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屍煞
黑袍人聲音不大，卻如驚雷般響徹古淩可雙耳，因為那是兩個他做夢也沒想到的字。
屍煞！
屍煞，是指黑暗界的人。
黑暗界，光照不到的世界，隻有黑暗存在的地方。
那個地方，藏納著見不得光的邪惡之徒。
對於這些被世人拋棄或自甘墮落的邪惡之徒來說，黑暗界是他們的天堂。
這些邪惡之徒，就是屍煞。
屍，屍體；煞，凶神惡鬼。“屍煞”這個名字出現的始末，是由於黑暗界流行的一種功法，這種功法能吸食屍體中的凶穢邪氣，引凶煞邪物為己用，修行這種功法的人便被稱為屍煞——一隻在黑暗中行走的依靠屍體存活的惡鬼。久而久之，當這種功法彌漫整個黑暗界的時候，屍煞便成了黑暗界的人的代稱。
黑暗界是由罪惡與邪惡建立起來的世界，屍煞作為黑暗界最普通也是最重要的基礎，最讓人恐懼，更沒人願意提及，即便玥鎮這樣一個如此偏僻的小鎮，對黑暗界也是諱莫如深，此刻見守護穆峰的青衣老者竟是屍煞，怎能叫人不吃驚？！
黑煞力在黑袍人掌心躍動，這是黑暗的力量，是黑暗界最常見的力量，但在玥鎮這樣一個邊陲小鎮，這種力量顯得如此特殊，如此恐怖，如此讓人心驚膽寒。
黑袍人身為上靈境級別強者，盡管遭受黑煞力襲擊，依然能憑一身修為將黑煞力暫時壓製在掌心。知道黑袍人不會善罷幹休，青衣老者背對穆峰，悄聲叫道：“先生，快走。”
說完這句話，青衣老者如夜幕中的一道閃電，以極快的速度向黑袍人衝去。知道青衣老者可祭出黑煞力，黑袍人沒敢大意，向後連退數步，與青衣老者一起躍出了院子。
安靜的院子裏隻剩穆峰一個人，他正要離開，誰想一股狂風從高處突然落下，砸在他身後十米之處，動靜之大，幾乎讓整座院子晃了一下，伴那道狂風而來的是一個冷漠而平淡的聲音——
“穆峰！”
那是一道披著黑袍的身影，數十上百道裂縫出現在他腳下，密密麻麻，蛛網般向周圍蔓延而去，當裂縫擴散到一定程度的時候，地麵終於承受不住，整麵塌陷，在那道身影腳下陷出了一個三米大的坑。
這同樣是一個前來刺殺穆峰的黑袍人，隻不過與之前的黑袍人相比，氣勢之磅礴，氣場之強大，沒有一個黑袍人比得上，而且那一聲“穆峰”喊得中氣十足，喊得光明磊落，喊得疾惡如仇，聽得穆峰像被一道驚雷擊中，臉色刹那間慘白無色，額頭如落雨般直冒冷汗。
穆峰像被冰凍住了一樣，別說轉身，就連扭脖子都難，但他依舊緩緩轉過身來，在心裏咒罵今晚是不是撞鬼了，怎麽這麽倒黴，怎麽淨碰到些要殺自己的人，怎麽……
穆峰忽然不動了，當他轉過身的時候，直愣愣地看著站在十米外的那個黑袍人，臉上的表情十分古怪，談不上吃驚，說不上意外，並非疑問，也不是困惑，而是一種非常奇怪的表情，像一個人懷著一顆虔誠之心，行走十萬八千裏去拜見佛祖，見到的卻是一座用爛泥堆成的破破爛爛的財神。
穆峰好半天都沒動，因為他做夢也沒想到眼前這個黑袍人身材如此瘦小，帽沿下的那雙眼睛如此清澈，清澈得讓他懷疑自己是不是看到了兩麵湖水。
他一眼便認了出來，那是古淩可。
整整十息後，穆峰感到全世界的怒火都聚到了自己胸膛裏麵，氣得他真想將古淩可用刀砍，用石頭砸，用馬車撞，氣得他將古淩可拉出去踹下懸崖十八回都不解恨。他鬱悶得一口血差點噴出來，真是虎落平陽被犬歁，這麽多上靈境高手想殺他也就算了，居然連古淩可這個孩子也來欺負他！
“柳家小鬼！”
穆峰有一種將古淩可身上每一塊骨頭都捏碎的衝動，聲音由於太過憤怒，聽起來有些變樣，好像哭沒哭出來的感覺。
寬大的黑袍披在古淩可身上，鬆鬆垮垮，別說不合身，簡直就是硬套上去的，任誰看了也知道他隻是一個十幾歲的孩子。但古淩可沒意識到這點，他以為自己已經偽裝得很完美了，不禁“呀”地叫了一聲，非常驚訝地說道：“這麽快就被你認出來啦？”
穆峰胸口血氣翻騰，那口鮮血像一隻重錘敲擊著他的胸口，要撐破他的胸膛，從他嘴裏噴出來。這麽快！這是在誇他？這完全是在刺激他，侮辱他，甚至到了歧視他的地步。
倒是古淩可，一副信誓旦旦又天經地義的模樣，凶巴巴地叫道：“既然被你認出來了，就不能讓你活著離開。”
穆峰再也忍不住，一口鮮血當場噴了出來，他感到無比的憤怒和屈辱，身為鍛造師，大陸堂堂四大職業師之一，又是一位中靈境高手，卻被一個連下靈境都沒突破的孩子這麽鄙視，這讓他很想一頭撞死在不遠處的牆上。
“你給我去死！”穆峰怒火中燒，舉起拳頭就朝古淩可打來，完全忘記了自己的處境，也忘了自己第一次遇到古淩可時被古淩可打得老慘的情況。
見穆峰要跟自己比誰的拳頭硬，古淩可非常高興，“嗷”地大叫一聲，朝穆峰衝去，用無比羨慕的語氣說道：“你的運氣真好啊，能被這麽多高手一起追殺，你看我就沒有這個福分。”
穆峰別說哭的心情，連想死的心都有了，被這麽多人追殺居然是一種福分！他雖身為下靈境，但身體強悍程度如何比得過古淩可？當他的拳頭撞在古淩可拳頭上時，很自然被古淩可打飛，飛了十幾米遠後摔在地上，摔得頭重腳輕，天昏地暗，更重要的是他整條右臂一陣痙攣，疼得要死，簡直要廢了般。
被古淩可一拳打飛，穆峰才想起古淩可拳頭的恐怖，用發麻的右臂撐起滿是傷痕的身體，一點一點站了起來，臉上的憤怒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比冰還冷的淡漠。
古淩可依然叫嚷著朝穆峰衝來，不過穆峰沒再應戰，而是疾速後退，與此同時，他背到身後的右手指尖冒出了五道明亮的紅色火焰。
化物。
黃階築基，玄階運氣，地階禦物，天階化物，化物是修煉到天階的絕世高手才能擁有的能力，但對自然係靈源擁有者來說，擁有烈火源這等特殊靈源便可化靈力為焰力，這是普通靈源永遠都比不上的優勢。
五道火焰在穆峰指尖瘋狂燃燒，聚於他掌內，變成了明晃晃的一片。這是控火之術，是鍛造師最擅長的能力，每一個鍛造師天生就擁有這種能力。
穆峰速度快，古淩可速度更快，幾步便追了上來，準備打向穆峰時，穆峰突然伸手，一掌向古淩可打去。那一掌沒落在古淩可身上，卻有狂暴的紅色火焰從穆峰掌心冒出，洪水一樣埋沒了古淩可的身影。
“炎掌。”
穆峰大喝道，他的聲音如那暴烈的火焰，席卷了古淩可整個人，偌大的庭院被照得猶如白晝，在這滿是打鬥的夜晚，這片火焰也極為顯眼。
院子裏的溫度急劇上升，那片火焰烤得附近幾棵樹的葉子大片枯黃。地麵被火焰籠罩，火浪一襲接一襲向外湧，碰到什麽便焚毀什麽，看著極為恐怖。
穆峰冷哼一聲，轉身準備離開，這是他聚全身力量於一掌爆發出的威力，這一掌消耗了他大半力氣，威力難以想象，被這一掌擊中的人別說下靈境，就是中靈境都會被燒成灰燼，古淩可連下靈境都沒突破，怎麽也不可能活下來。
穆峰的腳步忽然停了下來，他發覺火海裏出現了一道波動，非常弱小的波動，可是很真切，像一隻被弓箭射中的鳥兒跌到地麵後進行的垂死掙紮，無助卻醒目。
穆峰沒有在意，打算離開院子，尋一處比較安全的地方躲起來，等今夜過去就離開玥鎮，養好傷後再回來報複，他甚至想好了先報複誰，想好了要怎麽對待寧家，是獎賞寧家還是懲罰寧家沒有保護好他左臂的罪過，可在他腳步準備跨那一步的時候，一口鼎從火焰裏麵飛了出來。
那是一口一米高的鼎，鼎身刻滿了極為玄奧的符文，也不知是被火焰籠罩還是因為別的什麽原因，一鼎符文微微發光，光芒不亮，甚至有些暗淡，透露著一種有氣無力的姿態，卻讓周圍火焰紛紛躲避，四下飛散。
鼎飛出來得太過突然，就那樣冒失地撞破火焰，在空中劃過一道優美的弧線，帶著九牛二虎之力撞在了穆峰身上。這鼎是被古淩可扔出來的，三百斤重的鼎，光是掉在地上都能將地麵砸碎，更何況被人扔出來，穆峰被砸得倒飛而出，重重撞在七米外的圍牆上，撞得渾身骨骼“啪、啪”作響，一口鮮血噴了出來，差點昏厥過去。
鼎“嗵”地一聲落回地麵，在地麵轉了一個圈才徹底停住，那片被撐開的火堆裏，古淩可慢悠悠地走了出來，渾身上下完好無損，盡管遭到了大火吞噬，竟是沒傷到一根毛發。
這是鼎的功勞，確切地說，是銘刻在鼎身上的火係法陣的功勞。這座法陣如同蘊含著漫天星辰，具有神鬼驚懼的力量，可懾心神，可退凶獸，就連最無情的火焰也能逼退，不敢靠近符文絲毫，以前柳家生過一場大火，在那場大火裏，古淩可就是憑這口鼎逃過了一劫。
古淩可走到鼎前，將鼎像一個玩具一樣硬塞進了獸皮袋裏，正想嘲笑穆峰一番，卻聽見了一陣極慘烈的笑。那笑聲是從穆峰嘴裏發出的，如鬼哭，如狼嚎，帶著森然與決然，竟似自九幽地府下悠悠飄出，簡直不像人的聲音。
古淩可打了個寒顫，牆腳下，穆峰慢慢爬了起來。他的動作比任何時候都要慢，慢得仿佛做這些動作耗盡了他一身力氣，可不知為何，看著現在有些瘋癲的穆峰，古淩可感受到了本能的危險。
不知過了多久，穆峰終於站了起來，披頭散發，一身華麗服飾被鮮血浸透，變得髒兮兮的，活脫脫一隻惡鬼，特別是那雙眼睛，幽然泛著寒光，帶著機械的殺意，沒有任何感情，好像深山老林中一隻會吃人的怪物。
穆峰拿出了一個小玉瓶，一邊笑著，一邊看著古淩可，說道：“小鬼，沒想到你能將我穆峰逼到這種程度。我是有點小看你了，作為對你的獎賞，就讓你死在這一招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