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蠱荒士
翌日，清晨，柳家。
院子裏，石桌前，古淩可唾沫星子橫飛，眉飛色舞地給梓琳大講昨晚寧家遇襲之事，講到激動處手舞足蹈，看得梓琳吃吃直笑。
講到最後，古淩可想起了那塊黑鐵片，拿出來遞到梓琳麵前，問道：“梓琳，你知道這是什麽嗎？”
菱形的鐵片，通體幽黑，隻有姆指般大小，看著沒什麽特別，摸在手裏卻有一種異常的冷。鐵片中間刻著一尊香爐，香爐中央是一團火焰，奇異的香爐，乍看之下毫無特點，仔細看時，香爐又自成世界，裏麵熊熊燃燒，看得人心神都要墜落進去，被可怕的火焰燒成灰燼。
鐵片是從穆峰身上掉下來的，古淩可不清楚鐵片的作用，不過從穆峰當時驚恐的表情看，這塊鐵片絕對不一般。
梓琳接過鐵片，如玉蔥般潔白的手指碰到鐵片那一刻，她明淨清澈的眸子裏驀然出現了一抹吃驚，輕叫道：“蠱荒士！”
“蠱荒士？”古淩可不解，他從小在玥鎮長大，從沒聽過什麽蠱荒士。
“你從哪兒弄來的？”梓琳很認真地問道，神色從未有過如此鄭重。
古淩可有些驚訝，說道：“這是昨晚打敗穆峰時，從他身上掉出來的東西。”
梓琳手持黑鐵片，問道：“還有其他人知道這件事嗎？”
古淩可搖頭，昨晚從寧家回來後天都快亮了，他哪有時間去跟別人說？
梓琳點點頭，看著手裏的黑鐵片，說道：“不要讓任何人知道這件事情，否則會給柳家惹來大麻煩。”
古淩可將臉湊到黑鐵片麵前，鼻子快挨住黑鐵片的時候才停住，一雙眼睛像瞅著地上的螞蟻一樣瞅著黑鐵片，問道：“這爛鐵片很有來頭？”
梓琳“嗯”了一聲，看著黑鐵片，鄭重其事地說道：“這塊鐵片是蠱荒士的標誌，黑暗界三大勢力之一的明證。”
古淩可驀然揚起臉，黑暗界，他知道昨晚遇到的青衣老者便是黑暗界裏的一名屍煞，卻沒想到這塊鐵片這麽有來頭。
黑暗界自成規則，屍煞無數，其中最出名的是黑暗界三大勢力——天魔師、蠱荒士和無影人。
三大勢力統治著整個黑暗界，守護著黑暗界萬千年來形成的規則，維持著黑暗界的運轉，在普通屍煞眼中，這三大勢力是神明般的存在，對常人來說，三大勢力則是惡魔般的存在，是邪惡與毀滅的象征，因為這三大勢力擁有摧毀整個中原的戰鬥力。
古淩可心想難怪昨晚那個青衣老者不惜性命也要保護穆峰，原來穆峰的真實身份是黑暗界三大勢力之一的蠱荒士，想到此，他更覺得奇怪，畢竟穆峰身為鍛造師，名聲顯赫的四大職業之一，走到哪裏都會被人尊為上賓，卻為何不珍惜這種身份，反而跑去加入蠱荒士，成了黑暗界的一名屍煞？
梓琳不想在這件事上多加糾纏，玉蔥般的指尖冒出了一團明晃晃的火焰，溫度之高，嚇了古淩可一大跳，閃電般跳了起來。
黑鐵片似有魔力，拿在手裏，能將人手指凍碎掉，這樣一枚鐵片竟被梓琳指尖那團火焰逐漸燒毀，很快沒了蹤影。
古淩可震驚地看著消失的黑鐵片，他吃驚的不是黑鐵片被燒毀，而是梓琳能祭出火焰。
祭火，化物中的一種，除了擁有烈火源的鍛造師外，隻有步入天階的強者才能祭出火焰，梓琳並非鍛造師，也沒有入天階，居然憑空祭出了火焰。
“小可，不要告訴別人這件事情。”梓琳重複了一遍剛才的話，看得出來，她對黑鐵片的來曆十分忌憚。
古淩可點了點頭，蠱荒士，黑暗界三大勢力之一，這種人誰願意招惹？別說他們柳家，恐怕連微瀾王室都不想蹚這種渾水。他重新坐下，將胳膊放在石桌上，把頭靠在胳膊上，盯著梓琳問道：“丫頭，你不是鍛造師吧？”
梓琳冰雪聰明，一聽便明白古淩可的意思，她伸出食指，又一團火焰跳躍在她指尖，明明是一品焰力的紅色火焰，呈現的溫度卻比二品焰力橙色火焰還可怕。
“這種焰力，你是怎麽祭出來的？”古淩可笑嘻嘻地問道，梓琳和他都不是鍛造師，既然梓琳能祭出焰力，那他肯定也能。
看著古淩可興奮的模樣，梓琳淡淡一笑，說道：“你給我的啊。”
古淩可“啊”了一聲，正摸不著頭腦，卻見梓琳拿出一份卷軸放在他麵前，說道：“就是祭壇上的那份卷軸，裏麵記載的東西能祭出火焰，我將裏麵的內容抄錄下來了。”
這份卷軸的材質和後山神秘洞穴裏的那份卷軸材質一樣，摸起來溫潤如玉，當手指從卷軸上劃過時，竟能從卷軸上感受到盎然的生機，仿佛觸摸到的是一棵新生的樹苗。
古淩可緩緩打開卷軸，隻見一大片文字如蝌蚪般映入了他眼簾。神秘的文字，明明是靜止的，似乎又在不斷浮動，認真看時，隻覺得所有符文化成了一方天地，能將他的心神吸進去。
文字比天上星辰還多，比最精彩的棋局還要複雜，每一個筆畫都在古淩可眼中不斷變幻，有的化為祭文，有的化為符號，有的化為花草蟲魚、飛禽走獸，每一道又有千百種變化，看得他無比震憾。他從卷軸上收回心神，抬起頭，一臉驚奇地問道：“這就是洞穴裏的那份卷軸？”
那份卷軸也不知在洞穴裏呆了多長時間，表麵覆蓋著一層強大的幹擾力，那種幹擾讓身為上靈境的二長老也直皺眉頭，梓琳卻連眼睛都不眨地看了進去，而且這麽複雜的內容真被她一字不落地臨摹到了另一份卷軸上。
梓琳微微點頭，說道：“這是傳說中的九術之煉神篇——炎荒，世間最強煉化之道，對擅長控火術的鍛造師來說擁有致命的誘惑力。”
話音剛落，梓琳又神色鄭重地說道：“小可，這份炎荒隻是上卷，缺少下卷，並不是完整的煉神篇，盡管如此，一旦為人所知，依然會鬧得滿城風雨，引來無數勢力關注，就連黑暗界三大勢力也會現身，所以不到萬不得已，千萬不可讓人知道。”
古淩可點點頭，世間最強煉化之道，對於任何鍛造師，對於任何大勢力都有莫大的吸引力，他絲毫不懷疑，這樣一份看似簡單的卷軸，能在中原引起一片混亂。
就在這時，庭院外走來一位侍女，停在院門口，聲音輕柔地說道：“少爺，長老請您去一趟。”
柳家客廳，大長老和二長老正悄聲談論著什麽，忽然有道身影很不合時宜地跑了進來，一進門就大聲嚷嚷：“大老頭，找我什麽事？”
大長老嗬嗬一笑，對此早已習慣，倒是二長老眉毛一豎，當即黑下一張臉，看著古淩可叫道：“臭小子，沒見我正和你大老頭談論正事著嗎？給我安靜點。”
古淩可撇撇嘴，一副明明你叫我來卻又抱怨我的樣子，不滿地叫道：“說吧，有什麽好東西給我？沒有的話我可就走了。”
梓琳蓮步輕移，走到古淩可身旁，對大長老和二長老行了一禮，說道：“梓琳拜見兩位長老。”
大長老看了一眼梓琳，又看著古淩可，嗬嗬笑道：“小可，這就是你撿回來的……妹妹？”
“是我老婆。”古淩可一本正經地糾正道，聽得梓琳臉微微紅，忍不住瞋了他一眼。
梓琳的事，二長老已經告訴大長老了，所以大長老沒太在意，又將心思轉回了古淩可身上，說道：“你妹妹也好，你老婆也罷，梓琳是你帶回來的，我就不多說了，隻是……”
大長老頓了一下，說道：“現在離你十四歲洗禮隻剩半年多的時間，你姑母打算讓你最近前往京城……”
“我才不去呢！”
古淩可突然間大吼一聲，若驚雷落九天，猛獸震山林，嚇了梓琳一大跳，一雙美麗的眼眸中充滿了驚訝，就連客廳都被古淩可吼得抖了一下，倒是兩位老者似乎早已料到會是這個結果，因此沉默地坐著，並未多言。
古淩可怒目盯著大長老，一張小臉漲得通紅，臉上寫滿了堅決的拒絕，沒有絲毫商量的餘地，伴隨著那種堅決，他身上散出了一種強烈的氣息，讓人感覺他就像一隻暴怒中的野獸，能將任何東西撕碎。
大長老沉默了一下，苦笑道：“我知道你不喜歡京城，不過離洗禮隻有半年多的時間，在那兒你會得到更好的……”
“不去就是不去。”古淩可打斷了大長老的話，將頭扭向一邊，不耐煩地說道，沒給大長老留任何餘地。
大長老輕歎一聲，說道：“你也知道，你表哥和表姐都在京城，可是為了你，你姑母一直呆在玥鎮，幾乎沒照顧過他們，所以你應該體諒你姑母，再說，隻有半年多的時間……”
看著古淩可臉上的表情，大長老沒再說下去，搖了搖頭，一張老臉上充滿了苦色。
梓琳跟古淩可呆了這麽長時間，從古淩可平日的隻言片語中早已了解到古淩可至今未突破下靈境的原因跟七年前那趟京城之旅有關，古淩可討厭京城，也跟那趟行程有關。
七年前，古淩可的姑母俞蓮為了讓古淩可從萬家搬離玥鎮的悲傷中走出來，帶他去了京城柳氏宗家。柳家為京城六大家族之一，族內不缺天才，然而像古淩可這樣六歲就修煉出中級靈氣的一個也沒有。
不過在柳家，古淩可更像一個異類。俞蓮名義上是他姑母，其實是他父親的幹姐姐，與他沒有任何血緣關係，真論血緣，古淩可別說柳家少爺，連表少爺都算不上。礙於這重尷尬的身份，盡管古淩可在柳家，甚至在整個京城都稱得上天才，柳家也沒幾個人正眼待他，除了他表哥和表姐以外沒人拿他當回事，所以他在京城生活了半年便心灰意冷，回到了玥鎮。
也就是那趟京城之旅，在古淩可心裏留下了難以磨滅的陰影，自那以後，古淩可認為修行無用，再不重視修行，在俞蓮的逼迫下又不得不修行，陰差陽錯之下體質變異，吸入的海量靈氣沒有助他破境，反而洗滌身體，讓他五髒六腑達到了令人難以置信的圓滿境界，從他拳頭上湧出來的力量太過可怕，一拳打死一隻黃階獸確實不是吹的。
梓琳沒有說話，畢竟當年那趟京城之行對古淩可傷害太大，古淩可不願前往誰都可以理解。
客廳裏充滿了壓抑的氣息，四個人好長時間都沒說一句話，很久以後，古淩可才抬起頭，慢吞吞地張口說道：“去那兒也行，可你得幫我煉化一塊星石。”
柳家，靈核室。
與靈核室相通的神秘山洞已被二長老秘密封存，除古淩可三人外，沒其他人知道。走在這條山洞裏，饒是大長老見多識廣，也忍不住連連驚歎，一雙老眼充滿了吃驚，念叨著這項宏偉的工程絕非普通人可以完成，真不知道當初建這個山洞的人是怎麽辦到的。
幾人步入洞穴，來到巨大的祭壇麵前，看著這方祭壇，大長老久久沒有說話。龐大的祭壇散發著令人敬畏的氣息，如同神之禁域，與神明連接，通向了另一個神秘的世界。
“沒想到我柳家還有這樣的地方。”大長老驚歎道，說話時聲音都在顫抖。那是對宏偉洞穴的敬畏，洞穴高不下百米，寬有千餘米，三百顆夜明珠繞著洞穴鑲了九圈，整齊有序，如同某種神秘的儀式。
洞穴各處建有好多亭台樓閣，道道石梯橫空而過，或直通，或盤旋，或垂落，或曲折，懸於頭頂，數量達近百條。亭台樓閣、空中石梯雖多，不過全部停在了離祭壇三十米處，好像被人毫不留情一刀砍斷了，有點古怪，又有一種渾然天成的感覺，看得人無比驚歎。
“喂喂，大老頭，別光顧著感慨，趕快幫我煉化星石。”古淩可大叫著，拿出了隨梓琳而來的九天玄石。純黑色的石頭，神聖靈動，散透著淡淡的威壓，離得很遠便給人一種不可褻瀆之感。
一見九天玄石，二長老臉上露出了果然如此的表情。在他旁邊，大長老退後一步，神色鄭重地對祭壇行了三叩九拜大禮，這才起身，接過古淩可手中星石，正步走上祭壇，看得古淩可直咋舌。
祭壇由奇異石材堆砌而成，光滑如玉，滲透著絲絲冰冷氣息，堅固無比，拿最鋒利的刀都在上麵劃不出什麽痕跡，表麵卻銘刻著這座玄奧複雜的法陣，真不知道當初建祭壇的人是怎麽辦到的。
大長老對古淩可的鼎並不陌生，對腳下這座法陣自然熟悉，他將星石放在祭壇中央，退到祭壇邊緣，將右手放在一道紋路上，輕輕一催動，整座祭壇馬上亮了起來。
如水般的神秘力量溢滿了所有紋路，覆蓋著巨大的祭壇，一刹那間，祭壇開始燃燒，成片赤紅色火焰出現，在祭壇表麵海浪般湧動，很快化成了赤紅色的火海。
大長老神色凝重，繼續催動符文，在符文的變幻下，祭壇發出了海嘯般的轟隆聲，赤色火海隨之轉變，化為橙色，緊接著又變成了明亮的黃色。
赤、橙、黃、白、青、藍、紫，七色火焰代表七種品階的焰力，黃色為三品焰力，正好用來煉化玄階星石，看那恐怖的黃色火焰占據了整座祭壇，在大長老的精心控製下化作一個巨大漩渦，湧向了放在祭壇中央的九天玄石。
火焰落在了九天玄石上，看那星石似乎在啃噬火焰，將一簇簇黃色火焰吸了進去，焚掉雜質，逐漸露出了石頭裏麵的九天玄鐵。大長老將焰力控製得恰到好處，既能以最快的速度煉化星石，又不至於焰力過強將星石燒毀，看得古淩可非常激動，心想不愧是上靈境強者，這等高超的手法是他遠遠比不上的。
驀然間，一道淡藍色光芒從九天玄石內部飛出，很清很淡，在黃色火浪裏仿佛夜海中的一葉偏舟，沒引起任何人注意，可就是這樣一縷光芒，落在祭壇上的紋路中後，如掉進一杯清水裏的墨汁，令祭壇為之一震，瞬間爆發出了極為可怕的氣息。
大長老大驚，九天玄石眼看就要煉化成功了，誰想會突然遭此變故？他用盡全力控製法陣，不再煉化，隻想在大火中將九天玄石平安取出來。可那抹光芒攪亂了整座法陣，令黃色火浪一息內轉變成了雪一般的白色火海。祭壇爆發出的氣息越發強大，祭出的火焰溫度高到極致，二長老見勢不妙，幾步跨上祭壇，和大長老一起出手，想讓法陣平靜下來。
兩位上靈境高手一起出手，依然難以掌控失控的法陣，幾米高的白色火浪裏，不知什麽時候出現了一簇青色火焰，隻有那麽一點，還沒半個拳頭大，在火浪裏麵卻極為顯眼，甚至白色火浪都成了那簇火焰的襯托物，在那簇火焰麵前黯然失色。
青色，代表地階五品。
失控的法陣，竟然自行生出了地階焰力！
“糟了……”大長老大叫不妙，法陣自動複蘇，失去控製，照這樣下去，祭壇上的九天玄石肯定會被過於暴烈的大火毀掉。淡藍色的光芒攪亂法陣後，再沒人擋得住法陣的複蘇，青色火焰一簇接一簇出現，點綴著這片白色世界，轉眼間已達上百簇之多。
一股極端霸道的氣息從祭壇上湧出，力量之大，波動之強，竟將大長老和二長老同時震飛祭壇，落在了石階下方。兩位長老氣喘籲籲地看著祭壇，眼中都充滿了痛惜與遺憾，本以為勝券在握，誰想還是出了問題，莫名其妙地葬送了一塊珍貴的九天玄石。
青色火焰越來越多，豎在祭壇周邊的八座石柱受到觸動，一根根覺醒，泛出了金黃色的光芒，擋回所有高溫的同時攔下了每一道向外溢出的波動。
“梓琳呢？”
古淩可突然叫道，一轉頭，才發現一直站在旁邊的梓琳沒了蹤影，再一抬頭，不覺大驚，隻見那道小小的身影不知何時登上祭壇，正在大火的包圍中向放在祭壇中央的九天玄石移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