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3章 第七場戰鬥(上)
“徐愈,你爹是不是又喝酒了?”
一座山坡上,一個七、八歲的衣穿麻衣的男孩跑到一個跟他年紀差不多大的正坐在一棵榕樹下放牛的臉上青一塊紫一塊的男孩麵前,一臉氣憤地問道。
放牛男孩名叫徐愈,身上穿著和他體型完全不相符的小得多的衣服,他坐在山坡上,腰間別著一根自製的木笛,看了一眼麻衣男孩,沒有說話,又將頭埋在了膝蓋間。
麻衣男孩說得沒錯,他爹常年酗酒,有時家裏窮得連吃飯的錢都快沒了,他爹也要把剩下那點錢拿去買酒喝,而且每次喝完酒都會打他娘和他,說要不是為了他娘和他,自己早考上功名去城裏當官了。以前他娘親還會護著他,三年前他娘得病死後,他爹更是將氣全出在他一個人身上,昨晚他爹半夜從外麵喝完酒回家後將他從床上拎起來揍了一頓,現在想起昨晚那張恐怖的臉,他還忍不住全身顫抖。
“又不是我要生的,是他自己要生的。”徐愈埋頭哭泣道,以前他娘在世的時候對他說過,他爹年輕時誌在仕途,和他娘成親後為了賺錢才斷了考取功名的念頭。
麻衣男孩“唉”了一聲,挨著徐愈坐下後,徐愈看著他,問道:“塗哲,他是不是打算把我打一輩子?”
“他敢!”麻衣男孩名叫塗哲,順手摘下一根草銜在嘴裏,氣哄哄地叫道:“等你長得比他還高,比他還壯,看他還敢不敢打你。”
“我怕我等不到長大那一天。”徐愈將臉從膝蓋上揚起,看著遠處的太陽,臉上寫滿了迷茫。他想他娘一定是受了他爹太多毒打才身體孱弱,最後因小小的風寒病死的。
塗哲看著徐愈,忽然間說道:“我們去城裏吧。”
“城裏?”徐愈疑惑地看著塗哲,他爹畢生的心願就是去城裏謀個差事,他長這麽大還沒去過城裏,不過聽人說城裏很熱鬧,隻要有錢,頓頓都能吃到白麵饅頭,而且有活幹的機會多,村裏好多年輕人都去城裏了。
徐愈搖搖頭,他也想頓頓都能吃上白麵饅頭,可是城裏要有錢才能買到白麵饅頭,沒錢會被餓死,聽說隔壁村的二狗哥就是沒錢好幾天吃不上飯,最後在城裏被餓死的。城裏人不像村裏人心善,誰家看他可憐都會給他半個玉米窩窩頭吃,他要是跑城裏去,沒錢找誰要吃的,而且家裏這頭青牛怎麽辦?
“我打算去城裏。”塗哲說道,聽到這話,徐愈大吃一驚。要知道縣城可是在四十多裏外,光不說去了縣城該怎樣生活,就是這四十多裏山路都十分危險,凶禽猛獸多得是,從村裏能不能安全到達都說不定。
“我已經決定了。”塗哲看著天邊的太陽說道,臉上掛著淡淡的笑,看著那份笑容,徐愈便明白塗哲是真下決定了。
塗哲是個孤兒,他娘當年生他的時候難產而死,他爹也在他四歲時去山裏打獵不慎掉下懸崖摔死了,這幾年塗哲是吃百家飯長大的,性格也比他堅定得多。
塗哲轉頭看著徐愈,嘿嘿笑道:“等哥們以後混好了,你來找我,我天天請你吃白麵饅頭。”
飛廉城,內侍宮。
大榕樹下,塗哲單手將黑鐵槍拿到胸前,身上氣息暴漲。他等這場戰鬥等得太久了,從兩百年前突破聖境那一刻起,他就一直在等這場戰鬥。
他和徐老公公自小相識,從修出靈源、步入下靈境後便不斷切磋,每個境界都真真正正地打過一場,從下靈境到地賢境六個境界他贏了三場,輸了三場,今天這場,正是他和徐老公公的第七場戰鬥。
徐老公公也是兩百年前突破聖境這一大關的,隻是在兩人突破後,誰都沒有提到這第七場戰鬥,似乎兩人一直期待這場戰鬥,又同時懼怕著這場戰鬥。
……
飛廉城是飛廉國的京城,是飛廉國最大的城市,比大榕樹村四十裏外那座縣城大得多。這是塗哲參軍以來第一次來飛廉城,他跟在小隊長身後向前走著,對身邊一切都充滿了好奇。
一個人無意中撞了塗哲一下,長年在軍營生活,讓塗哲也染上了一些痞氣,正打算罵那人兩句,看到撞他的人時卻大吃一驚,叫道:“徐愈?”
站在塗哲麵前的是一個十七、八歲的年輕太監,聽到塗哲的聲音,他抬起頭,看到塗哲後臉上同樣露出了一絲驚喜,叫道:“塗哲?”
“怎麽,認識?”小隊長朝這邊看了一眼,不鹹不淡地問道。這是京城,凡是有夢想的年輕人都會來這兒,碰到一、兩個熟人在所難免。
“我們村的。”塗哲興奮地叫道。
小隊長白了塗哲一眼,看了看天上的太陽,悠悠說道:“天黑前到南城門,誤了時辰,你小子可小心點兒。”
“得嘞。”塗哲嬉皮笑臉地叫道,等小隊長走遠後,他將目光移到徐愈身上,難以置信地問道:“你怎麽……”
“當了太監?”徐愈平靜地說道,臉上的平靜倒讓塗哲有些不適應。七年前,宮裏那位權勢滔天的大內侍官受皇帝密令調查一位朝廷大員,結果被人半路截殺,受了重傷,被徐愈僥幸救起,傷好後看著徐愈感慨了一句:“你要是閹人就好了。”聽了那句話,徐愈平靜地說道:“那就求公公讓我變成閹人吧。”
“你不後悔?”塗哲問道,話出口後旋即有些後悔,心想自己問的都是些什麽啊。
麵對塗哲的窘態,徐愈倒是平靜地讓人震驚,看著他臉上的表情,塗哲很快明白了。徐愈父親在徐愈年少的心裏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創傷,對於徐愈來說,沒有出生比出生在這個世上更好,徐愈之所以淨身成為內侍,可能也是不想自己將來變得和他爹一樣。
“我爹死了。”徐愈忽然間說道,臉上看不出絲毫表情,仿佛在說一件和自己無關的事,“你走後的那年冬天,他在外麵喝醉了,倒在離村口不遠處的雪地裏,凍死了。”
塗哲“唉”了一聲,將手放在徐愈肩膀上拍了拍,說道:“走吧,咱倆去喝兩杯。”
飛廉城,內侍宮。
塗哲姓塗,卻非皇室族人,他能有今天的成就全靠自身努力。飛廉皇祖塗書願意將飛廉皇室絕學飛廉術傳給塗哲,可見皇室對塗哲有多信任,正是基於這種信任,塗哲才不容許任何人傷害這個國家,哪怕這個人是自己從小相識的最好的朋友。
塗哲腳下,青磚鋪成的地麵由於承受不住從他身上散出的氣息,一塊塊磚上出現了細小裂痕。在他四周,碎石被那股氣息所迫,升到半空,又被碾成了粉末,當氣浪呈漣漪狀以塗哲為中心向外擴散時,有些氣浪無形中化為鋒利刀刃,將牆壁割出了一道道細長的裂痕。
這是掠風術,是飛廉術中的一式絕招,行似清風,動如火掠,是飛廉術中最快的招式之一,也是最難修煉的招式之一,一旦練成,威力比大飛廉術還要恐怖,塗哲取這一式與徐老公公對決,可見對這場戰鬥有多重視。
……
暗淡的月光照在城外那座偏僻的廢棄演武場上,讓演武場看起來更加冷清,若不是站在演武場上的兩道身影還有些生氣,此地陰森得簡直讓人害怕。
這是塗哲特意在城外找的一座演武場,這個夜裏,他和徐愈在這座演武場上打了第四場。
一場發生在承師境境界的戰鬥。
這場戰鬥和上靈境那場戰鬥一樣,都是塗哲輸了半招,隻是這一次的戰鬥中塗哲更加明顯地感到,徐愈功法中的煞氣愈發強烈。
“徐愈,你真的沒修行邪功嗎?”塗哲問道,發生在下靈境和中靈境的第一場與第二場戰鬥他很輕易打敗了徐愈,可是從第三場開始,他便感覺徐愈修煉的功法越加詭異,饒是他拚盡全力,還是輸在了徐愈手下。
徐愈眼中閃過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寒芒,他笑了笑,問道:“怎麽,輸給我不服氣了?”
塗哲搖搖頭,說道:“不是不服氣,隻是我們修行不易,萬不可與黑暗界有半點瓜葛啊。”
塗哲是從軍後在軍中修行者的教導下才開始修行的,徐愈是被宮裏那位大太監帶回宮後開始修行的,兩人修煉的機會都相當不易,塗哲真的不希望徐愈為追求修行速度步入歧途。
徐愈“嗯”了一聲,笑道:“放心吧,塗哲,我不是屍煞。”
……
飛廉城,內侍宮。
大榕樹下,詭異的紅光從徐老公公腳下如流水般湧了出來,散向四方,照在大榕樹粗大的樹幹上時,一隻白色的骷髏頭驀然從有紅光的地方鑽了出來。
陰風在這間院子裏刮了起來,凡是紅光照到的地方,皆鑽出了一隻隻白色骷髏頭。那些骷髏頭深陷的眼眶深處有兩團赤紅色的鬼火在燃燒,鬼火在跳躍的時候,骷髏下頜一張一合,似乎在咀嚼什麽美味的東西。
紅光如流水般從台階上流下,很快占據了小半個院子,凡被紅光覆蓋之處,陰風必起,白色骷髏頭必然出現。每一隻骷髏頭腦後都帶著數不清的密密麻麻的紅絲,仿佛拉著一頭赤紅色的頭發,看著尤為血腥和怪異。
徐老公公站在滿地紅光中,紅光將他映得如九幽地獄裏鑽出來的惡鬼,看得人瘮得慌。上百隻骷髏頭在他附近飄浮著,每一隻都飄散著令人作嘔的濃重的血腥氣息,麵對如此數量的骷髏頭,塗哲倒吸了一口涼氣,痛心又謹慎地說道:“徐愈,你果然在修行化屍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