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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2章 駱翔宇(下)

  中原有十六個強大的國家,人稱中土十六國,其中八個分布在八方邊境,名為“邊境八國”,負責防禦與中原毗鄰的八方外域強敵來犯;剩下的八個國家位於中原內部,名為“宇內八國”,與中原的核心地域聖域相鄰,依天堙將聖域護在中央,來自八方外域的強敵如若攻入中原,要想侵犯聖域,必須先打敗這八個宇內國才行。


  聖域有五大神域、十二靈域和三十八天域之分,朝夢學院所在的朝夢域就是三十八天域之一。朝夢域東北方是聖域的藥材供應地、生長著無數普通或珍貴藥材的藥域,一輛驢車在藥域裏已經走了三天,車夫看著頭頂的太陽,唇邊露出了一抹笑意,心想今天太陽下山前總算可以趕到朝夢鎮了。


  拉車的毛驢不知活了多少歲月,一雙眼睛混濁得像雨天地麵上積的一窪泥水,不過身上的毛如絲綢般光滑,走起路來格外有精神。這頭瘦驢身後拉著一輛看似普通的車廂,識貨的人才能看出這輛車廂由極珍貴的鐵冥木打造而成,而且車廂上刻著繁雜玄奧的風係符文。


  如果有人掀開簾子看向裏麵,一定會震驚得說不出話,因為裏麵並不像外麵看起來那麽小,出現在簾子後麵的是一座十丈高大的莊重肅穆的宮殿。


  這不是普通車廂,這是數百年前帝都送給朝夢學院的一輛車廂,由堅硬的鐵冥木製作而成,然後請神廟精通虛空係符文術的天階符文師運用高超的符文術將這座宮殿與車廂相合,強行裝進了車廂內,又在車廂外銘刻了便於行走的風係符文,所以這輛車廂被命名為“鐵浮廂”。


  宮殿內裝著一大堆石材,石材呈亮麗的黑色,表麵生有密集紋路,就像一塊塊巨大的黑色瑪瑙。這種石材名為黑斑玉,是紅岩凍土才出產的珍稀石頭,擁有鎮壓邪祟的力量,平日裏能尋到人頭大的一塊已屬不易,這座宮殿裏的黑斑玉石居然堆得像山一樣高。


  黑斑玉石上或躺或趴地呼呼大睡著四個年輕人,都是二十五、六歲,一人紅發,一人獨眼,一人半戴麵具,一人半麵紋身,全部穿著朝夢學院的淡藍色院服,胸前佩戴著朝夢學院徽章。


  如此沉重的大殿,再加上這麽一堆黑斑玉石,如果不是銘刻在車廂上的那些強大的風係符文,如果拉車的不是這頭驢而是一匹普通的馬,都沒辦法將這輛車拉動,還能行走得這般迅速,僅僅三天就穿過了地域廣闊的藥域。


  駕車的是一個穿著藍色服飾的書生,約莫二十六、七歲,眉目清秀,一雙眼睛顯得極其幹淨,見他的第一眼隻覺得無論灰塵還是邪穢都不敢近他的身。


  書生身下放著一把普通的油紙傘,手裏捧著一本書正看著,從飛岩閣出來後他一直在看書,將回朝夢學院道路的選擇權交給了眼前這頭驢子。


  他不怕這頭驢子跑偏路,因為這是朝夢學院的驢子;他也不怕一路上出現什麽險情,因為他是駱翔宇。


  隆冬時節,路上別說商販,就連行人也碰不到幾個。驢車在寬闊的官道上緩緩行走,看似走得很慢,一眨眼已經到了數十米外,如果這輛車從行人旁邊走過,那些人一定以為自己遇見了鬼。


  驢車前有座高大的山峰,因四季常青,被人稱作“常青山”。聖域諸域之間沒有天堙、地塹那般明顯的分割線,眼下這座常青山便被認為是朝夢域和藥域之間的分割標誌,站在常青山這邊便是藥域,翻過山頭,走到山那邊便到了朝夢域的範圍。


  驢車在路上已經走了將近一個月,一見常青山,這頭老驢混濁的雙眼竟然發出了兩道亮光,蹄下步伐邁得十分輕快,張開大嘴,呲著一口白牙笑了起來。


  驢車突然停了下來,一直在看書的駱翔宇感覺到異樣,抬起頭時,看到驢車前的路中央站著一名老者。


  老者一頭銀發一絲不苟地梳在腦後,穿著由上等綢緞做成的青衫,拄著一根由精鐵打造成的拐杖,一言不發地盯著驢車。如果仔細看青衫老者腳下,會發現老者雙腳並未踩在地麵上,他雙腳與地麵之間隔著一層非常細微的空隙。


  隔著空隙便是淩空而立,隻有步入了地階上品地賢境的人才能做到這點。


  這名老者,原來是一位不多見的地賢。


  駱翔宇看到青衫老者那一刻便意識到了這一點,他跳下驢車,對青衫老者長揖及地,問道:“前輩有何指教?”


  青衫老者有點意外地看著駱翔宇,他看出駱翔宇不過豪強上境,根據得來的情報,駱翔宇加上車廂裏那四個年輕人也不過五名豪強。五名豪強在別的地方或許很強大,但在他一名地賢麵前算不得什麽,即使全力出手也不是他的對手,他很疑惑麵對他這樣一位強者,眼前這個年輕人為何能表現得如此平靜?


  青衫老者嗬嗬一笑,問道:“小友來自朝夢學院?”


  駱翔宇身後的車廂上銘刻著朝夢學院三星纏繞徽章,他想青衫老者敢攔他的路,肯定對他以及身後這輛車都做過一定程度的調查,內心不覺生出了一絲疑問,答道:“是。”


  青衫老者摸著胡須,笑嗬嗬地說道:“那就沒錯了,有人托我給小友帶句話。”


  駱翔宇問道:“什麽人?”


  青衫老者眼中閃過了一絲訝異,一般人聽到這話,感興趣的肯定是要帶的話,駱翔宇問的卻是帶話人的身份,不禁搖了搖頭,說道:“這我不能告訴你。”


  駱翔宇“噢”了一聲,臉上流露出了一抹遺憾,想了想問道:“什麽話?”


  青衫老者發覺自己有點喜歡眼前這個看著有點呆的年輕人了,笑了兩聲,說道:“那人說,小友如果願意丟下身後這輛車離開,可以保證小友安全回到朝夢學院。”


  駱翔宇看了身後驢車一眼,搖頭說道:“抱歉,我不能丟下這輛車。”


  青衫老者似乎早已猜到了這個答案,沒有生氣,隻是平靜地說道:“我叫褚良。”


  很多人沒聽過這個名字,但老者相信駱翔宇應該聽過,因為駱翔宇博覽群書,各方學識皆有涉及,他想駱翔宇一定看過聖域頒發的通緝令,通緝令上就有這個名字。


  褚良,地賢中境,六魔殿中魔海殿中祀,地階殺手,賞金八十一萬兩白銀。


  果然,聽到這個名字後,駱翔宇眼中閃過了一絲驚異。他看過聖域頒發的通緝令,知道褚良是六魔殿的暗殺部魔海中的六階殺手,卻沒想到這樣一名令人聞風喪膽的殺手真實身份會是眼前這樣一位普普通通的老者,更沒想到這樣一位老者竟然一直隱藏在到處都是伏魔者的聖域。


  駱翔宇對褚良再行一禮,說道:“見過前輩。”


  褚良摸著胡須,笑嗬嗬地說道:“如此年紀便有這等修為,遇事不忙不亂,這等心性也遠非常人可比,朝夢教導出的人果然非同凡響啊。”


  駱翔宇平靜地看著褚良,說道:“多謝前輩誇讚,可惜我不能將車留在此處。”


  褚良臉上浮現出了一抹驚訝,問道:“為何?”


  駱翔宇答道:“車輛是我從學院帶出來的,走的時候答應過長老要將車帶回去。”


  褚良明白了,離開學院時帶了出來,回到學院時必然要帶回去,如果其他人這樣說他不信,但這話是從眼前這個年輕人嘴裏說出來的,他便沒有懷疑的理由。他知道駱翔宇會為了這輛車死戰,眼瞳微縮,問道:“即使受傷或者死在這兒也在所不惜?”


  駱翔宇低頭想了一會兒,抬起頭後,一臉認真地說道:“前輩傷不了我。”


  褚良聞之一窒,頓時笑了起來,魔海是六魔殿的暗殺部,即使在聖域這種伏魔者眼皮子底下也藏著不少人,這次為了避免動靜太大才派他一個人前來,他也相信憑他一個人足以將眼前這輛車留下來,卻沒想到會從駱翔宇嘴裏聽到這種話。


  他本以為駱翔宇會為了驢車拚死相戰,沒想到他這位地賢居然入不了駱翔宇的眼。


  褚良如枯樹枝般的五指用力攥緊鐵拐,饒有興趣地看著駱翔宇,問道:“喔?這是為何?”


  這一次駱翔宇想都沒想,非常誠懇地說道:“因為前輩沒有我快。”


  褚良哈哈大笑起來,對於殺手而言,講究的就是一個“快”字,無論身法、步法還是攻擊,隻有快才能給自己贏得優勢。他原以為駱翔宇帶著朝夢學院某件知名法寶才敢說這樣的話,沒想到駱翔宇的答案是個“快”字,眼中不禁浮現出了一抹譏諷。他將鐵拐在地上重重一頓,一股強悍的波動如利刃般從鐵拐與地麵相撞的地方擴散開來,散落在周圍的石子被震得粉碎,長在道路兩邊的枯草被斬為齏粉,就連迎麵吹來的寒風也被撕成了絮狀,可見他的實力有多強大,這一頓的威力有多可怕。


  麵對如此可怕的波動,駱翔宇沒有躲,甚至動都沒有動,褚良好奇地看著他,內心剛生出一絲疑惑,驀然發覺放在驢車上的油紙傘不見了。


  魔海殿搜集到關於駱翔宇的情報很簡單,溫文爾雅,平易近人,幾乎沒見過他發脾氣,做事由於認真稍顯緩慢,手上永遠拿著一本書,腋下永遠夾著一柄油紙傘,此時書還被駱翔宇插在腰間,一直放在驢車上的油紙傘卻不見了。


  褚良眼瞳微縮,心想現在不是自己想一把傘的時候,隻要重傷駱翔宇,無論駱翔宇從不離手的是書還是傘都不重要。他這樣想著,卻像受到什麽指引一般抬頭看了一眼,正好看見放在驢車上的油紙傘無人自撐後不知何時飛到他上方三米高的地方,像一頂大蘑菇掛在他頭頂,緊接著數十近百道無比鋒利的劍氣從傘柄上迸出,像一滴迎著陽光的水滴被斬成了近百瓣的樣子,帶著讓人恐懼的罡風落了下來。


  從褚良鐵拐上傳出的波動沒能靠近駱翔宇便消失了,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是褚良渾身是血地坐在地上,周圍地麵上全是被劍氣切割出的深深的劍痕。褚良身上出現了十多道並不致命的傷口,梳得一絲不苟的銀發散亂地披在頭上,目光呆滯中又帶有幾分困惑和恐懼。


  劍宗第七式名叫百風。


  百風,一揮出百劍,劍劍如風,故曰“百風”。


  剛那一瞬間從傘柄上迸出來的近百道劍氣猶如最剛烈的風落在了褚良身上,斬碎了褚良的防禦,斬碎了褚良鐵拐散出的波動,也斬碎了褚良身為地賢的驕傲和無視駱翔宇的狂妄。


  直到此時,褚良才明白駱翔宇說的話是真的,他沒法傷到駱翔宇,確實是因為他沒有駱翔宇快。


  褚良目光呆滯地看著駱翔宇插在腰間的那本書,書名他來到驢車前便看見了,叫《劍宗十式》,是駱翔宇離開紅岩凍土時飛岩閣所贈。這本書寫的是劍宗平起十式,也就是前十式的真義和注解,根據魔海得來的情報,駱翔宇在此之前從未接觸過劍道,可他一出手就是劍七,而且是如此剛猛的劍七百風!


  褚良艱難地吞了口水,問道:“你是……什麽時候學會的百風?”


  駱翔宇看了一眼插在腰間的書,很誠實地答道:“剛剛。”


  褚良眼瞳微縮,感覺自己幾乎喘不上氣來,他雖然早已想到了這個答案,可真從駱翔宇嘴裏聽到,還是難以接受。


  修行界中境界之差猶如天塹,低境界的修行者很難打敗高境界的人,然而並非沒有能夠越境殺的人,就像地獄十八判官之首、八司之一的司命西影就是一位以越境殺著稱的強者,死在這名地賢手下的天聖乃至至尊不知有多少,然而褚良還是很難接受一名豪強能夠打敗身為地賢的他,特別是這名豪強使用的還是剛學的劍七百風。


  劍宗四十二式,每一式都難如登天,多少修劍者耗費一生精力也無法學得劍宗中的一招半式,駱翔宇如此年輕,而且在從紅岩凍土走回聖域的短短一個月內,就將劍宗從第一式學到了第七式!

  如果世間真有神明,神明估計就長這副模樣;如果世間真有妖孽,妖孽恐怕也不及眼前這名年輕人。


  油紙傘飛回了駱翔宇手中,駱翔宇將傘收起,對褚良微微點頭,坐在自行駛來的驢車上,從褚良身旁離開了。褚良呆若木雞般坐在原地,魔海交給他的任務是將那一車黑斑玉石帶回去,他怕引起伏魔者注意,又想對方不過是幾個豪強境學生,這才隻身一人前來攔截。


  但他忘了一件事,那幾個學生不是普通學生,而是中原三大學院之一朝夢學院的學生。


  驢車走遠了,車簾忽然被人從裏麵掀開,露出了一張半戴麵具的年輕的臉,睡眼朦朧地看著駱翔宇,問道:“你剛才跟人打架啦?”


  駱翔宇“噢”了一聲,那學生聽後打著哈欠、一臉怪罪地問道:“幹嘛不叫我啊……咦,常青山?咱到學院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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