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八章 雲溪之穀
最開始，沐海隻是覺得有些稍許的不對勁，並沒有放在心上，然而接連幾天之後，他察覺到了異樣。
向來能將他的提問回答地完美的沐染霜，居然連續兩天之內，有了停頓和遲疑。
這在沐染霜身上，是極為不正常的事情。
“你究竟在做什麽，這麽簡單的問題都回答不上來？”
沐海怒氣衝衝地道：“不要以為自己要嫁人了就能鬆懈，學醫是一輩子的事情，不管將來你是何身份，都要記得你是沐家的人，是個大夫！”
沐染霜沉默。她對沐海的感情並不深厚，哪怕眼前這個人是她的親生父親。記憶衰退的事情，她不能告訴任何人。
就讓沐海以為是自己粗心大意吧，如今是能瞞一天就是一天。
然而沐染霜還是小看了沐海，在幾次之後，沐海就發現了端倪。
“你把手伸出來。”沐海敲了敲放了脈枕的桌麵，示意沐染霜放上去。
沐染霜還想掩飾，但是觸及到沐海的眼神，就知道已經暴露了。就算她不承認，沐海也已經察覺到她的異常。
與其到時候再懇求沐海幫她隱瞞，不如現在講事情告知他。沐染霜這個神醫的身份要是沒了，對沐家來說是一個巨大的打擊，沐海不會輕易戳穿她，反而還會幫著遮掩。
沐染霜打定了主意，將手放在脈枕上。
沐海探向她的經脈，很快，神色凝重起來。
他像是不能確定，連換兩次左右手，都沒有下結論，隻是眉頭緊皺起來。
沒有人比沐染霜更清楚她自己身體情況，上一世已經經曆過一次那種每天醒來都發現自己又遺忘了一些牢記的事情，像是在眼睜睜看著自己一天天死去。
“什麽時候開始的，具體有哪些病症？”沐海終於放下手，向沐染霜詢問病情。
沐染霜盡量詳細地告訴了他，隻是隱瞞了懷疑是有人刻意下手的實情，隻托說是生病，且不知病因。
“……之後便是如此，這些天我自己能感覺到，記憶力正在飛速地下降，不僅是記東西變慢，連以前記住的東西，都開始慢慢遺忘了。”沐染霜說完，之後便是長長的沉默。
屋子裏一時沒人說話，沐海也是藝術高超的大夫，從剛才的診脈上，他已經明白這個病的嚴重性。
許久之後，沐海歎了口氣，說道：“終於還是來了。”
沐染霜一驚，直覺地發現這話有奇怪的地方。沐海的口氣，像是知道她的這種情況？
瞬間的驚訝之後，驚喜充斥著沐染霜的心頭，她對這個失憶症束手無策，不知病因，不知療法。要是沐海知道些什麽，她治愈的機會就大了很多。
“父親，你說終於，是怎麽回事？”太大的希冀，讓沐染霜的沉著冷靜出現了裂痕。
這樣也正好，沒人能在黑暗中掙紮的時候，對照進來的那一束光不熱烈追尋，這是人之常情，沐海並沒有覺得有問題。
他見多了各種要死要活的病人，像沐染霜這樣得了不解之症，還是保持冷靜的，已經實屬不易。
“你等我一下。”沐海站起身，走到一列書架前，翻翻撿撿，從裏麵取出一冊不算厚的冊子。
那一瞬間，沐染霜似乎感覺到沐海有些與平時不同的變化，像是散發著某種平時看不到的情緒。
比如說，悲傷。不過隻有一瞬而已，等沐染霜眨眼再看時，沐海已經往回走，看起來並沒有什麽不同。
沐染霜不敢確信真的看到了，或許隻是她內心充滿的愁怨，讓她看別人也帶著情緒。
沐海幾步就走了過來，將那冊小冊子放在沐染霜麵前的沐家醫典之上，交疊起來。
“你先看看這個。”他語氣裏還是慣常的不耐煩。
沐染霜雙手捧起小冊子，隻見那紙頁已經微微泛黃，但是看得出來時精心保存著的。想來也是，能放置在沐海書房的，哪一本不是需要精心珍藏的。
封麵上什麽也沒寫，沐染霜打開翻閱了幾頁，很快明白過來，這是一本沐家先祖留下來的手劄。
與沐家醫典不同的是，這不是曆代先祖傳承的手劄，而是其中的某一位，裏麵的內容，也盡然是與醫藥有關，更多的是這位先祖的個人感慨，以及遊曆的樂趣。
“這是……”翻了幾頁，沐染霜並沒有看到有用的東西，疑惑地抬頭。
沐海看著小冊子，說道：“翻到第五十七頁。”
沐染霜依言而行，上麵照舊是一篇遊玩賞記，隻是這次的地點，讓她有些驚訝：“雲溪穀？”
雲溪穀不負其名，如雲霧一般縹緲，沒有人知道它的來曆，等眾人聽說這個地名之後，似乎是在一夜之間，它就是聞名的盛景。
隻是和一般的名山大川不同，雲溪穀雖然名聲在外，但是實際上，並沒有多少人真的到達過。
不是沒人想去，而是極少有人能找到去往穀中的道路。很多人意氣風發地前往，結果不是狼狽地無功而返，就是連狼狽而返的機會都沒有，再也沒人見過他們。
而那些有幸過去，又有幸回來的，不約而同地選擇了閉口不言，不管旁人怎麽威逼利誘，都絕不會透露有關雲溪穀的一絲一毫。
從此雲溪穀就成為了一個傳說，傳聞穀主能讓人起死回生，也能讓人求死不得。
有著這樣的神秘和盛名，即使沒人知道雲溪穀的真實模樣，也一點也妨礙它的地位。蕭國的小孩子都知道，那裏是個神仙之境。
尤其是在江湖之中，雲溪穀已然是一個標杆，隻要去過雲溪穀的人，都會被人高看一頭。而當有人進去過又活著出來，這人就能被江湖俠士奉為高手。
沒想到沐家的先祖中，竟然有這樣的高人。
仔細想想的話，雲溪穀穀主的傳聞，聽起來似乎穀主也是個大夫不成？難道是因為職業相同，才會讓穀主網開一麵，讓這位先祖得以平安歸來。
隻是看來江湖傳言未必是無中生有，證據就是，這位先祖提到雲溪穀隻是寥寥幾筆，具體的內容什麽也沒透露，都是在抒發自己的激動之情。
雖然能夠被那誠摯的言語打動，但是這些讚歎之情，對沐染霜來說毫無用處。
直到她翻過下一頁，看到最後麵的內容。
那上麵，記載著她的失憶之症。
沐染霜睜大了眼睛，一字不漏的看下去，果然，這位先祖描述的病症，和她的症狀絲毫不差。
“若將來沐家後輩之中，有人出現此等症狀，速速前往雲溪之穀。”
這是最後一句。
沐染霜再往後看，已經是另外的內容，關於雲溪穀和失憶症的，就隻有那麽一點。
“父親，這是？”沐染霜滿心疑惑，同時又有了一點希望。之前她連個方向都沒有，現在雖然還是機會渺茫，但是有一點希望，她就要抓緊不放。
隻是沐海看起來也時知道的不多：“這是沐家的先祖們傳下來的，隻是大家都不過是出於敬重長輩，才保存下來這本冊子。沒想到真的出現了這種情況。除此之外，我知道的不比你多。”
可能一開始，沐家的人還是有些警惕之心，觀察著家中後輩是否有此症狀。但是幾十年，上百年過去，大家都好好的，漸漸地也沒人當真了。
尤其是到了如今，雲溪穀的傳說越來越玄乎，聽上去已經不像是真是存在。沐家的人，大多認為這個山穀已經消亡了。
百年的江湖門派，可不是隨處可見的。
雖然雲溪穀自始至終，也沒有承認過自己是江湖門派。
“你打算怎麽辦？”沐海看著這個女兒，小小年紀就驚才絕豔，在沐家曆代神醫之中，都算得上出眾。
難不成真的是慧極必傷？
沐海覺得有些惋惜，隻是他也不清楚，這份惋惜是出自父親對女兒的疼愛，還是家主對於有用之才的不甘心。他也沒打算去想。
沐染霜卻是神情中帶著一點輕鬆，說道：“之前我查閱各種典籍，都找不到治療之法。如今有了先祖大人的指點，也是一個方向，我打算去一趟。”
“說得倒是輕鬆。”沐海哼了一聲，說道：“你知道這個雲溪穀在哪裏？要怎麽進去？你又知道這麽多年了，穀裏還有沒有人活著？”
先是第一條，就足夠為難了。天大地大，要去找一個隻在傳聞中出現過的神秘所在，哪裏是這麽容易的事情。
沐染霜勾起唇角笑了一下：“除此之外，霜兒別無他法。”
是了，這就是明知前路是龍潭虎穴，她也必須前往的理由。
讓她再一次喪失一身的醫術，還不如讓她再死一次。
沐海被哽了一下，沒往下接話，僵了一會臉，說道：“不要以為生病了就能偷懶，該看的書，一個字也不能少。”說完，就將沐染霜趕去了藥房。
沐染霜也不介意，她自己心裏也是同樣的想法。
為了趕上遺忘的速度，她得記住更多的東西才行。
而且去雲溪穀不是一時之間能夠實現的事情，光是要找到這個地點，恐怕就要耗費上不少時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