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音樂聲起,甄藍翩翩而起。她那與楊牧可相似的眉眼,讓在場所有端國的老人們都神色緊繃。
春喜眼珠一轉,趕忙悄悄退了下去。
而上官雲梅,頹然地看著眼前這一切,鋒利的目光,立刻刮向雲歌和虞美兒的方向。
這次,她算是低估了這兩個女人。可是,隻憑著一個舞蹈就想扳倒她,實在是太不自量力了。
甄藍繼續舞著。
那是楊夫人含冤囚禁冷宮的模樣。生下皇子之後,她便被遣送出宮。宮門高大,她回首相望,盡是眼淚。跪拜在師父的墳前,她放生大哭。隻可惜,她與師父已然陰陽兩隔。
曲風再轉,一群身著深色舞衣的宮人上場,將甄藍團團圍住,甄藍在其中不得自拔,隻能跪在地上求饒。黑色的綢帶呼扇在舞台中央,尾聲一斷,這舞,便算是舞完了。
看了甄美人這舞蹈,就算不知道當年發生了什麽的人,也都明白了幾分。大家紛紛看向台上的陌希辰,新帝新後還未行禮,就出現了這樣的事情,她們真的很想知道,皇上會做出怎樣的舉動來回應這件事呢?
鄭子月狠狠地咳嗽了一聲:“好了,既然已經舞完了,就帶下去吧。交給尚宮,等候發落。”
來人再次將甄藍架住,這次,陌希辰沒有阻止。
“皇上,哀家看,今晚這宴會就到這裏吧。哀家有些累了,就先回宮了。”
陌希辰起身,“恭送母後。”
鄭子月離開,妃嬪們更是大氣不敢喘。
陌希辰轉身,看著上官雲梅,一字一句地問道:“看了這舞,皇後有何感想?”
上官雲梅有些膽怯,可還是直視陌希辰回答:“皇上真的相信,臣妾會因為這點小事而加害於楊夫人嗎?臣妾會為了加害楊夫人而置自己的生命於不顧嗎?臣妾這麽多年來,是如何對待子軒的,皇上都該看在眼裏。若臣妾真的是那些小人所說的那種悍婦,就不會善待仇人的女兒。她放了毒蠍想要毒害臣妾,臣妾卻依舊將她的兒子視若己出,臣妾沒有錯。”
陌希辰輕輕點頭。
“皇後應該累了吧,朕,也累了。”
轉身,他麵相眾妃嬪說道:“正如母後所說,皇後這些天真的是費了許多心思,來幫朕打理後宮家事。頭疾也時常發作,在許多方麵上都會力不從心。”
“雲妃。”
雲歌被點到名字,立刻站起身。
“臣妾在。”
“皇後休養的這段日子,你便幫助她管理後宮吧。”
雲歌猶豫地俯身,“是,臣妾遵旨。”
“皇上。”上官雲梅也站起:“皇上,這幾日宮內的流言很盛,相信宮外的百姓也是如此。雲歌,她畢竟是湘國人,這樣做,怕是會引來非議……”
“引來非議,也說明是皇後失職!”陌希辰的口氣不禁加重了幾分,“看來,皇後是真的累了。朕,便陪著皇後你回去休息吧。”
上官雲梅怨毒地瞪了雲歌一言,隻能按著陌希辰的意思去做。
雲歌看著他們遠去的身影,心裏忽然多了幾分不確定。
“你說,他會怎麽處置她?”
虞美兒搖頭:“從今晚的情形看來,單單扳倒她是沒有用的。她還有足以支持她的根基,皇上想要廢除她,必須要考慮到這一點。”
雲歌微眯雙眼:“是啊,必須找到一個可以製衡上官家的力量。”
……
嶺南。
樹下,鍾世楠手持鋒利寶劍,靈活地舞著。他每做一個高難度的動作,都會引來一片喝彩。圍觀的人,大多是周圍居住的百姓,在嶺南這樣的窮鄉僻壤中,鍾世楠的加入,為他們寂寥的生活平添了許多色彩。
隻見鍾世楠腰身一扭,利刃掠過樹梢,劍氣將一團枝葉全部帶下。鵝黃的樹葉零零散散地飄落,如同冬日裏的雪花一般,沉醉在他英俊瀟灑的漩渦中不能自拔的女子們,頓時掩著嘴巴尖叫起來。
笛聲停下,最後一聲樂符彌散在空氣之中久久不願停歇。鍾世楠舞畢,仰頭就是一口烈酒。劍身頓在地上,圍觀的群眾掌聲不斷,大聲呼喊:“好!”
“少爺,時辰不早了,該關府門了。”
說話的是鍾府的管家。他從前便是伺候在鍾府的,鍾家落難,他忠心事主不願離開,便被鍾世楠帶到了嶺南。
看著少爺已然微醺,他搖頭勸說道:“聖旨已經到了兩日了,少爺該準備準備回京了。總是這樣……怕是使節會有所不願啊。”
鍾世楠的臉上露出一抹不耐的表情。
他擺擺手,百姓們隻好退出鍾府。
沒一會兒,鍾府的院落,又恢複了曾經的冷清。
他看著這荒涼的院落,隻有他和的管家的院落,心裏很不是滋味,於是,那半壺烈酒,便全都仰頭灌了下去。
管家接過酒壺,晃了晃。
鍾世楠的酒量,真是越來越大了,剛開始,一日裏至多能喝半壺,到現在,三四壺都不能滿足他了。
“少爺,什麽苦楚現在都苦盡甘來了。新帝登基,第一件事就是大赦嶺南,皇上的用心可想而知。我鍾家不會再落沒,鍾家的苦日子也到頭了。”
然而,管家的興奮並沒有感染到鍾世楠。
“嗬嗬,那有有何用?鍾家,隻剩下我一個人了。”
跪在祠堂,燭光映照得那牌位,更加沉重晦暗。鍾世楠抬頭看著麵前擺放得滿滿的牌位,雙眼紅潤起來。
“不肖子孫鍾世楠,前來拜見各位長輩了。皇上已經下旨,要我重返楚明,我終於可以帶著各位長輩回到鍾家了。”他看著鍾奎山的牌位說:“父親,我們做到了,可是,我們卻付出了這樣慘痛的代價。我錯了,是我連累了父親,連累了妹妹,還有我的妻兒……孩兒不該魯莽,孩兒不該去冒犯太後,這才給了他們借口,釀成了大錯。父親,母親,孩兒做到了,可是孩兒生不如死啊……”
他一頭磕在地上,卻換不了心底裏的安寧。
痛苦的雙眼中瞬間迸發出一抹狠毒。
“都是因為陌希睿,是他,逼死了你們。他該死,他必須死!”
起身,額上的血,滴落在眼中。鍾世楠的麵容,看起來益發猙獰。
“陌希辰心軟,不殺陌希睿,那邊由我來做!父親,我定取他的首級,來祭您的在天之靈。”
鍾世楠的隊伍很快便出發了。
來送行的人,有很多。
鍾世楠和善地衝著大家擺手,送行的群眾,有些人竟然因為感傷而潸然淚下。
在他們的心中,鍾世楠是個風流瀟灑卻不惹人討厭的公子。他平日裏逍遙不羈,但又有著俠肝義膽,雖然自己也不富裕,但也願意將自己的俸祿中的大半挪出來,接濟村裏的那些窮人。久而久之,就連族長也都將他視作兄弟。
這不,隊伍還未駛出,族長一家便前來送行了。
族長的女兒竹苑委屈地低著頭。鍾世楠在這裏的一年,整個鎮子的姑娘都對他有所傾慕,竹苑也不例外。然而,鍾世楠對待窮人是一個態度,對待他的追求者又是另外一個態度。每每來到族長家來省事,她都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希望能夠得到鍾世楠的注意,可鍾世楠總是忽略她的存在。直到三月前,她終於忍不住像鍾世楠表白,鍾世楠便再也沒有正眼看過她了。
這次,他竟連回京這樣的大事都沒有和她說過。
看來,他定然是厭惡極了她的。
“賢弟啊,你要回京這樣的大事,也不告訴為兄,也好在你臨行前送行才是啊。”
“聖旨來得倉促,做得不周,望竹兄海涵。”
“哪裏哪裏。”族長看了眼自己的女兒,說:“是這樣的,小女現在也到了出閨的年紀,在這樣的窮苦地方,也不能有什麽見識。我與你大嫂,隻有這一個女兒,是希望她嫁個好人家的。可是沒了見識,到了婆家人家也會嫌棄。賢弟的人品,為兄是相信的,賢弟也是個值得托付的人。不如,此行便帶上小女,到京城裏麵見識一番,如何……”
說實在的,族長說出這樣的話,當真是硬著頭皮的。
鍾世楠是個聰明人,肯定聽得出他說的這些通通都是借口。可是自家的女兒每日以淚洗麵,在家裏一哭二鬧三上吊,他們做父母的,也是沒有辦法的。
更何況,他和鍾世楠是忘年交。對於鍾世楠的為人,他也十分清楚。若是真的能夠成就這份姻緣,他也十分高興。
“賢弟?”
見鍾世楠不回答,他又不確定地問。
“可以。”
鍾世楠爽快地回答。
竹苑立刻興奮地抬起頭:“真的?鍾公子,我真的可以和你一起去嗎?”
鍾世楠懶得理睬她,隻是輕輕地點頭。
使者輕咳一聲,拱手說道:“鍾將軍,還是請快快上馬車吧,天黑之前,我們需要到達下個驛站。”
“好。”
鍾世楠回首再看這嶺南之地。
能離開這裏,就不要指望他再回去!這一次,他定讓所有害過鍾家的人付出代價。