抓住匕首,可是卻抓了個空,匕首……丟了。
隨著腳步聲的越來越近,他心中一片冰涼,睜眼看向天空,眼中滿是不甘心,他還沒有問清楚慧姨娘為什麽要殺他,他還沒有查清楚母親難產的真相,他還不想死。
他的手在身側胡亂地摸著,手從一塊尖銳的石頭上劃過,他感覺掌心一陣刺痛,但是他卻是心中一喜,疼痛讓他整個人都清醒了,他想著待會那個人來了,他就算逃不掉,也要和他同歸於盡。
近了,近了,腳步聲越來越近了。
最終腳步聲在他的頭頂上方停了下來,他緊閉著雙眼沒有睜開,他能感受到有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手中將石頭攥地更緊了,隻要那個人敢動他一下,他就一石頭砸向他的腦門。
可是,等了許久那人也不曾動他,反而是繞著他身邊走了一圈,似乎在看他到底死了沒有。
“小乞丐,你死了嗎?”
一道充滿疑惑,脆生生的童聲就這樣撞進了蘇蒼歌的心裏。
蘇蒼歌猛然睜開眼睛,看見的就是一個粉妝玉琢的奶娃娃,握緊石頭的手下意識地一鬆。
奶娃娃似乎被他猛然睜開眼睛嚇到了,嚇得向後一退,不小心摔了一個屁股蹲。
但是隨後奶娃娃又爬起來,揉了揉屁股,見自己一直沒有動,又重新走過來,蹲在他身邊,伸出粉嫩的手指,在他髒兮兮的臉上戳了戳。
“還活著誒!”似乎確認他還活著,奶娃娃驚喜地喊了出來。
蘇蒼歌這才側頭看向奶娃娃,整個人頓時一愣,她粉嘟嘟的臉上大大的如黑曜石的眼睛閃爍著星星般的光芒,沒有一絲雜質,就好像清澈見底的湖麵,身著淡藍色絲綢衣,繡著四君子中的梅,腰間係著翡翠玉佩,為活潑的她又增添了幾分儒雅,精致的模樣,有一瞬間讓蘇蒼歌以為她是一隻誤闖人間的小精靈。
不會是這山中某個剛剛修煉成形的小妖精吧,蘇蒼歌腦子裏忽然出現了這樣一個想法,這樣想著,他也這麽問了:“你……是山裏剛剛修煉成形的小妖精嗎?”
奶娃娃聞言卻是嘴巴一撅,滿臉寫著不高興,奶聲奶氣道:“你才是妖精,你全家都是妖精,有我這麽可愛的妖精嗎!”
蘇蒼歌一愣,自嘲一笑,也是,世上哪裏來的妖精,不過都是人們杜撰的罷了,不過同時他的心裏也十分詫異這奶娃娃一看就是富人家的小孩兒,怎麽會獨自一人出現在這涼氓山中呢。
“你……”蘇蒼歌剛想開口問,卻覺得喉嚨十分難受,發不出聲音來。
對上奶娃娃疑惑的目光,隻好努力用唇形告訴他自己的想法。
奶娃娃忽然湊近了自己,似乎在努力分辨自己的想要表達的意思。
奶娃娃湊過來的瞬間,蘇蒼歌聞到了一股小孩子身上特有的奶香味,好香啊,他下意識地咽了咽口水,感覺到喉嚨火燒般的疼痛,更加努力地蠕動嘴唇,表達自己的意思。
好半晌,奶娃娃才看出了他想表達的意思,點了點頭便“蹬蹬蹬“地跑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就在蘇蒼歌以為奶娃娃獨子一個人跑了的時候,悉悉索索的腳步聲又傳來了。
他側頭看去,就看到那個粉妝玉琢的奶娃娃雙手捧了一片大大的葉子,小心翼翼踉踉蹌蹌地朝自己這邊來。
蘇蒼歌不覺勾起唇角,想開口叫她慢點別摔了,可是卻發不出任何聲音,直到奶娃娃將葉子裏的水都喂入他的口中,清涼的水順著喉嚨滑入,如同久旱逢甘霖的植物,他頓覺一陣舒爽,四肢似乎也漸漸有了些力氣。
“夠了嗎?”奶娃娃看著他問。
蘇蒼歌沒有說話,而是掙紮著想要站起來,奶娃娃似乎看穿了他的意圖,於是扔掉手中的葉子,扶著他到一顆大樹下坐下。
蘇蒼歌看著眼前精致的小人兒,笑了笑,說:“謝謝,你叫什麽名字?”
“顧九綿。”奶娃娃蹲在他麵前托著腮幫子,脆生生道,“你呢?”
“我叫蘇蒼歌。”
顧九綿聞言忽然驚呼出聲,臉上露出了一個大大的笑容,說:“哇,小乞丐你的名字好好聽啊!”黑曜石般大大的眼裏像是盛滿了星星,亮晶晶的,讓人移不開眼。
“謝謝,你的名字也很好聽。”蘇蒼歌似乎被顧九綿的笑容給感染了,臉上不覺也掛上了一抹笑。
聽到蘇蒼歌的話,顧九綿似乎十分開心,跳起來高興道:“真的嗎!哈哈哈,我也這麽覺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