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交易
辰夜目光從西影身上移到了他身後四名處刑人身上，那是四名身穿伏魔服的男人，一人頭發花白，一人身材頎長，一人肌膚勝雪，一人美髯似瀑，和西影一樣，四人腰帶正中央的寶石上都雕刻著一朵血紅色彼岸花。
頭發花白者手握一把兩尺長的半月形大刀，刀柄鏤空於刀背，連著一條數米長的鐵鏈；身材頎長者手握一柄螺旋狀槍頭，槍身兩尺，槍柄一尺，半寸長的鐵帶繞著錐體槍身而下，從頭到尾結十三圈，看著仿佛一座奇異鐵塔；肌膚勝雪者雙手握著一塊一尺見方的鏡子，兩麵皆鏡，邊銘咒文；美髯似瀑者白色披風下飛出的竟是一對由無數鐵刺凝合成的翅膀。
和停滯在空中的奔雷刃相同的是，這四件兵器上刻著同樣的手骨刀的標誌，刀為長刃翹首，柄為手骨狀，仿佛一隻死神從黑暗裏伸出來的手，能抓走一切魂魄。
“天刑刀，黎鐵槍，四方鏡，羽鏨，不愧是暗殺四十七器中的兵器，這等威力，果真很強大。”辰夜悠悠說道，一揮衣袖，逼在四人身邊的光刃悉數退去，隱在了空中。
辰夜口中這四件兵器在暗殺界非常有名，持有這四件兵器的人在暗殺界同樣有名。
天刑刀朱碩；
黎鐵槍印秋豪；
四方鏡淳於化；
羽鏨龍興。
無數殺手一聽到這四個名字都會瑟瑟發抖，麵對這四人，那些殺手連逃跑的勇氣都會喪失。
然而這間房子裏，四人卻被辰夜的法陣困了這麽長時間。
當光刃消失後，他們眼中殺意陡現。他們是“地獄”中的九賢生死判，是站在暗殺界頂端的處刑人，卻連從辰夜手中逃離的資格都沒有。
他們無法原諒的是，辰夜竟然如此諷刺他們；他們更無法原諒的是，西影行了如此大的禮，辰夜竟然熟視無睹，反而將目光放在了他們身上。
他們是西影的追隨者，西影是他們做夢都想超越的人，是他們心中敬畏的神靈，卻被辰夜如此對待！
所以他們憤怒，想要大吼出聲，握緊手中兵器對辰夜發起最猛烈的攻擊。
就在這時，西影清冷的聲音在房間裏響了起來：“退下！”
四人驚醒，難以理解地看著西影，但西影的命令是絕對的，是無法反抗的，他們隻能放棄攻擊，身影漸虛，漸漸退出了房間。
直到這時，西影才緩緩起身。
直到這時，辰夜的目光才移到了他身上。
“前輩為何會來烏城？”西影問道。
辰夜反問道：“殿下呢？又為何會來烏城？”
西影臉上的表情很平靜，似乎沒有事情能引起他內心的波動：“前輩應該能猜到。”
辰夜沒有說話，西影這時又說道：“前不久，火荒打造出了一種新式兵器。”
辰夜嗬嗬笑了：“火荒打造的兵器，一向都很邪。”
西影說道：“沒錯，巧的是，天塔也打造出了類似的兵器。”
辰夜眼瞳微縮，天塔是神盟四部之一，是聖域的鍛造部，能打造出和火荒類似的兵器，說明聖域早已派人潛入火荒，偷取到了情報。想起醫盟最近在烏城搜集到的情報，他微微沉默，問道：“你們想誅魔？”
西影臉上沒什麽表情，反問道：“前輩認為不可？”
辰夜搖頭，說道：“神跡人可不是那麽好殺的。”
西影眼眸微微亮了一下，說道：“可是前輩殺過。”
辰夜嗬嗬笑道：“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那時天下大亂，諸國混戰，想殺一名神跡人甚至不用自己動手，借各方勢力即可。如今正邪勢力旗鼓相當，想再趁亂斬殺神跡人，又談何容易？”
西影嘴角微揚，說道：“五朝七族八宗主，四煞六魔十荒人，無論哪方少上一位神跡人，都會對大陸局勢造成極大的影響，如果能因此在黑暗界撕開一道口子，何樂而不為？”
辰夜深深吸了口氣，說道：“隻怕到時又要生靈塗炭，民不聊生了。”
西影嘴角的弧線消失了，說道：“前輩認為荒魔一旦結盟，大地就不會蕭條嗎？”
沉默。
兩人一起沉默起來，在沉默了很長一段時間後，辰夜說道：“這次的事，我不反對。”
聽完這句話，西影將目光移到了床帳後的古淩可身上。看著他的目光，辰夜心想不妙，果然，隻聽西影問道：“前輩身後此子，是皇室貴胄？”
辰夜答道：“不是。”
西影又問：“神教後裔？”
辰夜答道：“不是。”
西影再問：“古族遺孤？”
辰夜答道：“不是。”
西影嘴角揚起了剛才那種弧度，說道：“既然如此，前輩為何如此在意這個孩子？”
辰夜嗬嗬笑道：“殿下身為皇胄，久居深宮，自然不知民間疾苦。天下蒼生是平等的，皇室不顧民之苦，難道要他人也置若罔聞？”
如果是其他人說這種話，西影不會相信，但這些話是從辰夜嘴裏說出的，他便沒有不信的理由。他看著辰夜，問道：“聖殿府之亂，似乎跟這個孩子有關？”
一個孩子，自然引不起西影的注意，即使這個孩子真是這場聖殿府災難的源頭。
西影在意的隻有辰夜。
要誅魔，憑借伏魔者自身力量十分吃力，即使將神廟中最強大的符文師派來，依然改變不了這種局麵，但辰夜能夠改變。
辰夜是淨化師，是藥師，也是符文師，而且他不是普通的淨化師、藥師或者符文師。
在淨化界，他是為數不多的幾位連六魔魔君也忌憚的淨化師之一；在醫界，他是被敬為神明一樣的藥師；在符文界，他的符文術首屈一指，布下的法陣尋遍整個世間，也沒幾人可破。
西影需要的就是辰夜獨步天下的符文術。
辰夜長歎一聲，說道：“我老了，早已不問世事。”
西影看著辰夜雙眼，說道：“樹欲靜，風不止，前輩這樣想，有些人也這樣想嗎？”
辰夜明白西影口中的“有些人”指誰，虛空中的那場風暴，他和古淩可從虛空逃進烏城，都和那些人有關。
千年前，他從七皇秘境出來，便開始被那些人無休止地糾纏與追殺，事實上，從大黑暗時期開始，他就和那些人結下了不解之仇。
他也想根除那些人，奈何那些人勢力太大，大半個黑暗界都在他們控製下，要扳倒那些人談何容易？
他曾想過和伏魔者合作，隻是世事如棋，他不知道一旦合作，還能不能從聖域與黑暗界這兩趟深水中抽身。
見辰夜沉默，西影又說道：“今日聖殿府大劫，伏魔中帥犧牲一人，重傷兩人；伏魔少帥戰死四人，重傷七人。除統帥外，普通伏魔者傷亡近百人，這種損失，似乎都跟這個孩子有關？”
末了，西影又補充了一句：“夜深了，不過藥殿主殿很熱鬧。”
深確實深了，但藥殿主殿確實熱鬧，不為別的，隻為伏魔者到訪，要見一見古淩可。
見隻是借口，弄清楚古淩可那時為何會有那般恐怖的力量才是伏魔者的意圖，一旦如此，古淩可雙源同體的體質，他體內的九龍屠魔陣，他體內的北冥妖鈴這些秘密都會曝光。
這恰是辰夜最不願看到的結局。
西影沒有再說話，辰夜也沒有說話，詭異的氣氛中，兩人再次陷入了沉默。
這次的沉默持續了足夠長的時間後，辰夜喟然歎道：“好吧，我幫你誅魔，今日之事，一筆勾銷。”
西影嘴角揚起了堪稱完美的弧度，當那抹弧度消失時，滿屋子的雷光，懸在空中的那把刀刃，從刀刃上散發出的霸氣，以及站在刀刃前的那個人，盡數消失了。
屋內恢複了平靜，黑暗中，辰夜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古淩可，再次長歎一聲，向門外走去，像融進了這片黑暗中，逐漸消失了。
和柳院那間屋子形成鮮明對比的是藥殿主殿，此時的主殿燈火通明，人聲鼎沸，到處都是身影，裏麵大多是藥殿的人，站在藥殿人對麵的是一身戒備的伏魔者。
最前麵的是萬玉山與一位伏魔中帥，他們身後跟著五位伏魔少帥，再身後跟著近三十位普通伏魔者。
深夜不請自來，便是興師；如此嚴陣以待，便是問罪。
所有人都知道伏魔者此行意圖為古淩可，此次劫難因古淩可而起，他們對古淩可同樣抱有成見，但古淩可再怎麽說也是他們藥殿客人，加上袁遊的態度，他們自然不可能做出讓步。
“中帥說了，我們隻是想見古淩可一麵，讓古淩可將事情原委當麵講清楚。”萬玉山身後一位伏魔少帥說道。
站在萬玉山對麵的是藥殿大主事，他嗬嗬一笑，雙手抱拳，說道：“實在對不住各位，醫師吩咐過，那孩子需要靜養，而且至今昏迷未醒，等他醒後我一定第一時間通知各位，所以各位還請先回吧。”
萬玉山身後，另一名伏魔少帥冷笑道：“一句靜養就想打發我們？崔大主事，我們帥府兩位中帥重傷在身，七位少帥依然在救治，一位中帥、四位少帥陣亡，傷亡近百名伏魔者，您一句靜養，就是給他們的交待嗎？”
主殿一陣沉默，伏魔者死傷過百，這麽多年來，這在烏城還是第一次，不給伏魔者一個交待確實說不過去。
殿內的氣氛十分尷尬，大主事掛在臉上的笑有些僵硬，他知道這次的事不好收場，然而袁遊讓他應付這些事，他怎麽說也不能不按袁遊的意思來。但今日之事因古淩可而起，不讓古淩可出麵，又怎麽可能打發得了眼前這群怒氣衝衝的人？想著袁遊給自己下的命令，再看著眼前這群目光如冰的伏魔者，大主事感到自己腦袋大了不止一圈。
雙方僵持不下時，一個伏魔者忽然急匆匆從外麵趕來，走到萬玉山身旁，在萬玉山耳邊悄悄說了幾句話。萬玉山臉色一變，一臉困惑地看著那個人，問道：“當真？”
看著那人點頭，萬玉山長歎一聲，點頭說道：“知道了。”
那名伏魔者退到了萬玉山身後，隻見萬玉山幹咳一聲，說道：“既然那孩子未醒，我們就不多叨擾了，等那孩子醒後，還煩大主事通知一聲。”
“那是自然。”大主事嗬嗬笑道，內心卻是不解，心想伏魔者今晚這陣勢，不給他們一個滿意的答複，他們怎麽可能離開？所以他很疑惑，剛剛進來的那名伏魔者對萬玉山說了什麽，讓萬玉山這麽快就改變了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