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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三月的風還是有點涼,吹過身邊,還是忍不住打個冷顫。


  田地裏,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埋著頭在地裏幹活,趕著季節春播撒種。土黃色的上衣連著土黃色的褲,一雙黑布鞋踩著土黃色的土。三兩鋤頭,五六把苗,繁忙的勞動帶來是厚重的喘息,領口袖口似濕非濕,卻也配合著冒出來幾縷白氣。少年裹了裹衣服,緊了緊袖口,抬起了鋤頭正要發力。


  “河子,別幹了,咱抓蟲子去。”


  “不去,俺爹叫我播種,我都沒弄完呢。現在去玩,準挨罵。”著話,手裏還忙著,頭也沒抬。


  叫少年去抓蟲子的來者,一身灰黑錦絲緞,半掛黑狐裘從肩上垂到了膝蓋,是遠近聞名的大地主的公子陳存。這方圓幾十裏都姓陳,地主家富了幾代,已經沒有人記得清了,自打有記錄起,這畝畝分分的地就是人家的。陳老主老來得子,且也就這麽一個子嗣,自然是寵的非常,加上雖為地主,但對佃農都還照顧,大家都知道這少爺,也樂於往來。少爺和陳山河年紀相仿,自是玩耍多些。踩著厚棉鞋,三步跳兩步走就來到幹活的陳山河跟前。


  “走,活什麽時候幹都不遲,明再做也不遲,你不,這地多幹些少幹些誰看得出來?這季節蟲兒都出來了,抓幾隻玩玩,還能順帶采點野果子吃,不比你在此吹冷風好得多?”


  畢竟是十三四歲的孩子,終究是愛玩的,禁不住這三兩句勸,稍微想了想,應了聲好的,也就跟著去了,什麽春播,什麽怕爹罵,一股腦拋到了腦後。


  兩個人打打鬧鬧玩林子裏走,路上的花折幾支,葉子拽幾把。一路上什麽都見了,就蟲子沒找到。


  “走吧,往路去,這大路上別好玩的蟲了,就連活的都見不到。”少爺是來捉蟲玩的,抓不到當然不滿意。


  “路不好走,沒人去都是雜草,前兩年還有人在那打死過野狗,我當然不用,你這細皮嫩肉還穿這身衣裳,就不去了吧。到時候嚇著,別摔著了你,就是把你衣服掛破了也不好看,哈哈哈哈哈。”陳山河逮到個機會,調侃調侃這少爺。


  少爺也不服輸:“這地都是我家的,我想走就走,誰攔得住,別是野狗,這些年就算是大蟲豺豹,也都讓我爹打絕了,怕什麽走就是了。”


  少爺話的不錯,這山上被打的確實沒什麽爪牙了,林子裏隔壁的老祥叔還開了荒種了些果子,想到這,陳山河招呼一聲“那就跟我來,咱去老詳叔的果子林看看。”


  一進了路,果然熱鬧起來了,草裏蝴蝶螞蚱瓢蟲啥都有。兩人一路抓一路放,剛抓了不遠處就有更大更漂亮的,又放了手裏的興衝衝去抓那更好的。


  玩到了夕陽西斜,不遠處都能看到老詳叔的木房子,本打算跟著去找老祥叔,讓他帶著下山回家。可孩子就是孩子,玩興大,兩個人比起誰抓的蟲子大來了。陳山河的大些,在旁邊得意的哈哈笑,少爺努著嘴,臉上盡是不開心。


  陳山河還沒得意完,旁邊草裏一動,少爺眼睛一亮,叫嚷著是大螞蚱是大螞蚱,抓到它我就贏了,就往草裏撲去。那蟲子也跑的快,少爺緊追,後麵是陳山河,他既不想讓少爺贏也想抓住這大螞蚱。


  三步兩步三步兩步,少爺在後麵追,大螞蚱在前麵跑,少爺追的是越來越近,螞蚱是越跑越慢。終於,螞蚱跳在草上不動了,少爺一貓身子撲過去,撅著屁股,兩隻手把螞蚱握在了手裏。也就是這一瞬間,少爺正對麵一隻舔著傷口的狼被這一驚,一下子竄起來往後一跳,弓起了身子,齜著牙,低吼。陳山河堪堪趕來,看不清前麵,聽見了聲音,一笑:“抓沒抓到?怎麽還學起了狗叫?”


  少爺嚇傻了,人也不敢動,話也不出來,手裏一鬆,螞蚱跑了

  螞蚱一跑,陳山河目光跟著,終於看清了,離少爺趴著的地方三四米,齜牙咧嘴弓著一頭狼,腦海裏飛快閃過各種想法“這地方怎麽有狼?狼不大能跑。人跑不過狼。狼受傷了”餘光看到少爺打算站起來,一下子回過神來了,低聲對著少爺:“別動,慢慢起來,別跑,俺爹了背對著它跑就死定了。”


  少爺眼淚早流出來了,沒敢哭出聲,聽見這話,還是趴著,撅著屁股往陳山河這倒退。


  那狼受了傷,看見兩個人,也暫時沒了行動,依舊弓著身子低吼。


  少爺倒退到了陳山河跟前,哭的哽咽:“河子哥,怎麽辦,我怕。”


  陳山河也沒經曆過啊,自打出生來就沒見過豺狼虎豹,這幾代人的山林田地,平常就是個野狗也難見,沒辦法,模模糊糊想起他爹的幾句,一拚湊:“一會我拿石頭砸他,咱兩就跑,記得捂住脖子跑,俺爹這狼就咬脖子。一會我數一二三。”


  “好好的河子哥。”少爺哆嗦著站起來做好準備


  陳山河從身邊撿了塊趁手的石頭,嘴裏喊著一二三,剛喊一二,還沒喊三,少爺哭著就跑起來了,狼先是一驚,然後調整身子就準備追。拿著石頭的陳山河一下子愣了,三字還在嘴裏沒吐出來,少爺跑了,一時間是又惱又想笑,一看眼前那狼要撲過來了,條件反射的就把石頭扔過去了,扔完就轉身跟著跑。


  運氣也是真的好,石頭砸過來,狼不知道是受傷還是沒反應過來,腦袋是結結實實挨了一下。晃了兩三秒,才本能得往前追。


  少爺捂著脖子哭著往前跑,陳山河幾步就追上了:“跟著我跑,去老祥叔那。”也不管他聽沒聽見,就奔到了前麵去。


  陳山河跑起來什麽也顧不上隻能聽見周邊風聲呼呼,心跳咚咚得跳,跑了一會,又看見老祥叔的那個木屋了,一下子放了心,腳步緩了下來。突然一下子冷汗冒了出來,心提到了嗓子眼,沒聽見少爺的哭聲了!一回頭,連他的影都看不見。


  怎麽辦,去找人還是回頭?老祥叔要是不在家怎麽辦?都暗了,再耽誤,人都給咬死了。一想到這,陳山河一抹汗,回頭猛跑。


  跑了一會兒,又聽到了少爺的哭聲,衝著哭聲跑,終於找到了,少爺被狼咬住往土洞裏拖,已經進去了半個身子,就胳膊和頭露在外麵,抓著石頭拉鋸掙紮。眼看著馬上就都被拖進去了,陳山河大叫一聲少爺抓住我就撲了過去。


  少爺拽著石頭力氣快用盡了,哭著想就要這樣死了的功夫,聽見有熟悉的聲音,一下子止住了哭,一看見是河子哥,覺得有救了鬆了口氣。也就是這一鬆,加上狼也聽見有人來了咬著用力一扯,少爺再也拽不住了,整個身子要被扯進洞裏了。電光火石間,陳山河已經撲到了身前,少爺本能伸手一抓抓住了他的腰帶,陳山河正好卡在了洞口上。也顧不上胸口磕的痛,趕緊問少爺怎麽樣了受沒受傷。


  少爺另一隻手也趕緊抓上了腰帶,哭道:“河子哥,你你騙我,狼狼不咬不咬脖子狼咬屁股它咬住我屁股了,我衣服厚,我沒事,趕緊把握拉上去。”


  陳山河一聽這情況放了點心,雙手撐地想把身體撐起來,可是下麵一個少爺一頭狼重量不,隻要他一發力,狼也發力,立馬又被拉了回去。狼這邊也一樣,陳山河身體卡著洞口,它也拽不進去。就這樣,一頭狼,兩個人,在一個斜著的土洞前僵持住了。


  不一會,陳山河仿佛看到不遠處有人影,再次把身子撐了起來,想高過這些雜草看個清楚。還真是人,陳山河一下心喜,卯足了力氣準備叫人。狼感覺到他這邊用了力,也發力一扯,把他一下子又扯回來了,胸口一下子重重磕在了洞口上,本來就卯足了力氣打算求救,現在痛的變成了一聲響亮的“啊”。


  可是他不能放棄啊,又一次撐起來,又被拉回去,又磕住,又“啊!”


  這一次他明顯看見那人站住了,再來!


  撐起來,被拉回去,被磕,“啊!”


  那人走近了些有希望!忍著痛!再來!


  “啊!”“痛!”“啊!”“啊!”“痛啊!”


  隨著一聲聲陳山河慘叫,那人影越走越近,突然不走了,明明就快能看到自己了!不能放棄。


  “啊!”“痛!”“啊!”


  又是一次次嚐試,沒想到那人影非但沒走過來,反而原地站了會頭也不回得走了!

  “這下怎麽辦?”陳山河也快沒力了,但眼下隻能自己救自己了,看著洞口的碎石,心裏有了個主意。少爺這時候哭累了,也冷靜下來了。


  “少爺,我快沒力氣了,但是想到個主意,咱倆能不能回去就靠你了!”


  “河子哥你,是不是要我也用力,我剛才試過了,這土太鬆了,不好爬”


  “不是。就算你爬上來了,那狼還是要追咱們,我給你遞石頭,你砸它,把它砸暈,咱們再跑!”


  陳存一聽,確實是個好主意。兩人開始實施計劃,陳山河一塊兩塊石頭往裏遞,少爺一塊兩塊砸狼頭,那狼就是死咬著不鬆口。


  砸了不知道多久,那狼還咬著,陳山河實在沒力氣了,旁邊也沒夠得著的石頭了,認命了:“少爺,實在沒辦法了,咱倆今要交待在這了。”到這,眼淚也大顆大顆流了出來。


  這時候反倒是少爺高興的笑了起來:“河子哥,沒事了,我偷看了眼,那狼被我砸死了,它咬著我屁股死了,快拉我上去,哈哈哈。”


  準備赴死的人一聽能活了,一下子興奮的身上不知道哪來的力氣,一下子把少爺連著少爺屁股上的狼都拽了出來。果然,那狼死了,不過還死咬著少爺的屁股。兩人一看沒心沒肺的笑了起來,休息了會踉踉蹌蹌下了山。


  山下少爺把隨身戴著的玉牌子掏了出來:“河子哥,這是我祖傳的玉牌,今你救了我,我送給你,咱倆以後就是親兄弟!”


  陳山河也不推脫,接過來就戴上了,兩人在村口道了別,少爺拖著屁股上的那隻狼回了家,他也往家裏走,想想今的事又後怕又想笑。


  回到了家,看見家裏燈還亮著,貓著腳步往自己屋裏走,悄悄的進去關上門,還沒等坐下就發現他爹已經一臉怒氣坐在桌子前等他了。心裏想偷懶去玩還是被發現了,今逃不過這一頓罵了。


  剛想去喝口水,爹話了:“河子!今種了多少?”


  陳山河心想既然已經被發現了,所需承認算了:“爹,今沒種多少,偷懶去玩了,你罵我吧。”


  低頭認錯之時,餘光一瞟他爹,隻見爹顏色更難看了。


  “是不是去林子裏了?”


  “是,爹。”


  “好啊你,叫你種地你不種,跑林子裏去,你老祥叔看見你了,我還不信,你!他看見的是不是你!?”


  陳山河一回想,原來那時看見的人影就是老祥叔,那差點被狼抓走的事,爹應該也知道了,就都承認罷:“爹,是我!”


  完是我,陳山河沒想到他爹一下子怒到了頂點,不知道從背後哪裏抽出根三隻粗的棍子就招呼來了。一看棍子到了眼前,蹲在地上一下就哭出了聲,一下兩下棍子打在身上,實在是吃痛,忍不住就跑出了門。


  沒想到爹還拿著棍子追,又驚又怕的陳山河一邊跑一邊哭嚎:“不就是去趟林子麽,至於麽,嗚嗚嗚嗚”


  一聽到這話,沒想到他爹更怒了,追得更凶了:“咱們家這麽多代就沒出現過你這種敗類,好好的田不種,跑林子裏曰田!”


  陳山河一下子蒙了,可是不敢停下來,一看越追越凶的爹和那結實的棍子,一邊跑一邊嚎:“爹!我沒有日田!我沒有曰田!”


  “怎麽沒有,你老祥叔回來和我的,他親眼所見,你在林子裏做那種事,還發出啊啊啊痛痛痛的呻吟,他和我,老子都不敢信,你剛才親口才認了!現在又反悔!怎麽生出你這種曰田的龜兒子,真是給老子,給祖宗丟人敗興!老子今要打死你!”


  “爹!不是我!我沒有曰田!”


  “還你沒有!嘴硬,打死你這個曰田的龜兒子!老子沒有你這種龜兒子!”


  就這樣一個在前麵哭著跑,一個在後麵拿著棍子追,伴隨著“爹,我沒有曰田”“打死你這個曰田的龜兒子”的叫打,熱鬧了大半個村子的角角落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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